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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组面色漆黑,气愤地瞪着那名随从。
他们举着卖身葬父的牌子不假,但个个都胡子拉碴,满面凶煞,让路人避之唯恐不及,有谁敢上来搭讪的?而轿子里的孟瑄,曾跟他们主人宁王殿下在一起打了个把月的仗,应该也认得他们,好端端为什么要下他们的面子?
何当归掩口一笑,亏那随从说得出口,“把你们爹埋了”,茶博士五十多岁,另一个探子还不到二十,他们怎么可能共有一个爹!
“嗯,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孟瑄单手揽着她,鼻息缓缓凑近,“那三人得罪过你?我想办法给你出气,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说着话,他的脑袋已密不可分地黏在了何当归颈窝上,温暖悠长的呼吸像手指一样拨弄着她的发丝。何当归瞪眼,毫不客气地揪住孟瑄的鼻子,问:“干嘛,你想打什么坏主意?想让我答应你,先给我看你的伤口!”
孟瑄无奈地蹙眉微笑:“清儿你眼睛真尖,一点小伤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好吧,等回家让你看个够,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听话,否则燕王府之行,我会有点难办呢。”
☆、第751章 深夜幽会何人
燕王朱棣迎出了王府,一双鹰目盯着轿队,确认是孟瑄本人来了,微微眯起眼睛。
廖之远跳到朱棣的身边,热络地为他介绍道:“王爷久等了,山猫幸不辱命!这位孟七将军,王爷对他一定不陌生,前几天刚兵不血刃地收走了王爷的十八万燕州兵。他哥哥孟三公子,成日在朝堂上给王爷找气生,比三个保定侯还难缠。这对兄弟,我全给王爷弄来了!”
何当归眉心一跳,廖之远说的这些事如此重大,她却一件都没听说过,看来有人故意对她封锁了消息,其中还包括皇帝。
廖之远继续道:“今天,总算让咱们捉到把柄,他夫人清宁郡主公然行凶,伤害了一位善良无害的出家道姑。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爷,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一脸小人得志的古怪表情。
何当归倒觉得廖之远是装的。说不清为什么,廖之远给她的感觉,戏弄的成分多过于敌意。
朱棣轻咳了一声,责备廖之远:“你这只野山猫,开玩笑也不分场合,幸好孟将军雅量容人,又深知你的脾气,否则先拿你开刀。”
孟瑄微笑:“是啊,廖家大公子最出名的本事就是开玩笑,我不会生他气的。”
“太好了,各位请。”
众人开开心心进了府,后花园的凉亭长廊里摆了个临时公堂,衙役、捕令牌、惊堂木,一样不缺。朱棣温和地解释道:“清宁绑架和伤害陆夫人,大小算是一件案子,形式还是要走一遭的,否则会有御史参奏本王偏私义女。”
“王爷果然公道。”孟瑄致谢。
原告忘心从下轿开始就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脸色还是很苍白。
何当归以一个大夫的角度看,觉得忘心与其来公堂争一口气,不如静卧吃几副药,看忘心的情况可能都撑不过一场堂审。可是她不准备劝忘心,因为了解,钻牛角尖的女人是最难劝的。
哪怕再多的人证明,陆江北是因为练武才放弃了夫妻温情,并不是因为外面有别的女人,钻牛角的忘心也不会接受。用自残身体的方式来陷害“情敌”,可以看出忘心是个很绝很自傲的人。能接受败给假想情敌,却不能接受不战而败。
“那么,开堂吧。”朱棣随意地挥手,充当布景板的衙役站成两排。朱棣也注意到忘心的出气多、进气少,于是叫了一个绣墩给她,请她先陈述被害经过。
忘心幽幽回忆道:“我看见清宁郡主何当归与一个男人偷情,她为了掩藏秘密,将我捆绑,毒打我,还想杀我灭口。我身上的伤痕就是明证,我的丫鬟和廖将军、安宁侯段晓楼都亲眼看见我被绑在何当归床下,是最好的人证,何当归根本无从抵赖。”
朱棣听后一脸惊讶,借口更衣,把孟瑄叫到了屏风后,用商量的口吻说:“撇去命案不谈,受先皇敕封的郡主行为不端,处罚是严重的,不但要褫夺封号,还会被幽闭在皇家寺庙,下场凄惨。若本王知道本案中还掺杂了这个因素,是不会公开审理的。”
孟瑄淡淡道:“倘若审理之后不属实,那么该受处罚的人就不是郡主了。”
朱棣笑:“听闻忘心居士从不说谎,不管怎么看,都对郡主很不利啊。”
“或许吧。”
“如果将军有心救郡主的话”朱棣暗示性地说,“本王可以暂且退堂,你我内室叙话。”
孟瑄婉拒道:“多谢王爷美意,我和清儿都感激不尽,只怕陆夫人伤成那样,已等不了了。倘若案子还没审完,她先有个三长两短,死不瞑目,我对陆大总管也难有交代。”
朱棣听得面色一滞,心中的火气腾起来,亏得皇室修养功课做得好才没当场发作。
这时,段晓楼带着两个人赶来燕王府,其中一个是何当归认得的蒋邳,也是锦衣卫中人。他兄长蒋毅是锦衣卫的叛徒,传闻说蒋毅投了宁王朱权。
“快,你给大嫂疗伤,你诊脉!”段晓楼指挥着蒋邳和另一个大夫打扮的老头。
蒋邳与段晓楼、廖之远等人不同门派,他的暖阳真气可以助人疗伤,对普通人而言就是圣药。忘心却不肯让蒋邳传功,而理由却让所有人一愣: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不能同丈夫之外的男子亲近,疗伤也不行。
段晓楼急道:“大嫂,你的伤再不治,性命堪忧!”
忘心近乎冷酷地说:“生死有命,假如我活不过明日,那就是我命该如此。”
段晓楼驳不过她,只有干着急。
旁边的廖之远贴过来,搭着肩膀,悄悄耳语道:“忘心说她亲眼目睹了何小妞昨夜会情郎,嘿嘿,陆家宅院的外围机关重重,不识机关的人纵然长翅膀也飞不进去。如果忘心所言不虚,那么有嫌疑当何小妞情哥哥的人,除了你,就是老高了。”
段晓楼忙道:“高绝被冰针钉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廖之远故作讶异:“这么说,那个无耻的奸夫就是你了!好啊,没想到段少你是这种人,说一套做一套,说自己已完全放下了,原来是骗人的!”
段晓楼气得一肘将他捣开,骂道:“什么奸夫?再不管好你的嘴,我让你变成死猫!”伴随这话,锃亮的方天画戟出现在段晓楼手中,一记横劈,光华璀璨,整个临时公堂上的人都感觉冷风飕飕而过。
“奸夫要杀人灭口!”廖之远扑到蒋邳身后,低声威胁蒋邳说,“你见死不救的话,我把你的青楼相好的花名喊出来,让大伙儿都听个新鲜!”
蒋邳气得咬牙:“你们内讧,干嘛牵扯上旁人?我也打不过段少!”
廖之远躲过段晓楼一记下盘攻击,友好地循循善诱蒋邳:“你不是会使毒嘛,你哥哥的极品毒药,没送你一瓶两瓶?”
蒋邳摇头:“不干,我不要得罪段少,我家还和侯府做着生意呢。臭猫你走开,离我远点,你青楼相好儿的名字我也能背出一长串,你威胁不了我!”
“靠,你走着瞧!”廖之远见煽动蒋邳失败,更大声地嚷嚷,“奸夫杀人灭口了!小侯爷恼羞成怒了!”
何当归望天,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段晓楼只恨从前没一碗哑药,让廖之远变成哑巴。打斗之中,余光望见何当归无悲无喜的淡淡神情,段晓楼心头一紧,低声喝骂廖之远:“你再这样,连兄弟都没得做,我不是说笑的!”
“我哪样了?”廖之远一边躲闪刀刃,一边装傻。
“你说我可以,但是不许说她。”段晓楼将廖之远抵在立柱上,一字一顿道,“她清白如水,不容你公然污蔑!”
廖之远眨动无辜的猫眼,道:“又不是小爷我说的,是我们的好大嫂,陆夫人当堂指证的。”猫眼观察着段晓楼颓然和泄气的样子,廖之远兴致尚好地说,“段小侯,你讲点理好不好?别总捡软柿子捏呀,有本事去捏一颗硬的。”
段晓楼收刀,看忘心,再看何当归他确实没廖之远说的那等本事。
外面闹的动静这么大,屏风后一起“更衣”的朱棣和孟瑄当然不耳聋。
朱棣无法说服孟瑄让双方各退一步,和和气气地内室详谈。但听到外面的哄闹声,朱棣并不急着出去,一直听段廖二人闹到头、收场了,他才走出屏风,又惊又怒地责备他们:“你们两个,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真是”一副气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段晓楼愧疚地说:“我一时失控,将公堂弄得一团遭,让王爷审不成案子,请王爷降罪责罚。”
朱棣叹道:“唉,好吧,就依你的意思,暂且搁置此案,另外罚你去城防营练两个月的兵,不可进城,不能回家探亲。”
段晓楼低头道:“多谢王爷。”
廖之远这次明白过来,段晓楼不是脑袋发烧,才在燕王府里动刀动枪地乱打人,而是故意要砸了这个公堂,让燕王审不下去案子。看来段晓楼心中也很清楚,已嫁人的郡主如果行为放荡,玷辱了皇室名望,是连天子都没有理由赦免的一桩大罪。一旦落实,何当归就会受人唾弃,永不翻身。
“唉,”廖之远怏怏不乐,“段晓楼永远是段晓楼,头号呆子。”
这呆子以为能把全天底下的女人都救过来吗?很明显,忘心与何当归之间,有一个人是根本救不得的。聪明如段晓楼,这一刻却失聪了。所以锦衣府的人才公论,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段晓楼。
“不必了!”
何当归开口阻拦,“难得以公正严明而闻名朝野的燕王主持公堂,还是这一堂就审清楚,问明白吧。”否则公堂里的话传开,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那时,连段晓楼都会被连累了名声。
与她同时喊出“不必退堂”的,是大步走出屏风的孟瑄。
孟瑄走到何当归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转身对众人微笑着解释道:“全是一场误会,先前之所以没有说,是怕陆夫人听后受到打击,身体撑不住。现在陆夫人已看过大夫了,我也可以说出实情了——昨夜和清儿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第752章 忘心惨淡收场
“和你一起?”朱棣发出嗤声,拆穿的话语几乎滚到了舌边。
孟瑄根本在说谎!
根据朱棣得到的线报,昨天从亥时起,皇宫就出现了一波不同寻常的异动,皇帝却一反常态地支开所有御前侍卫,跟前只要几个蒙面人,还有御前红人孟瑄跟着,不知在背着人做些什么。燕王的宫中眼线很想接近,查到更多线索,但燕王曾有严令,不得接近孟瑄百丈以内的范围,最后只好作罢。
可奇怪的是,大约过了三更,丑时的末尾,有一批刺客潜入宫中,不但消息灵通地知晓大内侍卫没有跟着皇帝,还似乎很熟悉宫里的路径,很快摸到皇帝身边。
孟瑄独力护驾,打退了那批高手,皇帝却有点疑心是他泄露了他们的秘密行动。一番对质中,第二批刺客又到了,杀机更重。皇帝大惊,担心闹僵后的孟瑄不会再保护他。可孟瑄又一次拼力保下圣驾,还在刺客的剑阵中牵出旧伤,情形十分凶险。最后刺客全体阵亡,皇帝大受感动,为自己之前的疑心向孟瑄道歉。
这么精彩的一个皇宫之夜,孟瑄分身不暇,怎可能跑出宫去私会何当归?
朱棣刚打算拆穿孟瑄,转念又一想,不行,皇宫里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是公开的,朝野中也只有个别的人知道。如果就这样拿出来说,岂不是等于承认了燕王府对宫里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再传到多疑的皇帝耳中,甚至可能怀疑那些刺客出自燕王府!
朱棣暗自皱眉,孟瑄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坦然地当众说谎!
只见孟瑄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昨夜我思妻成狂,一打听到她在陆府做客,激动得都不想走正门了。我越墙而入,去找我的小妻子。”
朱棣皮笑肉不笑:“将军半夜翻别人家的墙,雅兴之高令人钦佩。”
“也不算别人家的,”孟瑄温和的话中另有机锋,“陆大人上次见我时还说,他做官做累了,打算去跑江湖,专心开他家的镖局,那一整栋陆家宅院都送给我养花种草了。否则我不会如此无礼,一定会走正门。”
“你此话当真?!”朱棣心中大惊,就像上次他失去燕州兵权时那样。
若陆江北真要退出朝野,燕王一翼在京城的势力要损折一大半!陆江北比顶风的旗帜还好用,有能力,有格调,还有忠心。朱棣宁愿失去三个城池,也不想失去一个陆江北!可恶,孟瑄究竟跟陆江北说了些什么,竟动摇了一棵根深蒂固的万年青?
孟瑄悠然道:“王爷可以去找陆大人求证,他连房契地契都押我这儿了。”
这下,朱棣连笑容都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