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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言让人问了路径,他们一行人来到镇上最大的千鲤酒家,这一家以烧鲤鱼而名驰一带,也有外地游客专门来这里吃鱼的,后来就渐渐从酒家变成了客栈,又吃又住。青儿情场失意,以致一整天都忘了吃饭,又跑了不少路,因此大老远闻见香味就被勾引住了,率先一溜烟上楼雅间点菜去了,打定主意饭场得意一回。
何当归和随行的人迟一步赶到,已有跑堂专候他们,引着上了二楼,进了左拐第二间的“榴花厅”,但见青儿正就着茶吃南瓜饼开胃。何当归与金甲进了雅间,另三人在雅间外站住,坚称不敢跟何当归同室,于是何当归也叫金甲那些南瓜饼给他们垫垫。
青儿边吃边说:“我问过小二了,他说有一大波穿绫罗绸缎的贵人,上三楼的大号雅间吃饭,叫什么‘纳兰提花厅’,咱们吃饱了就上去,装成不经意跟他们遇上的样子,看看柏炀柏在不在,非将他堵个正着不可。”
何当归警告:“仔细着点,别慌脚鸡似的,宁王家的人个个是人精。”
刚说完,门上传来轻叩声,叫了进,金甲就捧着个做工考究的花帖子进来了,回报道:“何小姐,有人送来了这个,让你去楼上的纳兰提花厅说两句话,还派了两个妈妈来‘专候专迎’你,一副你不去她们就不罢休的架势。”
何当归听得奇怪,想了想问青儿:“那纳兰提花厅是在临街一侧,还是内院一侧?”
青儿想了想说:“临街那边,小二跟我说的。”
何当归道:“那就是了,方才我领那三个船工过来,经过楼下时,只觉得有人在看我们似的。龙舟上的人一定是看见了白日擦身而过的船只上的船工,傍晚歇脚时又遇上了,他们小心谨慎起见,才会召唤垂询。无妨,我跟她们走一遭。”打开帖子通读一遍,果然,大意就是说白天在江上相逢一次,晚上歇宿又遇着了,觉得彼此有缘,故相邀说两句话,万勿推辞云云。
青儿丢开南瓜饼说:“一起去,多个照应。我不乱说话,你点头让我说时我才说。”
何当归再读一遍帖子,觉得这字迹透着眼熟,只是想不出是谁,同意了青儿同去,于是她们稍一理妆,出门跟着专候专迎的两名嬷嬷上了三楼。
二楼有十八间雅间,而三楼整一层只有四间雅间与两间茶水偏房。纳兰提花厅的门虚掩着,那两名体面打扮的老妇只领她们进了门,走到屏风处,二人就鸦雀不闻地退下了。何当归在前,青儿随后,绕过屏风去,当先见着的就是一名年越二十四五上下的盛装女子,容貌秀美,气质出彩。青儿一见就掩口惊呼:“关筠?唔,认错了”
而何当归也明白为什么觉得帖子上的字迹眼熟了,原来,这个字是周侧妃的陪嫁徐四娘写的。经年不见,她都把仇人的资料忘得干净了。
盛装女子自然就是周侧妃周菁兰,她出身于周家,对幼时抛弃了她的关家和父母都有一段天然的仇恨,只是近年周家疲软,渐渐不能给她在王府撑起台面来,她才跟关家亲生的二弟关墨有了一些往来与合作,也曾听说过,她有个同她长相非常相似的妹子叫关筠,小名叫宝意。
她听说后除了嫉妒还是嫉妒,因为她幼时在关家得的乳名是“苦蟾”,据说是她生得单弱,连吃了几年的药,中有一味蟾蜍胆,才得了这么个浑名儿。一个苦蟾,一个宝意,同一个爹娘所出,差别何其大!
因此听青儿张口便呼“关筠”,周菁兰心里先刺了一下,面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问:“这位姑娘认识关三小姐,想必是她的好友吧?”
青儿一时没意会过来眼前的女人是周妃,想起关筠来还带着点气,脱口而出道:“谁认识那女人,我见了她回家就洗眼睛。”
周菁兰听如此说,面色反而好看了点,掩口道:“姑娘真是个爽快人。”然后一双美目又看向何当归,含笑道,“妹妹好精致人物,我见过的美人不算少,可细细究起来,一时竟想不出半个能盖过妹妹去的。不知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家里是做什么的?”
何当归望着对面那张脸静出了一回神,想起朱权之前弄了几个与自己相似形容的女子宠幸,周菁兰自然见熟了她的面孔,恐怕下帖子叫她上来说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浅笑低头,面上作羞状,轻轻道:“夫人你的妆容仪表才是精致无双,看着令人生羡,我又有什么可自报家门处,还是不提罢了。”
☆、第522章 犬与周妃免进
更新时间:2014…01…15
雅间很大,里面的人却不多,除了周妃、徐四娘主仆,再就是古嫔与她的两名丫鬟,再有,就是宁王府中一些得脸的管事婆子与外院管事,约有六人,都是眼熟面花的故人脸,余者全是清一色的丫鬟何当归回忆一下,想起了其中四人的名字与年庚,暗赞自己真是铁脑袋,连走狗的姓名也存着。
那姓黄的管事婆子见何当归不答周妃的话,顿时立眉喝道:“哼!这位是宁王府的周娘娘,她问你,你老实答着就是了。娘娘问你什么,你照答便是。”
周菁兰眸中有笑,面上作嗔道:“这妹妹是妾身请来的客人,哪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
青儿再迟钝,也明白过来眼前长相酷似关筠的女人是谁了。青儿担忧地看了何当归一眼,见她面上淡淡的,无喜无悲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定怎么不舒服呢,于是就代她答道:“我们是扬州人氏,我这位姐妹也是官眷,有个舅舅是天子跟前说话管用的人,家里都吃皇粮,跑道路运输。她相公么,是京城孟家的七公子孟瑄,她相公的军衔有五品,明儿她进了京就得受封五品诰命夫人。”
一句话听的周菁兰面上不自在起来,五品诰命夫人?那那个青衣绝色的身份比她还高!
整个宁王府,只有谢巧凤一人有品级在身,本来还有一个名额,是个四品诰命,可以分封侧妃,她和万侧妃还争了良久,结果王爷却扣下了那个名额一直不发。因此,她周菁兰在王府中可以摆摆侧妃架子,出了王府也能提提王府名号,可要认真论起来,她的尊贵如薄纸一样一戳就破——她连个六品诰命都不是。
青儿还没刺激够她,继续自报家门说:“不过她也不是很急,成亲后还是住扬州,不急着回京受封,因为她现在已经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正四品清宁郡主了,皇上牵的线,让她拜燕王为父,拜燕王妃为母,拜皇上当祖父啧啧,一门子皇家的亲戚,真幸福。”青儿掰着胖乎乎的手指,认真地数起来,“燕王是皇上的第四子,宁王是第十七子,那宁王不就是我这姐妹的叔叔了?那‘宁王妃’不就是她婶婶!”青儿连忙拍何当归,“妹妹,你遇着亲戚了!还不快叫婶婶!”
何当归神情乖巧,很听话地找出丝帕来,拈成一朵绢花儿,慢动作朝周菁兰的方向行礼,樱唇一张,似乎下一刻就要吐出“婶婶”二字了。
周菁兰和姓黄的管事婆子早听得面上变色,因为昨个儿大家谈笑间还议论过那位皇上微服私访期间认的孙女,人人都口称羡慕。这世间事何其太巧,今日就碰上正主了!而且周菁兰是名利场人物,对皇上认民间孙女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听说过,与青儿介绍的分毫不差,那位郡主也被传说成天仙一样美丽的人物。如今样样都对上,一定错不了了。
见何当归要冲自己行礼,周菁兰连忙站起来,并侧身避开了何当归那一直扬着帕子不搁下的“大礼”。暗自琢磨了一下,周菁兰脸上重新蕴起春风和沐的笑容,回身正面向何当归,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轻笑道:“哎呦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贱妾周氏给郡主请安。郡主您的礼我可是万万不敢受的,我本是王爷的侧妃,不在受封诰命之列。”
古嫔见周菁兰郑重其事地行了礼,她少不得也站起来待客,先是干看着何当归讪笑,满目里的嫉妒之色几乎掩饰不住。用再苛刻的眼光去看这青衣少女,都挑不出个针鼻大的缺陷,但见她面上脂粉不施,肤色晶莹似雪,尽管人堪称绝色,美得却并不张扬。其年齿看上去还不满十六岁,竟然以微躯受封郡主,不知她是怎么迷惑的老皇帝
青儿转目看向正对着何当归磨牙的古嫔,呱呱笑道:“那位年长的周氏是宁王侧妃,所以向我妹妹行礼,那你你一定是宁王正妃喽?”说着又一推何当归,“快快快,跟你婶子行个礼,礼多的孩子最讨喜了!”
古嫔摆手称“不敢”,同时心中意会过来,对方的意思是,周妃年长而且是侧妃,都对着何当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蹲礼,而她年轻几岁,身份又在周妃之下,论理,当行跪礼方为妥!
可古嫔是个极要强的人,出阁前也是家里千宠万爱的大小姐,平日家在王府给谢王妃磕头就够憋气的了,凭毛出府来为王爷办事,吃一顿饭还要给小女孩磕头?于是她只当完全听不懂,只说不敢受何当归的礼,干笑了两声就完了。当下,周妃也在心里冷笑,牢牢记准了古嫔的这一项过失,想着日后可以拿来作为要挟。
双方礼罢后,周妃殷勤地请何当归入席,请她在这里用顿便饭,青儿早就饿了,乐得吃不花钱的饭,只叫人给楼下传信,让金甲几个不用等了,随便吃他们的。两句话未通完,精致的菜馔一道道陈列上来,一旁早有管事婆子从匣中取出银叉子,交给丫鬟试毒,依样试过之后才为周妃与古嫔布菜。
何当归与青儿没带丫鬟,青儿大而化之地吃起来,没人布菜正好,她自己爱吃啥就夹啥,够不着就站起来夹。何当归只在王府丫鬟的服侍下漱了口,就静静坐禅了,官家千金的礼仪向来都要求这样。
桌对面的周妃态度极殷勤,可偏偏是对何当归没有布菜丫鬟的情况视而不见,而何当归对着一个难以下咽的旧日大仇人,乐得干看她吃菜,直欲将那两排雪白的上下齿盯出一个洞来。
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周妃略感到不自在,也搁下筷子漱了口,跟何当归攀谈起来:“不知郡主娘家是那一户,贵家姓什么?”
何当归知道,她是想打听她姓不姓“何”,大约王府中人都知道,前几年宁王迷上了个姓何的女人。何当归捧起香茗,轻啜小半口,笑道:“娘娘这话问得十分有趣,妾身既有了皇上做祖父,那我当然姓朱。”如今她的新身份文碟上就是冠朱姓,这个答案可不算是撒谎。
周妃碰了个壁,不大死心,不知何故她有种直觉,眼前这女子十有八九是王爷迷上的那个叫“何当归”的小狐狸精。顿了顿,她又开口说:“郡主真是神仙人物,我们王府也算是集天下美了,却愣是挑不出一个像郡主您这样有仙品的女孩儿,郡主的闺名,莫不得带个‘仙’字才恰当?”
何当归慢吞吞答道:“我的封号‘清宁’,就是皇爷爷懒怠赐号,直接拿名儿充的。”
周妃听后,仍然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何当归。一旁的古嫔听周妃这样恭维那清宁郡主,心里十分不爽,捧她就捧好了,怎么还捎带贬一回王府的女人,这不是连自己都躺着中枪了。
古嫔进王府晚,不知道朱权迷恋过何当归的事,那几名替身是易消耗品,早就没有一件存世的了。所以古嫔不知周妃打听郡主名姓做什么,还以为周妃要套近乎巴结对方,于是尖刻地笑道:“郡主你是有所不知呀,周姐姐她家里虽然系仕宦大族,她却是外面抱过去养的咳咳!”她清清嗓子,一脸说话不慎的懊悔状,口中却双关地说,“我家也有个抱养的男孩,唉,不是亲生的,到底隔了一层,养大了也透着股小家子气。”
她这一句含沙射影,说了周妃与何当归两个人,青儿也听出来了,百忙之中从菜碗里抬头说:“桔子在淮南是甜的,移植去淮北就变成苦桔子,是因为淮北的土地太薄太悭吝,不给好肥料,还想吃蜜桔,到底是谁小气、是谁刻薄?”她偏头让道,“小逸,你吃个桔子呀,干坐着干嘛。”
“小逸?”周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听说去年时,王爷在床笫间每每大叫“逸逸”莫非?
何当归慢慢剥桔子皮,含笑吃了半个,才说:“白天在江上遇着,晚上投店也碰见,可见彼此有缘。现在缘分也述过了,我也乏了,就不陪两位娘娘话家常了,青儿,咱们走吧?搁筷子了,青儿!”
青儿又吃了一口醉鲤鱼,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谢谢主人的款待。桌上小半的菜都被她包揽了,这一声谢是原该的。
古嫔坐着没动,周妃站起来送客,送到门外长廊上,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又跟着何当归二人走了一会儿,她方才压低了声音说:“请郡主过来,是想问一句,你们的船从南边儿过来,可曾看见过一艘青蓬黄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