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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的手顿了一下,努了努嘴,说:“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汇报的!我们要出门,王忠自然会分派护卫;王忠知道了,他还能不知道?”
“可是少夫人,您要自己回去吗?”阿荷在她对面蹲下,骨碌着眼睛望着她。
“反正都只是个空架子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也没时间管我们。”一再的提起他,谢琬烦闷的瞪了阿荷一眼,随手丢了一张纸到阿荷怀里,“你把这份名单交给王忠,要他把这些人都给我叫到府里来。”
“这是什么?”阿荷不识字,叠好了仔细收进袖笼,好奇的问道。
“账本上记录的各处的领事,我要问问具体情况,再考虑商量一下怎样分派人手。”谢琬翻开了刚看的账本,又开始认真工作了。
“账本上记录的人?那会不会不安全啊?”阿荷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谢琬咬了咬牙,又将账本合上,“这事王忠会去查的!睡觉。”
夜空中的月圆润明朗,月华洒在身上微凉微凉,谢琬靠在窗前迟迟不想去睡。
他没回来。
她双手紧紧抱在身前,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解脱还是失落。她宁愿承认这是她相信王忠的办事能力,不敢肯定这是她对他的信赖。
温柔,久别了
嫁出去的女儿,今日独自归来了,谢琬站在谢府门前愣了半晌的神。
檐下的春燕不知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依旧欢声雀跃。门前的护卫由亲切的家丁换成了肃穆的官兵。和蔼的父母,恩爱的兄嫂,可爱的侄子,再也不会在门前为她翘首等待。阿父再也不能与她在园子里悠哉的下一盘棋,阿母再也不会为她梳一次发,阿兄再也不会要求她循规蹈矩,阿嫂再也不会跟她商量什么样的图样配在什么样的颜色上怎样能裁缝出最美的衣裳,阿延再不会窝进她的怀里撒娇,小小的阿瑗也不会认生而在她怀里哭,最最疼爱她的仲兄,他还会不会回来看她一眼?
“王少夫人。”守门的护卫见到谢琬失神落魄的样子,紧张的叫了一声。
谢琬拼命眨了眨眼睛,配上了冷峻的神色,冷声问道:“难道我现在还不能进去吗?”
“可以,王少夫人请。”王琰早吩咐过了,卫门恭敬的让出了道。
偌大的谢府,走了大半天,竟然遇不到一个人影!物是人非,冷冷清清,谢琬也不敢多看身旁熟悉的景致,径直就来到所有奴婢聚集的西偏院,照着阿荷阿孜给出的人,亲自挑了十几个小僮,其余的人还没处安置,她也不好意思久留。
途径谢府中央的大花园,谢琬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不远,靖王正失神的看着园中的那株魏紫。
“你怎么在这里?”靖王回过头来看着谢琬,两人同时惊讶的问了起来。
靖王微微的笑了笑,转眼看着那株他送给她,她又送回谢府来的魏紫,淡淡说:“我来挑几个人。”
谢府所有的男丁都成了他手下的兵,谢琬无力的“哦”了一声,眼神再扫过那株魏紫变得复杂了起来。经历过那天与他在书房发生的那些事,再想起曾经的种种,她怎么可能还看不出他的心?
“这颗上好的牡丹种在这个荒园里太可惜,靖王还是把它挪回去吧。”她淡漠的看着收回眼,往旁边的小道离去。
若那天在大街上不是她要躲着他,若那天在谢敏的寿宴上不是她要躲着他,他怎么会与她擦肩而过?靖王从不相信自己的心还会为儿女私情疼痛,可那种痛此刻却是真实的沉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相较起来,掌心的疼痛已算不了什么。
“你恨我吗?”他不由的就这样问了。他不想她恨他,却又期待她恨他。她恨他,他才有理由劝自己忘记她,才有勇气忍受这带毒之身去疏远她,这毒是他自己种下的,得由他自己来承受那种煎熬。
若那天在大街上不是他顾及身份不好意思追上去,若那天在谢敏的寿宴上不是他顾及主宾之别不好意思追问,他不会错过她,更不会亲自为她选了良辰吉日嫁为他人妇,她嫁给了他的生死之交、得力助手——王琰,在王琰出门迎娶她之前他祝他们白头偕老!
谢琬愣住了脚步。她恨他让她家离破散,可是恨他又用什么用呢?她没说话,只是回头静静的看了看他,却发现王琰从翔云阁的方向出来,正安静的看着他们俩。她心头一阵哄乱,他隐忍的眼神突然让她觉得好委屈,逃也似的跑开了。
“你再用力一分,就伤到筋骨了。”王琰走过去抬起靖王的手,目光迷离的看着他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刺出来的伤痕。一手掌鲜红的血液将多年前的一场往事映在他眼前,他从怀中掏出随手携带的药瓶递到靖王手中,“我先走了。”
靖王淡然的擦了擦手心的血迹,上次还未痊愈的伤口今日又添了新痕,伤口此刻隐隐的作痛,他眉头微微一簇,问道:“你真的不想让张神医试一试吗?”
王琰的心深深的揪了揪,额头突然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我不想让她担任何风险。”
四年前,靖王为了救他不小心中了白家本欲投在他身上的蛊毒——情人蛊,经过药王的抢救虽然保住了命,可王琰知道他每年都得忍受一次万虫钻心的痛苦。若不是上次白蓉来到蜀都,他们都还不知道那种毒还会通过气脉传给他人的。那次靖王为了救谢琬,无意间将蛊毒传到了她身上,从此两人只要一相遇,各自身上的毒就忍不住的想向对方靠拢。靖王身上的毒早无可解,而谢琬身上的毒,张神医一直在想办法,可每每一听那些方法可能会要去她的半条性命,他就不敢尝试。
这是天意,活该他要受这样的煎熬。靖王比他早认识谢琬,比他早倾心于她,却在他一己私心下与谢敏、陈昭联合着隐瞒欺骗下与她擦身而过。若谢琬嫁的是他,她今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不存在。
疯了!他怎么会想象自己的妻子嫁给他人?王琰真想解下身侧的书刀插入自己的胸口,看着前面快步离去的娇小身影,他追了上去。
“阿琬。”顾不上随侍的小僮、护卫,王琰从身后紧紧的将谢琬抱住。
若不明白靖王的心思,若没有想明白真相,谢琬不会像现在这样内心纠结,她所明白的一切她的丈夫早就知道了,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你气色不太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王琰微笑期待的看着她。
“我不想去。”纵然她被迫着想明白了一切,而城中的百姓却还不明真相,在大街上走一遭,风言风语不定要怎样将她掩埋了呢?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王琰看出她的心思,跃上马背,向她伸出一只手。
谢琬迟疑了好久,决定还是跟他去,眼光看向了别的侍卫的马,却被王琰伸手一捞裹上了马背。
“坐稳了。”他轻轻的笑了笑。
谢琬紧闭着眼对道旁的一切不闻不视,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她才悄悄的睁开了眼,两旁的景致似曾相识,她想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去往逋洛山的路。
她犹疑的看了看王琰,王琰嘴角微微上扬,将她的手捉到自己腰间,“抱紧,别掉下去了,路还远呢。”
闻着他熟悉的气息,谢琬鼻头一酸,固执的心渐渐融化,路途颠簸,她迟疑着,迟疑着,最后还是缓缓的抱住他。王琰满意一笑,快马加鞭的向前赶去。
“到了。”王琰非常不舍的说,他知道,下了马谢琬就又会跟他疏远了。
“哦。”谢琬心有所失的松开抱着他的手,张眼望去,这里正是那年她与阿嫂相邀来采菊华的地方,王琰说这里是王家用来建别庄的置地。如今庄子已建得差不多了,只是庄名还空在那里。
“下去吧。”谢琬发现自己的手是松开了,可王琰的手却是搂得更紧了,心里空失的一块儿渐渐充盈起来,她却还是倔强的冷了冷脸孔。
“就这样骑在马背上慢慢的进去,好吗?”王琰将头靠在她的颈窝,轻柔的问道。好久了,他一直都不敢这样靠近她,不敢闻一闻她身上迷人的馨香,害怕她拒绝,他只敢远远的看着她。昨夜在湖心的凉亭里,看着她站在窗口徘徊,他才鼓起勇气向她靠近。
谢琬静静的,任由他这样抱着,算是默认了。
王琰心里一喜,不禁在她耳边轻轻的啄了一下。她没反对,他又不由沿着她光洁的脖颈轻轻的吻上去。
久别的温柔,久别的悸动,缓缓的开启了久别的幸福之门,谢琬温顺的倒入他的怀里,星眸轻闭,双手将他紧抱在身前的手臂越缠越紧。
信马由缰,王琰的心像蔚蓝的天际漂浮的轻巧洁白的云朵,幸福得找不着北了。
“公子!少夫人!”留守在别庄的王曜面红心惊的轻咳了一声。刚才听到有人来报公子和少夫人来了,他带着人前来恭迎,到了门口就见到着非礼勿视的场面,他慌忙遣散了人群。他本也该避开的,可眼见公子的马要淌进深湖里去了,他不得不叫一声。
傻子的幸福
“都怪你!”谢琬面红耳赤的瞋了王琰一眼,悻悻的跳下来马。
王琰不耐的瞪了王曜一眼,这家伙把他的宝马——浮云当什么?浮云可比他懂事多了。
王曜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灰溜溜的钻进院内去了。马都是通人性的,更何况浮云跟了公子那么多年,怎么会误了公子的“正事”呢?
嗨呀!都怪他一时心急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可都在等着公子与少夫人和好如初呢。
“路上累了,进去歇着吧。”王琰拴好马,回头见谢琬还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坐在柳树荫下赌着气。
愿意跟他赌气就好。王琰微微一笑,过去搂紧她的肩,“累的走不动了?要我抱进去?”他说着将谢琬横抱起来,紧紧抿唇忍着强烈的笑意。
“谁要你抱了?放我下去。”谢琬撒气的捶松他的手臂,跳落在地上。她整了整被他揉得凌乱的外衫,撇嘴道:“别以为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你了。”
她心里真是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他的一个吻收服了呢?不行,她得恨他,恨他!
“好了,别怄气了。我时间不多,带你进去看看,午后还有要事呢。”王琰心里虽有些失落,可阴云也很快的消散了。
他不顾她的抗拒,拉着她的手就满院子的转来转去。
“你觉得怎么样?”两人都累了,坐在一处亭子里歇息,王琰期待的看着谢琬。
“不怎么样。”谢琬伸开手指,散漫的看着粉嫩的指尖,懒洋洋的摇了摇头说道,“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好端端一个地方,被你建成了个养老院,瞧你刚带我去的那几个小院,估计也只是阿父阿公这样的老人家才爱住!
王琰轻轻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女人才爱住阁楼。”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夹杂着花香的空气,“阿父在他那院子里住了十几年,越住越舍不得挪了。老人家就是要住在那种典雅大方的屋子里才安心、踏实。”
“早上散个步,爬个山,练个五禽戏,闲时泛个舟,钓个鱼,遛个马,或者煮壶茶,温壶酒,看本书,下回棋,再抱抱孙子……”王琰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诶,我刚还带你去看秋千了呢。”
“幼稚。”谢琬瞥了他一眼,大男人的还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你都想什么呢?”
孙子都出来了。谢琬懒散的趴在桌沿,无趣的瞪了他一眼,“原来整天整天不见你人影,你就忙这些?”
“一半一半。”王琰依旧心满意足的笑着,“养一群兔子,看着一个大男孩护着个小女孩在夕阳下围着兔子你追我赶,那副图画不会恨幸福吗?”
“你究竟想什么呢?”听他提到孩子,谢琬的脸不由的羞红起来。
王琰知道她想错了,可现在这样看着她,他的心也不禁澎湃了起来,很想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你干嘛呢?”谢琬慌乱的看了看安静的四周,面红耳赤的推开他,“每次一给你点儿颜色就不正经。”
“夫妻间犯得着那么假正经吗?”王琰话虽如此说,还是松开了她,甚至是有些将她往外推,否则他真怕自己一个没把持住误了大事。
“走吧,午膳时间到了。陪你吃过饭我就该走了,下午会有人带你去看阁楼,你自己看喜欢住哪儿。歇好了再回头去我刚带你去的地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毕竟我这个做女婿的再怎么打听也比不上你做女儿的了解父母的习性。”
谢琬只觉得头晕呼呼的,脑袋里半天还反映不过来,“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