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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这个时候姑娘若是无事便在这里等我吧,我给你带包子过来吃。”
“好!”
小胖子的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暖暖的,亲切友善无比,他对我挥挥手,终于离开。我重新坐回亭子内,靠着红木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没有我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他没有追出来,他不担心我的离开,不担心我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京都会遇上什么意外,这是他许我的生辰,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
泪眼婆挲,我取下头上的发簪,紧紧捏在手心,指尖摩擦着那张合的菱叶,却突然摸到了一行小小的凸起物。
凑近看了许久,我终于认出那是什么,四个字。
相思成灰。
本来止住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寸寸相思寸寸灰,寸寸皆为相思人。
沈婪,你的相思人,到底是我,还是姜水灵?
白光退却,四野垂黑,来往的人流并没有减少,家家户户点亮了门前纱灯,四处星星点点,灯火万千。这就是京都和桃源村的不同,这里日夜同闹。
都说每盏灯下皆有一个故事,说尽往生来世,可我的灯没有燃,我的故事似乎也还没有开始便已结束,我的往生不再,来世不来。
长街的喧嚣并没有因为黑夜的降临而消失,反而更加肆意起来。这就是著名的京都夜生活,那些在白日不便出行的人此时都如脱困的兽,享受着黑夜带来的自由与欢快。
我突然想起花灯河,想去看看沈婪曾经为姜水灵放过花灯的地方,那个传唱了一段天作佳话的地方。
流了一下午的眼泪,眼睛红肿不堪,我使劲揉了揉眼站起身来,朝外走了没几步,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大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夫人,是我。”
黑影走进将我扶了起来,掸了掸我沾上灰尘的衣角。
“阿竹,你跟着我多久了?”
“从夫人跑出来的时候便跟着了,瞧着夫人没有危险是以并未出现。”
“那你现在怎么出现了?”
“夜深了,夫人该回家了。”
我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自己想看见的身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的家在桃源村,阿竹,我在这里没有家。”
“夫人……”
阿竹叹了口气,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主子进宫了,夫人离开后没多久主子收到入九的消息便急急进宫了。”
冷笑僵在嘴角,我终究不适合扮演性情冷断的怨妇,忙不迭扯着阿竹的袖子。
“出什么事了?皇上,还是那位十四王爷,他怎么了?”
“主子安好,他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夫人你需知道,主子如今不比当日,十四王爷趁着主子在桃源村养伤的时日,用了许些手段,主子在朝堂上的势力受到了严重的打压,加上姜丞相的原因,主子现今势单力薄,朝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很多,夫人,你需要相信他,并且,支持他。”
若不是阿竹语气轻柔,我大约会以为她这是在教训我的不顾大局,乱耍脾气。
“夫人,回府吧。”
她跟在我身边,黑袍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阿竹,你们很久之前便跟着沈婪了吗?”
“嗯。”
“保护他,替他做事?”
“嗯。”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竹。
“那为什么他还会受伤掉在桃源村,遇上我?那时候,你们去哪里了?”
四周沉默下来,阿竹久久都未开口,我耐着性子站在一旁,仿佛与黑暗对峙。
“夫人。”
她语气幽幽,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
我咬了咬嘴唇,倔强的昂着头。
“我想知道,阿竹,我不想当个傻子。”
“手足相残,阴谋算计,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夫人,你太单纯,不应该知道这些,也不适合知道这些。”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警告,像是教训,我垂下眼眸低应了一声,一路再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你们懂得。。。
抱歉。。。。
☆、胖子悲哀,将军无情
原本以为回到东苑后便能好好睡上一觉,但看见院内那一抹芊芊身影时,我知道这个小小的愿望落汤了。
“妹妹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于蝶拖曳着长裙,腰间浣纱随夜风翻飞,温婉宁静的像是自九天而下的娥女,要是再抱只白兔,那可真真是应景了。
就在我走神的期间,她已经走到我面前。
“似乎妹妹每次见到我都会走神,不知妹妹每次都想了些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径直绕过她走到木藤椅上坐下,颇不雅观的翘着腿,朝她摆了摆手。
“不多,我就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在想,对着自己极其厌恶不想见到的人竟然还能笑的友善,这人的心该是坚毅到何种程度,我也想学学。”
明知道我是在暗着骂她,于蝶竟然依旧弯着嘴角。
“妹妹说笑了,照妹妹这样的说法,如此厌恶一个人还能笑的如此欢快,自然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才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你知道吗?”
我忽的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我听说,假面具戴久了,就取不下来了,一辈子都要披着虚假的皮囊过日子,然后,她的内在会开始腐蚀,成为皮囊的傀儡,死后,只剩一副干瘪的躯壳,因为没有身体渡往生河,会永世坠入炼狱,永不,超生。”
黑夜中,只听得我们绵长的呼吸声,她微眯着眼睛看着一脸郑重的我,好半晌“噗嗤”一声笑出声。
“妹妹可知,姐姐我从小听多了鬼故事,妹妹这故事可吓不倒我。”
她柔笑着从袖内拿出一件物什,放在了桌面上。
“姐姐我也有个故事,不知妹妹听过没有,鬼故事讲多了的人,多半会遇上鬼,若是妹妹只有讲鬼故事这么点能耐,日后,可要小心了。”
她指了指桌面上,嘴角的笑越发盛。
“听闻今儿个是妹妹的生辰,这礼物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也是姐姐我的一番心意,那锦帕儿上的诗是王爷所作,我替你绣在了上面,妹妹闲来无事,睹物相思也是好的。”
她施施然离开,只留下桌上的一方白色锦帕,夜风扬过,锦帕随风而飘,恰恰落在我面前,我伸手接住,摊在手心。
锦帕白净无比,独独绣了一盏花灯,一旁是几句诗。
“昔君赠芍药,今赠花灯上,窈窈绕纨素,颀颀柔荑长,顾盼羞情意,纤指做衣裳,愿得汝白首,举案不相忘。”
我看着满月的银盘,捏着锦帕突然笑出声。
“好诗,真是好诗。”
好一个愿得汝白首,举案不相忘。
沈婪,这若是你曾经对一个女子许下的承诺,那你又是为何负了她?这若是你假情假意的欺瞒,那你对我所谓的相思成灰,又有几分可信?
今夜,辗转难眠。
天光破云,我早早收拾好了包裹,待那锦绣兰树上的第一只雀儿发出了第一声清啼,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夫人,你要去哪里?”
阿竹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依旧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我看见她眼里复杂的无奈。
“告诉沈婪,本姑娘的村姑脾气犯了,十日之内不想见到他。”
“夫人,你昨晚答应过我……”
“我说话一向不算数,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若是拦我,阿竹我发誓你绝对会后悔。”
我冷眼看了看四周,哼了一声。
“要知道像我这种来自稗野乡村没教养没素质的村姑,撒起泼来可是惊天动地的。”
阿竹果真没有拦我,任由我雄纠纠气昂昂的跨出了王府,我挺直了不太蛮的腰杆,自认为走的很是有骨气。
清晨雾气未散,氤氲着微微湿气,我坐在小亭子内,看着那些细不可触的水气在初阳照耀下消失殆尽,猜想着,这一次我看似的胡闹,会不会也将沈婪对我的耐心和怜心消耗殆尽,就像这薄雾一样,于天地之间再不留一丝痕迹。
我早说过,我免不了俗,我骨子里依旧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子。
在京都,我接触到了太多曾经不明晓的事情,它们一遍遍刺激我的神经,一点点渗进我的思想。
我想求一个安心。
日上高头,小胖子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包子,弯着月牙儿一样的眼睛。
“我照你的法子做了汤汁粥,小妹果然很喜欢,姑娘,谢谢你。”
他双手递上两袋包子,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和谢意。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开吃,觉得人世间再也没有比流汤包子更好吃的东西了。
“咦,这包袱?姑娘你要离开么?”
我顿了一下,随即嚼完嘴里的东西。
“出来散散心。”
“离家出走?”
他嗤笑了两声,将包裹拿起来,坐在了我身边。
“姑娘,我是过来人,离家出走这种事破事儿,我不是没干过。”
“嗯?”
我打趣的看了他两眼,将袋子递过去,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我十六岁那年,因为家里一些事情也离家出走过,我记得当时满心的豪情壮志,发誓离开了家便绝不回来,可是,当你尝过什么叫衣不暖食不饱,你才会明白家永远是最能让你安心的地方。”
他带着回忆的模样,仿佛一下成为了看透沧桑的老人,我撇了撇嘴。
“小大老成,你才多少岁呢?我这可不是离家出走,这叫示威!”
他自顾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难怪,别人都说我不出老相,姑娘,我过弱冠之年已有两年了,你若是称我为兄也是不为过的。”
我正要送到嘴边的包子因这句话果断僵在了半空。
这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要小上一些的白嫩的小胖子,竟然已经二十有二了,竟然,只比沈婪小上三岁。
“约莫是肉比较多,所以看上去小些。”
他果然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捏着自己脸上的肥肉满眼的无奈,我干咳一声。
“这样多好,女子最恐衰老,若是都像你这样,该是要欢喜无比了。”
“可是哪个女子愿意舍弃窈窕身姿呢,便是我家的小妹,都是极不喜我这一身肥肉的。”
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连眼睛都不再像月牙儿那么美了。
“女子不喜自己臃肿,亦不喜臃肿的男子,所以我这样的人,已经二十二了还未娶亲,只因,我喜欢的女子,厌极了我。”
我“啊”了一声,委实没想到小胖子还有这样悲伤的情史,忍不住安慰他。
“她不喜欢你是她没眼光,你这么好,这么善良,这么白嫩,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很讨喜的。”
“画儿里?真的吗?什么画?”
“年画。”
“你说的是……面目可憎专驱小鬼的钟馗吗,姑娘,你安慰人的法子,委实不妥了些。”
他眼光黯淡下去,我赶忙摆手解释。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仙童的画儿,你就像那些仙童,白白净净的,胖是胖了点,但是很讨喜,真的。”
他愣了愣,看着我半晌,随即笑出声。
“我活了这么多年,听过那么多奉承,着实没有哪一句有姑娘这句话来的动听。”
他一把提起我的报包袱,站起身来。
“姑娘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走,去我家,保证在你不想见到其他人之前没人能找到你。”
我也着实没想到他是如此豪爽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继续啃包子,直到两袋包子吃完,才抬起头来,他竟然一丝不耐烦也没有,笑眯眯的等在一旁,眼睛恢复了月牙儿状。
“那个,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有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