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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皆有些意外的一愣,显然鲜少会在男人身上碰壁,但很快反应过来的施礼谢过后,款款退场。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殿中人——不分男女的——似乎才都恢复了常态,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神乎,其技!今日乃敢信。”
“朝闻此歌,夕可死矣。”
“得睹此舞,今生无憾矣。”
耳边充斥着众人对芳菲的赞叹,徐思妍若有所思地盯着凌筠,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不受影响。人的心志真的可以天生便对媚术免疫吗?
可他身边的二皇子亦是冷酷无情之辈,刚刚却也露出了些痴迷的神色……
她怎样都想不明白。
然而徐思妍显然忘记了,凌筠整天对着的,是她这个天下数一数二的祸水。而为了能戏弄凌筠、看他失态,她更是经常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自己的本钱,让凌筠的心志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练……
因此,芳菲由于害怕被人察觉而大打了折扣的诱惑,对凌筠来说简直是不值一哂……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不过两人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酒饮到酣处,宴会的气氛热烈却散乱起来,各自离席寻找熟人交谈起来,也有三五人一起去向太子敬酒的。
徐思妍和韩真聊了几句,见她眼睛总是不受控制的向凌筠那边飘去,明显心不在焉,便好笑的不再言语。
这时,姚远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便起身暂时离席。
徐思妍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就悄悄地跟了过去,却不知道凌筠在她起身的刹那便已发现她的举动,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
姚远和徐思妍在未央池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耳边还依稀可以听到兴庆殿中的丝竹谈笑之声。
弯弯的月亮正映在了未央池的中间,在池周围上百宫灯的争明下略微有些黯然。万千丝绦般的柳条在地上投下了清淡的影,随着微风摇曳不止,仿佛风中飘散的秀发。
享受着未央池夜晚沉寂温柔的风姿,两人沉浸在这幽静氛围中,出神不语。
许久,姚远开口打破沉默,“我明天便要出发去北疆了。”一语惊人。
徐思妍愣了半晌才疑惑道,“我以为谦朗会参加今年的会试。”
姚远莞尔一笑,“我一向志在军中,参加科考又有何益?”
见徐思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又接道,“兼且思妍应该也知道,突厥去年开始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局势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所以我希望能早日去边疆熟悉一下环境。本来月前便想走的,却接到了郑贵妃的请帖,所以才等到了今天。不过能和思妍告个别也不算浪费了时间。”
他说到这爽朗的笑了起来,而他的笑一如他的人。
姚远不算俊美,却绝不丑,气宇轩昂,挺拔如松,星目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毅,笑起来的时候热情洋溢。
总而言之,是个很阳光的男人,也天生有着军人的气质——谁叫他出身军人世家呢。
也许就是因为他能散发出光热,徐思妍才格外的喜欢与他亲近,总觉得他能驱除自己心中的晦暗——和凌筠虚假的温暖是那么的不同。
不过也正是如此,她十分明白他并不适合在朝为官。军旅生活更能让他如鱼得水。
望着地上清风舞动的柳影出了会儿神后,她轻点头道,“军中是实力说话的地方,参不参加会试确是无关紧要。只是谦朗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所以本来我私底下还希望谦朗入朝呢。”
姚远脸上难得的现出了几分伤感、几分黯然亦有几分疑惑。
“儿时一起长大互相欣赏的朋友,纷纷因为各自的家族立场渐渐疏远,我真的有些不忍心在朝中面对这些。”他低低地轻叹。
“所以谦朗选择远离……谦朗太善良了……”徐思妍亦轻叹。
这时兴庆殿门口的脚步声开始拥挤起来,很多人似乎都正在离开,看来里面凌筠已经宣布散席。
本来以为今夜节目已经结束,谁知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团人——大约不到二十个,有男有女——簇拥着凌筠移驾到了未央池畔的御花园中。看来是还不想离去的人,打算花间对月煮酒清谈了。
徐姚两人正好与他们隔着一个假山,所以双方都看不见彼此,却能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姚远和徐思妍对望了一眼,明白此地不能再留,刚要起身偷偷溜走,就听见一个年轻男子道,“早就听说韩才女已得琴圣真传,今夜何不为殿下献上一曲,也让吾等俗人沾光开开‘耳’界?”
半晌无语,徐思妍可以想象以韩真的骄傲,虽不介意给凌筠弹琴,却定然不愿带上这不相干的一群人。
和姚远相视一笑,两人又坐了回去,好奇的想知道韩真如何回应。
这时,韩真垂下眼,贝齿轻咬樱唇的站起身,向凌筠倾身赔罪道,“殿下,非为韩真不肯,实是今日并未带琴前来。”
凌筠也不恼,一派优雅的轻摇手中的紫檀木扇,微笑问道,“韩才女的琴可是琴圣叶大家传与的‘飞泉’?”
见韩真温婉的点点头,他接道,“说来巧了,孤前一阵得了把琴,名叫‘冰磬’。不知道才女可愿一试?”
徐思妍听后,差点笑出声。凌筠真是刁钻的吓人。
当今天下十大名琴,九霄环佩、冰磬、大圣遗音、飞泉、轻雷、秋籁、一池波、松石间意、鸣凤、长风中,冰磬排名更在飞泉之前。
韩真是出名的爱琴如痴,如此相诱,让她怎能抗拒?
果然,韩真美目一亮又黯下来,犹豫挣扎了一会儿才答道,“如此,韩真便献丑了。”
徐思妍心中暗叹,韩真还是太嫩。
一炷香的功夫,‘冰磬’如冰清洌的琴声终于幽幽响了起来,确是把妙琴。
细听时,韩真弹的是《忘机》,一曰《鸥鹭忘机》。此曲采《列子》中“海翁忘机,鸥鸟不飞”的内容,表达心无纷竞,淡焉磊落的意境。
韩真想来是借此曲自喻,向凌筠含蓄的表达自己‘无争’的心态,一双纤手将此曲弹得格外雅逸幽俊,让人尘想一空。
忘机……忘机……一入红尘,谁又能真正忘机?若真能忘机,便早已不在凡尘之中了吧?
曲音渐淡,徐思妍在心中黯然一叹,这‘忘机’二字,虽是令人神往,对她来说却终是望而不可得的。
不知听曲众人是否和她一般心思,亦都出神不语,好久才听一个女子开口柔声赞道,“相对陶然坐忘机!正合今日情境呢。好琴、好曲,韩才女弹得更是得尽其中意味。”
徐思妍眉头一皱,是谁家女孩儿这般没有规矩,凌筠还没开口,怎么轮得到她?
“相对陶然坐忘机?好句!张小姐才思敏捷的很呐。”凌筠微笑赞道,语气中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悦。
徐思妍心中冷笑,一句话便将韩真的风头抢了一半,这个‘张小姐’倒真是‘陶然忘机’呢。
凌筠随后又接笑道,“韩才女的琴技恐怕已是青出于蓝,更胜于叶大家了。孤今日真是大饱耳福啊。此琴若不是孤已许给一人,便想赠与才女了。如今既不能赠琴,才女可想要点什么?”
韩真倒真是琴痴,弹完了曲子,便对着这琴出神,直到凌筠说要赏她,才记得起身谢过。问她要什么,也不推辞道,“韩真只想借此琴回去把玩几日。”
凌筠略一沉吟后,只说了一个字,“准。”
凌筠一向最喜欢玩弄人心,看人在两难之间挣扎——刚才明知韩真不愿当众抚琴,还诱她献艺便可见一斑。
那位‘陶然忘机’的张小姐显然让凌筠找到了新的目标,不过徐思妍却已没有兴趣再听。
和姚远悄悄退了出来,徐思妍提议道,“我们去潇湘亭喝酒如何?”
潇湘亭就在东宫和凝碧宫中间的那片竹林里,徐思妍颇为中意那片竹,所以常在亭中留连
姚远爽朗一笑,“不醉不归?”
她笑靥如花,“不醉不归。”
月光透过浓密交织着的竹叶洒了满地,随着微风飘来荡去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萧瑟。
两人似都有些心事,坐定后一杯接着一杯的海饮,盏茶功夫便喝了整壶。
“冰磐是殿下为你寻来的吧?”等入画再上酒的功夫,姚远才拾起了话头。
徐思妍轻蹙眉,“我已很少弹琴,他寻琴来给我做什么?”
姚远微笑,“除了思妍,我想不出谁还能让殿下如此煞费苦心。”
她望向亭外,满眼翠竹在月华下更显幽碧,不禁目现黯然,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冰磐琴音如冰似玉,一向以能助人凝神清心闻名于世。她近来精神受创,情绪浮躁,凌筠特意为她寻来此琴,也不无可能。
但他刚刚竟同意将此琴出借,必定是还在气她,而且气得不轻。
她今日是否太过分了?
“我记得思妍是从先太后仙去之后便再少弹琴,是怕睹物思人吗?”姚远见她久久不语出声问道。
她面上现出一片迷惘之色。是怕思人吗?思谁?是姑姑?还是一个俊雅无双的人?
不记得了。
后来更多的……“是因为忙。”她苦笑。
姚远看向徐思妍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怜惜。
世人只看到她的邪气狠辣,又有谁看到她纤弱的肩膀,其实担负了太多太沉重的东西。
安国公府的谢家、靖国公府的苏家皆为世族翘首,却因十年前苏大司马、苏太后和谢相的先后离世而牵系到了一个稚龄少女身上。谁又能想象,她风光的背后,有着多少的血腥与无奈,有着多少的寂寞与凄凉?
这一切的一切,怕也只有殿下能与她分享。
他轻叹,“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思妍不要那么坚强。学着柔弱一点也是好事。况且我想,现在的殿下已足够强大的可以让思妍依靠。”
徐思妍笑了起来,“真巧。这话昨天也有人跟我说过呐。”
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问他,“谦朗的未婚妻似已夭逝几年,你一去军中,婚事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顿一下,又补充道,“话虽难听,但我可不想你最后落得和我舅舅、义父一样身后无人。”
徐思妍的义父便是谢家上一代家主、已故安国公谢相。
这回轮到姚远苦笑,“边疆苦寒,我可不敢耽误人家闺女。”
“不然,若再过两年你我都还无人,就凑合凑合算了?”徐思妍笑得开心。
姚远哭笑不得,“思妍醉了。”
“可能吧?不过我是认真的呢。”她说的悠然。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阵,移开眼望向亭外,许久回答道,“若思妍有一日厌倦了京都繁华,我定在北疆扫地相迎。”
还是不肯要她呢。他太过善良,而她太过邪肆,确实……不合适。
徐思妍呵呵一笑,觉得头晕脑胀,真的……是醉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凝碧宫,如何上了床的,反正当凌筠冰冷的手指触上她的脸,她有些迷蒙的睁开眼,便看见夜明珠的光华映上了周围的碧纱帐,满目尽是柔和的淡绿。
“不生气了?”她还是晕晕沉沉,却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句话。
凌筠闻言脸上竟出现了一副泫然涕泣的表情,显得格外惹人疼惜,“韶音好狠的心。过生辰也要这般对我。”
徐思妍微一抿唇,知道他又在作戏。“我中午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他不生气了?
凌筠垂下眼幽幽道,“韶音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道歉。”
他要的是一个承诺,要她向他保证不再碰太阴心经。
可是她能承诺吗?今天飞燕流的魔门中人惊现于宫中,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样的阴谋算计,而类似的事情无独有偶,她一直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她叹口气,“凌筠……让我再想想。我不会马上开始就是了。”
“那不足够。”他面色沉静了下来。
“凌筠,不要逼我……”她心中又何尝不矛盾。只是她早已习惯了一切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让她如何去适应面对那么多的失控?
他黑曜石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莫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缓缓地俯下身,他轻柔的吻上了她,散落的发丝浅浅拂上了她的脸,痒痒的。
她有些迷惑,却依旧闭上眼,任他仍带着酒香的唇舌轻轻摩擦她的,诱她张开檀口后,温柔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