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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想将他推开些,抬头,冷冷望着他,“不是?哦?那是什么人?”
晚风轻吹,撩过我的发丝,面上有些冰凉。夜深人静,月残星疏。
他眼神晦涩,脉脉地看着我,良久,动了动唇,“心上人。”
心上人……这话,莫不是来晚了两年。
我使劲推开离他远了些,看着他,“那我告诉你”,一字一顿道,“现如今,你不是我的心上人。”胸口那伤许是还没好,竟觉得刺痛得很,捂了捂心口,转身往屋里走。他立在原处,没有跟来。本以为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会痛快许多,但心中却是越发抑郁,好似有什么哽在心中,如何也畅快不起来。
回到房中,心中郁结得紧,莫明地烦躁。执起那茶壶倒了些茶,却是苦涩难以入喉。有些颓然,望着那茶壶,越看越生厌。我起身,开始收拾包袱,想出了这大人府,想离他远远的,再是这辈子再也不要相见。刚欲打理行李,画荷在外头敲我的门,“千织,你在里头么?我进来了。”
她推开门,将盘里的汤放于桌上,“这是瑶柱母鸡汤,安神的。你睡前喝了,夜里也睡得安稳。”
我本欲摆手,画荷却是将那汤端到我跟前,“那,喝了。你和二公子吵得那么厉害,我怕你今日夜里许是要伤神了。”
我接过那汤,仰头一口气喝了,把空碗递给画荷,“全喝了。”
画荷接过那碗,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她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拿着汤碗往外头走,临走前,她仍是停住,转过身来对我说,“成亲前一日夜里,二公子在你屋里等了你一整夜。要是二公子真的不中意你,怎的会这样?”
“画荷,让我歇歇……”
画荷瞅了我一眼,拉开门走出去。
我起身去叠我的衣裳,整那行李。过了不久,周身有些乏力。坐于那床边想歇息会,却不知,没过多久,我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里醒来,发现和衣睡在榻上。我伸了伸懒腰,起身,这才回想起昨日夜里的种种。长叹一声,看着床脚的包袱,愣愣出神。
门被轻推开,孟杼轩站在门柱旁。他进了屋,执了根白色的羽毛放在我手中,“土灰的,若是真要拜祭它,将这毛插在香盆中,想是它也能听见你对它说的话。”
他看了看我,“若是你能再在府上住十日,待伤好了再走。我便确保慕容若言性命无忧。”
“好,我住十日。”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前一夜吧,真的有好多事情发生……
孟大人番外(一)
孟王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成亲那日,堰城王爷府上是灯如白昼,二夫人的十里红妆羡煞了堰城中的一干姑娘们。孟王爷在那喜宴上都是敷衍了事,满脑子竟想着和他的心上人共度良宵。待拜了天地,入了喜房,挑了那喜帕,这才发现,不得了了,娶错人了。
孟王爷看上的是二夫人的贴身丫环初之,二夫人心许的是那时的丞相欧阳大人。
原本,这二人郎无情来妾无意,挥挥手一拍两散也不是难事。然,天公不作美,那袁老爷早早料到会有这事发东窗的一日,于是做了二手准备,在二人的喜茶中下了药。袁老爷从西域求来的春宵散,药效真真是非同一般,短短一夜云雨竟是播了种,且还在二夫人肚子里茁壮成长了。
孟杼轩生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小娃娃。二夫人都没来得及瞅他一眼就昏过去了。孟王爷直接叫来李嬷嬷将他抱走了。
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祸水。他娘亲抱着他的那表弟袁莫涵就如同抱着宝贝一般,他总是偷偷地到二夫人的屋前,听到袁莫涵的哭声,窥见二夫人轻轻拍着他,嘴里喃喃低念,哄他别哭。
有一日,孟王爷带回来一双兄妹。自打那时起,他便多了位兄长和妹妹。孟王爷好生喜欢这对兄妹,取名叫孟杼然和孟杼玑。他能远远经常看到他爹书房里,孟王爷将孟杼然放在腿上教他识字。
他虽是个小世子,但因得不受宠,在府上少有人问津。那些兄弟姐妹也与他走得远,过得日子那是寂寞如雪。如此这般,便造就了他不爱说话的品性。这其他家里的少爷,被下人捧在手心里,都吹着哄着担待着。独独除了他,跌跌撞撞碰破了皮,也只能自己爬起来,揉揉膝盖,再走。
那李嬷嬷虽是他的奶娘,却总是一副棺材脸对着他。那时候李嬷嬷年轻爱饶舌,常常对着他说二夫人不检点,在外头偷汉子。他虽是不甚懂,但约莫也知道自己为何的不受宠。他背地里去看二夫人,有时候能见到她抚琴,神色寥然,他心疼他娘亲,拿了那笔着了墨在纸上描她的样子。至今,但凡在他心中重要的女子,他都是喜欢将她描在纸上,这样便能日日看见她。
日子一长,二夫人那琴声是越来越寂寥,弹琴的次数也见少。最后,她也就罢了琴,人是更清心寡欲了些。孟杼轩看着他娘亲这副相思苦的模样,心中难受。便从二夫人那将古琴要了过来,想着弹些曲子给他娘听。他本就聪慧,且用心琢磨,不过多久,那琴便也是弹得自如。
那时候有人待他好,便是沈将军。沈将军虽然对孟王爷赤诚忠心,却是对孟王爷拱手让出江山一事耿耿于怀。将孟杼轩带到将军府的日子里,沈将军夜以继日地向孟杼轩灌输这些治国思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那时候还小,万般是不明白这些大道理。但他欢喜住在沈将军府中,沈将军待他视若己出,也会将他放在腿上教他识字。
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娃娃,像袁莫涵和孟杼然,彼时都是在享受童年乐趣,逍遥度日。但他却没有,沈将军将那千斤重担放在他肩上,压得他只能日日埋头苦读,看着那些个典籍宗册。
他用得心去,虽是年纪尚小,但读那些书册也是渐入佳境。沈将军与他谈古论今的时候,他便也能插得上两句嘴。看着沈将军欣慰的样子,他心中也圆满。
待到他是个总角小童的时候,那书桌案旁多了个沈妩。沈妩机灵伶俐,最喜对他笑。他本就是个言语不多,对着沈妩是越发不自在。
哪个少女不怀春?孟杼轩彼时已经是个出落得相当清俊了,且他时不时便会蹙个眉,看上去好是深沉的模样让沈妩着了迷。偏巧他还不爱说话,这种琢磨不透的脾性更是让沈妩欲罢不能。她便整日整日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他写字,她便在旁边替他研墨;他看书,她便在旁边看他;他就是起身走两圈,她便也要跟在后头走两圈。
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看书习字之时有个沈妩没个沈妩对他而言,和有个茶碗没个茶碗无异。后头有一次,沈妩不知怎的从哪听来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跑到书房里对着孟杼轩大哭了一场。
他那时候虽小,但也明白没娘是个滋味。他递了那茶碗过去,想让沈妩喝些茶顺顺气。但沈妩小孩心性,甩了他的茶碗,哭道,“我不要喝茶。”
他没了言语,拿了本书在旁边翻了翻。沈妩捂着眼睛哭啊哭也哭累了,便偷偷抬头,从指缝里看他。见他锁着眉头看着那书。她便以为他是因为她哭所以苦闷了,于是她凑过去,拉了他的衣袖问他,“你最喜欢什么?”
孟杼轩头也没抬说,“江山”。
沈妩撅了撅嘴巴,“那你把江山给我,我便不哭了。”
他彼时看书看得兴起,“嗯”了一声。
却不知后头日子久了,他都不记得这事了,也就当时还是小丫头的沈妩还记得,她呢,时间,地点,人物,情节都给那无情的岁月磨得不清不楚。只记得个精髓,那便是孟杼轩说把江山给她。
却不知孟杼轩那时候眉头锁住全因他在看的书叫《史记》,为司马迁忍辱含垢却仍奋发图强的经历而扼腕。
由是说,年少轻狂,成长都是要代价的。孟杼轩也不知道自己“嗯”了一声就在少女心中种下了桃花。
后头,孟王爷拖家带口从堰城挪到了清洲。临走前,沈妩来看他,抱着他哭天喊地不让他走。他拍了拍她的肩,看着沈将军也是万般舍不得,沈将军着了位小厮跟着他,平常能照应些。打那时候起,他便被人唤作“公子”,且手上也有了能差遣的人。
到了清洲别院,那些南苑北苑都有人挑,末了就剩了个芊蔚轩给他。芊蔚轩最是僻远,他与那小厮一同在这小院子里自力更生,练了一手好厨艺。却是有一日里,突然胸口阵痛,捂住心口,却是吐出一口血来,疼地在地上打滚。
那小厮赶忙去寻孟王爷,不过多久寻来了个大夫。他彼时躺在床上,撕心裂肺地疼,简直都视死如归了。却没想到那大夫左瞧瞧右瞅瞅,把了脉,看了舌头,最后下了个结论说是染了风寒。开了些风寒药,便走了。孟王爷定定地瞧住他,末了说,“既是男儿,如此小题大做怎么成事?”然后叹了口气,挥挥衣袖走了。
从阎王殿里寻回一条命来,他便着人派信给沈将军,说他想习武。沈将军着了一队人来接他,却是在路上遇上刺客,那些刺客显是有备而来,武功高强。这一仗打得好生惨烈,他那随身小厮也是丧命于此。护着他的那队人马伤亡惨重,拼了老命才将他带到了将军府。
经历了这生死一劫,他冷漠了许多,思来想去,终是参悟了人生的一个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后在沈将军府上的那数月,他没日没夜地习武。流血流汗,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原本就中了毒,身子比常人弱些,这习武便更艰难些。毒发的时候,回回都是痛心彻骨,次次都是去鬼门关走一遭。
沈妩在一旁看着心疼,便央了沈将军和他一并练功。说是一并练功,实则不过是在旁托腮看他,端茶送水,大献殷勤,给他擦汗,和他唠叨些女儿家的心事。说是说女儿家的心事,其实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问题:你觉得我好看么?你觉得有比我好看的么?你觉得我怎么样最好看?
这次次摸索下来,他也是入了门道。明白了,但凡小姑娘问这些的时候,不管是真好看还是假好看,最省事的答案便是浅浅一笑,望着她,说,“好看。”也就这样,沈妩才会捧着桃红小脸在一旁娇羞。
一日,他再是毒发,沈妩守着他,守了一个礼拜。他刚一睁眼,就见着沈妩肿得像核桃的双眼,心中稍有动容,扯了扯嘴角,对沈妩笑了笑。沈妩拉着他的衣袖,欣喜若狂,凑上前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比沈妩大那么几岁,自是明白些。于他而言,沈妩算是与他最是亲近的女子,他也未曾动过心,未曾为人牵肠挂肚过。有了他娘亲的例子,他私底下更是觉得情爱这种东西就如过眼云烟,痴迷进去便是害人害己。
此后沈妩对他热情似火,他便淡笑置之。于他而言,多个沈妩一同过日子,就同多个茶碗一同过日子一般,无伤大雅。
沈将军看着他与沈妩这般相好,也是喜上眉梢。用饭的时候想探一探他的想法,“杼轩,你看妩儿如何?”
他自是明白沈将军的用意,轻点了点头,“妩儿聪慧伶俐。”
一旁的沈妩听言芳心乱颤呐,她直接扯着他,“那你娶我!”
孟杼轩看了看她,笑而不答。
沈将军想是能把孟杼轩捧上去做皇上那便是千秋万业了。既是皇上,三宫六院,三千佳丽也是免不得的,以沈妩的心性与人共侍一夫,想是比让孟杼轩成功篡位还难点。他叹了口气,“妩儿,杼轩以后定不能只娶一妻的。”
沈妩春心荡漾,抓着孟杼轩的手臂晃了晃,嗔道,“不行,你只能娶我一人!”
孟杼轩抚了抚额,执起筷子夹了箸菜到她碗中,“吃菜。”
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对如何应付女人就已经深谙于心了。只要浅浅一笑,抑或是说不清,道不明地看她一眼,她便能噤了声,这样,他也能清静许多。
得了空的时候,他便自己看些医书。自打他爹说他“小题大做,难成大事”之后,他便从不求人。万事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来,不能解决的就自己扛着。
蹒跚学步到陌上少年,这里头的辛酸苦泪他便全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作者有话要说:孟二,多情,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