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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阁老大人,与我们也喝干这一碗!”在座契丹人纷纷起身,将个张阁老团团围在中心!
。
清笛被丫头扶着走出正厅去,一路穿堂过院,灯影渐暗。月色将飞檐投影在青砖墙上,更显得阴森诡丽。
清笛心下翻涌,便问那丫头,“与我同来的郭婆婆呢?我想见她。”
那丫头却摇头,“姑娘对不住了,郭婆婆已经被请到外间去,与婆子们一同吃酒,此时院门下钥,已是回不来了。姑娘且准备开苞吧,一应事体,都说与婢子即可。”
清笛阖上眼帘。也罢,就连最后的倚仗都不可有,前头将遇的,都只能自己独身面对。
丫头伺候着清笛更衣完毕,又参照合卺酒的规矩喂清笛吃下两杯水酒,这才扶着清笛躺入床帐中。
床帐落下,清笛紧张地凝望那纱帐——那不是普通的纱帐,乃是软烟罗。绯红轻纱,映着灯火,便宛如一片轻袅飘逸的烟霭。氤氲朦胧,笼罩得周遭如梦如幻,就连今夜降遇的残酷,也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柔色。
这软烟罗乃是西域入贡之物,纵皇家大内,每年不过只得数匹。张阁老却大方拿出来为她今晚做帐,这是说重视于她,还是阁老实则等待这一天,已是久矣?
那层层绯红如烟霭的纱帐,却在清笛的眼中煌煌潋滟如血……那是街口爹爹被凌迟而死时流淌的鲜血,那是娘亲在牢中被严刑时候流下的血!
清笛至死也不会忘记,当日在牢中刑问她与娘的那个身影、那把嗓音!
即便时光易改,即便她已从当日那个小小女孩儿出落成大姑娘,即便张阁老未必还能认出她来——可是她却是生生记得张阁老的!
就是他害了爹,就是他亲自将她卖入青楼,就是他——当年觊觎娘的美色,屡屡设计却不能得手,于是在狱中对娘报复地用尽了严刑!
就算有一日,将张阁老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她亦会认出这个人!
所以她的初。夜,她要卖给张阁老。用自己的初。夜换一个报仇的机会,她要给爹娘报仇!
。
灯花摇曳,沙漏静静计数着时光流泻。夜色深了,外头都已宁静下来,想来金雀湖夜游的人们都已兴尽散去。热闹了整日,斯时静夜定该是好梦一场。
想来张阁老也该来了。清笛深深吸气,揪紧了身上的锦被……
不知哪里来了风,房中高燃的红烛竟被莫名地吹灭。烛烟袅袅,在
幽深的夜色里也被染成银灰色。
房内本就静谧,此时连灯火都熄灭,就更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笛闭上眼睛,暗自将发钗藏在枕头下……
门静静地开了,门枢“吱扭”的喑哑一声泄露了那人的到来。窗外本有月光,可是当那人迈进门槛来的刹那,天上层云突起,将星月全然遮蔽——房中跌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96、依约而来(第①更)
天地皆暗,人间无声。清笛身在床帐里,紧张地握紧了衾被。
纵然看不见来人,可是她却也听得出,来人分明不是阁老!
纵然阁老是老狐狸,可是岁月终究不饶人,阁老脚步本就不再利落,更何况之前饮酒不少……如果是阁老,他的脚步声定然不会如此轻盈;更何况,这里本就是阁老府邸,身为主子,他又何必轻手蹑脚,仿佛小心掩藏行止!
来人既非张阁老,那么又会是谁!
清笛控制住想要掀被而起的冲动,只徒劳地闭紧眼睛——也罢,也罢……
身在青楼,修习六十四艺,每一宗每一桩为的都是参详男人的心。之前她又如何看不懂耶律玄舜眼睛里藏着的意图!
他虽然在她面前未发一语,神色也无大动,可是他的目光却粘在她身上,宛如蜘蛛吐出、用以捕猎的网!他不仅仅是想要她,更根本是志在必得!
纵然说男子好色,可是厅内美女无数,那位就伺候在二皇子身畔的红珠姑娘就更是天香国色,所以二皇子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她而跟阁老之间生了龃龉。清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位契丹二皇子为何对她心生觊觎?
可是契丹人的贪婪,又何必以理性揣度之?大宋江山他们都想要抢,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想抢夺的?野心如狼,他们早已习惯了以掠夺为乐!
也罢,也罢……虽则清笛的计划是,先利用初。夜的机会惩治了张阁老,为爹娘报仇;然后再远赴契丹草原,走得便可了无牵挂——可既然今夜老天不肯帮忙,那么便也先委身给了二皇子也罢……先去契丹,将来自有的是机会借契丹的手再向张阁老复仇!
如果注定去契丹,如果注定要实施媚心计,那么二皇子当然是最佳的人选。他是契丹嫡皇子,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契丹皇帝。所谓擒贼先擒王,她首要便是蛊惑了二皇子的心!
清笛闭紧眼睛,缓缓放开了枕头下握紧发钗的手……便忍过今夜之辱,便以自己的身子开启通向契丹宫廷的门扉罢!
。
黑暗里,那人不急不忙,缓步走到榻边。隔着软烟罗的纱帐,清笛感知得到,那人正在无声审视她。
清笛便装作不知,只颤了嗓音,若羞涩若胆怯地低低呼唤了声,“阁老大人……”
夜色里,那人冷冷一哼,“真可惜,你等错了人。”
那声音,那声音!——清笛忍不住浑身颤栗!
凭推断,清笛猜到来人是耶律玄舜;可是这嗓音,分明是之前曾于寒食当日遇见的皂衣男子!
难道说,当日遇见的那人,就是耶律玄舜!
无数记忆片段,宛如那天被春风吹落的杏花,纷纷扰扰落满清笛的记忆——那日乍见皂衣人走入梅花纸帐中来。那人衣着相貌都刻意做了掩饰,清笛无法以形容猜测那人身份,只看清了那人脚上穿着的一双薄底快靴。
薄底快靴多为武人穿着,清笛可知他武人身份;可是他脚上的薄底快靴形制却又与中原人有异。清笛生于将门,素常也见惯了中原武者脚上的薄底快靴;那日那人穿的靴子是以青布兜帮——草原以青为贵,青色在汉地却是普通,而那人的靴子制工极好,显然并非庶人,既然他的靴子以青布兜帮,便可见是因其贵重而非贫贱!
那人小心地用宽檐斗笠遮蔽了面容,又穿了普通的皂袍,甚至连说话的腔调都刻意模仿中原人……却因靴子在脚下,被袍子遮盖着,所以没能注意到这一点细节。
可是细节虽小,清笛又如何猜不出来者本是契丹人?!
只不过,就算猜到了,却也是猜得不准——就算猜着了他是契丹人,又哪里能猜到他是契丹二皇子!
就如二人对弈,所有的路数,棋谱中大多有载。所以最初的开局,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的门道来;可是当棋局纵深展开,即便每一步看似都似曾相识,却又如何再能猜得轻对方心内的全部打算?!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此时清笛满心用力猜想的,已经不是二皇子来了对她命运的影响,而是——小六!
当日猜到来人是契丹人,她只担心是契丹派来追捕小六的武士,于是便忍住心痛赶了小六走——青楼是最复杂的地方,小六若继续留在她身畔,那么便等于明晃晃地搁在追捕者的眼皮子底下。为了护小六周全,她只能让他走!
可是来追踪的人,怎么会是尊贵的契丹二皇子?!以皇子之尊,怎么会来追踪一个普通的契丹小子?就算这个小子天生重瞳,可是也不会轮到皇子之尊亲自来到!
那孩子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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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纵然已经腾起巨火,清笛面上却依旧淡然,只做了寻常的受惊神色,“你,你是谁?阁老大人何在?阁老大人——”
仿佛连天际的重云都被惊破,云影渐散,月色清冷筛入,隐隐照亮床笫。
耶律玄舜站在黑暗里,凝着帐中清笛的惊惶,却是冷然一笑,“这样做,倒没意思。当日你初见我,面上丝毫无惧;后来在青楼里,将萧四那个莽汉也治得无计可施。清笛,你本不是胆小之人,今晚又何必露出惊惶之色?”
耶律玄
舜果然不好对付……清笛便也敛了惊惶,只凝眸望他,“今晚乃是阁老为奴家梳拢,虽然奴家是青楼女,今晚不敢比拟新婚之夜;但是却也没有理由是二皇子进来。”
“我想要的,什么要不到?”耶律玄舜森冷一笑,“难道你忘了,当日我说与你的话?我说过,不论床笫之间你有何手段,都不妨我们来日试练一番!——清笛,今日本王依约而来!”
97、强行掠夺(第②更)
所有的思绪便在这一刻碰撞起来,有火花沿着经脉流窜!
耶律玄舜为何亲自来追踪小六?耶律玄舜又为何对她志在必得?
如果将两个疑问归结一处,那是不是说,这其中必有关联!
因为耶律玄舜来追踪小六,而小六又在她身畔,所以耶律玄舜便想得到她?虽则清笛一时之间想不通这其中必然的关窍所在,可是她也终究能明白,耶律玄舜想要得到她并非是因为她绝色——这个世上,在男人心中最重要的不会是女人;男人们最想要的是江山,是权势——所以耶律玄舜想要她,不过是因为她恰好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而她的价值所在,显然与小六有关!
清笛心咯噔一晃。
坦白说,清笛早已不在乎为自己开苞的男人是谁;之前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委身给耶律玄舜也罢——可是这一刻,当猛然明白自己与小六攸关,她便不能再那样轻易做出决定。
耶律玄舜此人极是阴森叵测,倘若他真的是为了追踪小六而来,那么他极有可能事先早已查清小六的下落,甚至清楚了她与小六之前的种种!倘若耶律玄舜以她作为人质来要挟小六,那孩子定然会傻到不顾一切,而落入了耶律玄舜的网中!
不行,不行!她自己生死已经抛之度外,可是她不可以因为自己而牵累到小六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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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依约而来?”清笛心下惶急,面上反倒更是镇定,“我汉人向来重视承诺。二皇子依约而来,可惜奴家却是与阁老大人有约在先。纵然二皇子贵为皇子,奴家却也要尽依前言。”
“你敢拒绝我?”耶律玄舜冷冷眯起眼睛。
“有何不敢?”清笛仰高下颌,直视耶律玄舜的眼睛。手借着黑暗的掩藏,再度悄然伸向藏在枕头底下的发钗……
她不为护卫自己的身子,她只为小六。她绝不可成为耶律玄舜掌心拿捏的人质,绝不可让小六因她涉险!
“二皇子纵然身份尊贵,可惜却是北朝百姓的皇子;奴家纵然卑贱,却也是大宋的官妓!二皇子再尊贵,终究管束不到奴家;奴家是大宋的官妓,只听命于大宋官家!”清笛清冷而笑,“所以,奴家又有何不敢反抗二皇子?此处是大宋国境内,万事自有大宋律法约束,奴家对二皇子何惧之有!”
“好,好!”耶律玄舜狞然冷笑,“你果然是个硬骨头的!外貌生得娉婷柔软,可是内心却硬如磐石!”耶律玄舜说着一把扯开纱帘,五指如钩捏住清笛的下颌!
“你果然是个妙人儿……你可知道,本皇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人!更何况——”耶律玄舜缓缓弯下腰来,冷眸森然凝着清笛的眼睛,仿佛期望从中看见惧色,“更何况你的身上还牵连着两个人:安凤熙与那孩子……得了你,我不但得了一个暖床的好玩物,更是抓住了他们两人的软肋——清笛,你说,我如何能不要你?”
“就算会因为你而与那张阁老闹翻,却也值得!”耶律玄舜一声狂笑,“既是我看中的女人,我又如何能让那老东西抢了先?清笛,你今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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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中,张阁老被萧殷以腰刀逼住了脖颈。老头子虽也经多见广,可是这一刻终究是吓得宛如筛糠。
朱大福在旁一个劲儿哀求,“萧爷,萧爷,求你放过我们老爷!二皇子既是看中了清笛,那么自便拿去便是;放了我们老爷吧……”
萧殷蛮横一笑,“好说。待会儿我们二皇子玩儿够了回来,我自然放了你们老爷!”
张阁老一张素银般的老脸上一片灰色,“此乃我大宋国境,萧公子乃是契丹使节——来日我们还将在谈判席前见,今日好歹也该给老夫留下几分薄面!”
“是你大宋国境怎样?此地还是你阁老大人的府邸,又怎样!”萧殷狂笑,“我契丹铁骑早已兵临城下,而你的阁老府此时也早在我契丹人控制之下!”
“什么!”张阁老一惊。
萧殷将手上匕首更压紧了些,“你们汉人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