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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长阁老思忖片刻,素银般的长脸上渐渐露出不易查知的笑容,“这个丫头,老夫果然没看走眼!”
“那玉肌膏真是奇了,竟然这样起效!”郭婆婆扶着清笛坐起身来吃早饭,“哪里敢想,你今早儿就能坐起来了!”
清笛脸一红,赶紧冷着声音吩咐,“婆婆切莫说出去,我还要静养两日。”
“我明白。”郭婆婆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外,“那孩子昨夜也守了你一宿。我怎么扯他走,他也不肯。”
清笛转头去望门外,“他,还不肯吃饭?”
“正是呢。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脾气,气哼哼的谁都不肯搭理。”
“那就饿着他。熬不住了,他自然就会吃。别以为我会哄着他。”
14、哄哄你吧
“清笛妹妹可醒了?”
门外忽然传来宛转莺声,清笛连忙示意郭婆婆,遂趴回身子,落下帐子。
郭婆婆迎出去,“原来是横波姑娘。今儿怎么起这样早?安公子可去了?”
“照例我自然是起不得这样早的。”横波打着呵欠走过来,髻松鬟散,别有一番慵懒情态,“可是惦记着清笛妹妹的伤,自然要早早过来。”
清笛俯伏着,闻言已是眼中含泪,命郭婆婆撩起帐子来,“姐姐,妹妹哪里当得起。”
“怎么当不起?”横波握住清笛小手,雄得蹙起眉尖,“还以为妈妈只是一时的气话,可怎么真的就动了刑?咱们姐妹吃的可是身子的饭,你还没开苞,如果身子打坏了,可怎么好!”
“这原是妹妹的错。还能留得一口气在,已是妈妈的恩典。明日好了,妹妹还要进山焚香,为妈妈祈福。”清笛泪水涟涟,掩不住伤咳。
“果然是可人儿,怪不得妈妈疼你。”横波用帕子掩着口儿,笑得妩媚。
“清笛,敷药了。”郭婆婆端着托盘从外头进来。
“那我就先走了。清笛你好生养着,缺什么短什么,不方便跟妈妈要的,就尽管让郭婆婆来找我。姐姐怎么说手里还能有几两活动银子,不比你们这些清倌儿被妈妈看得死死的。”
“谢谢姐姐。妹妹俯拜了。”清笛含泪在床沿顿。
横波离去,郭婆婆叹了口气,“她防备你,已久了。”
“我知道。”清笛一笑,“她今儿早早就来看我是否真的受刑。看见了,也自放心了。”
横波是怜香院的红牌姑娘。只是花无百日红,终归也会有人老珠黄那一天,故此横波极为忌惮清笛,唯恐他日被清笛抢了风头去。
还有她那个老相好安公子,某日在花园偶遇清笛,立时惊为天人。那一刻清笛就知道,她与横波不可能成为姐妹。
这世上女人厮杀最甚的战场,除了后宫,就是青楼。
“就是为了这么个野小子?”门外头横波的嗓音冷冷传来。
清笛皱眉。
“嘶——”外头传来小六低吼。
“哟,你还想咬人啊!”横波恨恨而去,“果然是条狼。就怕养不熟,反倒咬伤了主人!”
清笛能想象到小六呲牙咬人的那个凶样儿,想着横波嗓音里的,忍不住笑开。
“郭婆婆,带小六进来吧。赏他与我一同用饭。”
铁链声响,小六被带进来,却只远远站着,闷着,不肯瞅清笛。
“生我的气?”清笛笑起来,“为了哪句啊?我骂你契丹狗、小畜生?”
“还是因为我说,挨打与你无干,要你别自作多情?”
小六咬牙,脸却红了。
清笛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床沿儿,“你过来,我倒看你气成什么样儿了?”
小六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
清笛含笑仰起头来,“雪,谢谢你。我伤好得快,多亏你。”
小六一怔。
“我昨晚是做了噩梦乱脾气。雪,你会原谅我的,对么?”
小六的脸红成大红布。
“反正……”清笛妙目轻转,“你要是还不肯吃饭的话,那我也陪你一起不吃。除非你肯吃,不然咱们俩就一起饿着。”
15、若怒若喜
“快来吃饭吧。”郭婆婆笑着将托盘端过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再继续生气也不迟。”
小六已是脸红过耳。
清笛端起碗筷来,却指了指床边的脚踏,“坐这儿吃。”
小六闷着头接过饭碗,忙三火四地将饭扒进嘴里。结果吃得急了,咳得地动山摇。
清笛只能摇头,“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不够还有。”说着便将自己道碗递了过去。
邢窑白瓷的小碗儿,素净得一朵花都没有。胎体薄如纸、冰如玉,迎着阳光看是透明的。里头盛着澄澈琥珀色道,浮着二三菜叶碧如翡翠。
便如那个女孩儿,完美精致到了头尖儿。
“你今年几岁了?”清笛胃口不盛,抿了两口就搁在一边,只看着小六狼吞虎咽。
清笛伸出双手,一根一根伸着手指:“十二、十三?”
契丹人长得高大,通常十一二岁便已如宋人成年。
小六转头望了清笛一眼,伸手捏住了清笛的无名指尖儿。
“十四?”清笛笑开,情知他不会说俩字儿的汉话。
小六捏着清笛那春葱儿般的指尖儿,脸不禁又红了。
“你看你啊,都说你们契丹人粗鲁,你怎么时时脸红?”清笛忍不住调皮,“敷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
小六的脸上腾地宛如被泼了一下子胭脂膏子,哄得更是耳朵都赤红一片。他转身就要走,清笛笑着扯住他手,“好了好了,我不笑你就是。”。
“你?”小六咬着唇,转头回来盯着清笛的眼睛。小六也伸出两只手来,学着清笛的样子一根根立起手指。
“什么?”清笛知道他问什么,可是她装傻。
“你!”小六急了,两只眼睛瞪起来。
“我偏不告诉你。”清笛娇俏仰头,笑得狡黠,“你休想事事都跟我平等!我叫你雪,你知道我叫怜儿;可是这回我非赢过你去!”
“你!”小六被气得眼瞳又是一片碧蓝!。
“哎哟,刚刚不是好了,怎么又生气了?”郭婆婆从外头进来,将手上的药膏递给清笛。
“你回来。”小六跺脚就要走,清笛却唤他。
“过来。”清笛红了脸,拍着床沿。
小六见了她手里的药膏,情不自禁停下了脚——她的意思莫非是,还要他帮她敷药?
她说她伤好得快,多亏他。这是真的。以他的手劲帮她按摩,才能让那药膏子更好起效。
续得,越乱了……。
“过来。”清笛知道那小子想什么呢,脸不由得更红,“来呀。”
小六的脚没出息地自动转身,走回清笛身边儿。
“坐这儿。”清笛扯着小六坐在床沿儿。
“那我先出去了。”郭婆婆抿嘴笑着转身出去。
清笛抬眸望小六,脸颊红得如春日的杏花。
小六一愣之间,“刺啦”一声,清笛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裳!
16、恶狼附体
小六的呼吸登时就急了,红透一张脸低头凝望清笛的眼睛。
清笛也惊呆——触目所及,他如玉的胸膛上纹着的狼头!
青黢黢的狼头,毛、犬齿交错,一双眼珠子凶狠瞪来,仿佛随时那头狼会撕破了人身,向清笛扑来!
清笛喘了下,这才抬头,“吓死人了!”
明明秀美的少年,这一刻因为狼头刺青,平添万般野性!
小六一笑,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尖儿。能在清笛面前占据点上风,令他十分开心。
清笛哪能服输,仰高了头,定定望他眼睛,“契丹男子十五当兵,你十四了也算不小。”妙目迷离一转,“碰过女人么?”
小六刚刚那点得意随即化为纷纷飞雪,脸又红得仿佛火炭。
“没!”仿佛抵死挣扎,小六狼狈地闭上眼睛。
“没有?”清笛曼妙伸手,指尖若有似无滑过他胸膛,“想么?”
小六浑身滚烫,身子在清笛指尖下。玉白的胸膛都憋成红彤,更显得那狼眼仿佛嗜血。
清笛笑得更加妩媚,“如狼的你,这会儿竟然乖得像个小绵羊?难道——你是对我毫不反抗,任凭我怎么对你,是么?”
“就算我现在作弄了你,你也乐意。是不是?”
小六喘息越急了,咬紧嘴唇。
清笛面上的笑却一点点冷了下来,“从来都是我宋人百姓在你们契丹人面前如无助的羔羊,真没想到,原来契丹人也会这样温驯!”
小六一惊,猛地睁眼。
清笛的笑容依旧妩媚,却已失了温度,“别想太多,扯开你的衣裳,不是我对你有意;我不过是要看看你的伤。”说罢手指毫不留情探向他肋下,照着他的伤口用力一捅!
“嘶——”小六疼得一颤。
清笛方见他时,他正在用契丹话跟人贩子怒吼,说是要找郎中。清笛猜到他身上有伤,否则这样的狼崽子怎么会被宋人活捉?
“过来,我给你敷药。”清笛所有笑容都敛去,伸手蘸了玉肌膏凑向他伤口。
“别以为我亲手为你敷药,又是对你特别;只因为宋人都视你们契丹人如猪狗,没人乐意帮你们敷药而已!身为你的主人,只能我亲自动手!”
小六咬牙,黑瞳里闪过晶蓝星光。
“过来!”清笛臀上有伤,动不得。
“不!”小六却怒吼,猛地推开清笛的手!
起身,小六裹紧自己的衣裳,狠狠回头看向清笛。
清笛眼波寒凉下来,“随你的便。若死在这伤上,你也怪不得我!”
小六猛地转身,锁链哗啦地响,愤而离去!。
清笛垂下手来,掌中的玉肌膏垂落下来。
多少个月夜,契丹人如狼一般夜袭大宋边境村庄,见男人便掳,见女人便奸!契丹人胸口都有狼头纹身,所以边境宋人都传说,契丹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恶狼幻化!
凶恶的契丹人。
该死的契丹人!
她怎么可以对他有半分怜惜!
17、媚术之本
车夫刘达尽职尽责给小黑驴添了草料。若是往日,小黑驴一准儿撒欢儿地去吃,外加屁颠儿地跟刘达献媚。
可是今儿,小驴歇了,誓死不接近草料槽子!
不是那草料不新鲜,它都闻见紫花苜蓿的香味儿了。据说紫花苜蓿是从波斯国传来的哎,它可稀罕吃了!
可是——草料槽子旁边拴了头狼,它不要过去!
小黑驴转头去瞅清笛的房间,心说:主子,干吗把他拴我窝里来!你想让我与狼共枕呀?
小黑驴烦躁地蹄子踢土,歪脑袋瞄着那狼崽子。他肿么了,怎么窝在槽子旁边气息奄奄的,竟然都没力气瞪它了?他饿坏了么?想吃它的紫花苜蓿是不是?
他还闭着眼睛,嘴唇上都起了泡,昏沉地不知叨咕着什么狼语……啧,很奇怪啊。
小黑驴认定,狼崽子一准儿失宠了!开始看见主子还让他拴在门廊上,把他当作第一宠物呢;结果今天一大早就给拴驴棚里来了,肯定狼崽子惹主人生气了!
小黑驴踢了踢土:跟我争宠?活该!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痛苦哎,难道主人真的狠心到眼睁睁看着狼崽子死么?。
“那两个孩子,真是一对活冤家。”郭婆婆跟湉娘禀告清笛与小六这些日子来的相处。
湉娘听得点头,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扔给郭婆婆,“赏你的。你素日督促清笛学艺有功。”
郭婆婆领赏离去,湉娘遣散了丫头,转到黑漆螺钿大屏风后头,用团扇捂着口儿笑,“于大人可听见了?奴家的眼光不错吧?”
大屏风后头坐着个中年男子,穿素蓝的丝绸直裰,头戴东坡巾。
此人是霸州知州于清风。
于清风一笑,“本官倒是没听出什么门道,只道是一双小儿女的吵闹。”
湉娘一笑,头上金步摇耀眼一晃,“大人有所不知。这世上女儿之美,重‘媚’字。而媚术之本,在于媚心。”
“青楼女子个个都要修习媚术,但是大多只不过是以色事人,修得‘狐媚’手段罢了;真正的媚术极致则是媚心——无须谄媚,更不必狐媚,便能让男人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哦?”于清风挑眉,“你的意思是,那位清笛姑娘已会媚心?”
湉娘点头一笑,“大人,您也听见那契丹小子的反应。短短几天之内他且悲且喜,且怒且痴,他的万千心绪早已被清笛那孩子牢牢捏在掌心儿,他哪里还有半点招架之力?”
于清风缓缓点头,“说的有理。”
“大人,您又知道清笛那孩子为何买个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