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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太监低首。默默想着,这位林公子流落民间多年,但通身的世家气派可半点没落下。方才那番话并不仅仅说给竹护卫,更是说给自己听——他看重那户人家,容不得她们半点闪失。
他方才还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只等这边一上路,悄悄吩咐下去,将那户晓得林公子这几年生活的母女悄悄除掉,免得日后麻烦。若有必要,屠村,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林公子摆明不许,他算计着。己方不出手,若是仇人追赶到此地,发现失去了目标,一怒之下迁怒于村民该怪不到自己身上吧
他打的好算盘。却听小五又对福叔的孙子道:“你且留在临江县城几个月,等到风头过了,看着她们一家平安再回汴梁。”
中年太监心头一震。避开小五扫来的目光,低下头去,做恭敬状。
这位林大公子究竟是怎么养的
靠山倒,靠人跑
日头过了午,七月天,晌午的空气燥而闷,知了在树梢头没完没了的扯着嗓子叫啊叫。
打用过晌饭,钱多多焦躁不安的在屋里打转转。一忽儿一句:“小五哥也该回了吧。”
“小五哥在路上了吧。”
“天气这么热,该不是中暑了吧?”
“马车坏了怎么办?”
“马儿万一不听话乱跑可怎生是好?”
柳大娘安稳的坐在桌前拢帐,被她绕的头疼:“你消停会儿!小五机灵的很!”真真是女生外向,自己出门也不见她这般担忧。
她理直气壮:“我怕他买不齐东西!”
柳大娘笑话她:“是怕他赶不及吃午饭吧?”
她却并不害臊,反倒更加坦荡:“谁叫娘不许我和他一同出门!他那么笨,万一半路上给人家劫了去可怎办!”
柳大娘好笑:“呸,不害臊的丫头!这话你也能说?从前你们未定亲,如今可是许有婚约在身!”
她撇撇嘴。
远远的听见马车皱扎扎的声音,她一个高蹦起来:“小五哥回来了!”语音未落,人已在屋门外。柳大娘摇头,这般不知尊重,也只得小五能容忍她!
钱多多跑到院外,满心欢喜:“小五哥,我要的老樊家牛肉馅包子你买着没有”
车辕坐了个黑脸大汉,目光犀利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她愣了愣。打量马车,是自家的车没错。
“小五哥呢”
对方跳下车:“小娘子,此处可是柳大娘家?”
她楞楞的:“没错林小五呢”
柳大娘也迎出门来:“日头这老毒,让小五先进屋喝口水喘口气再说话——这位兵爷,您是”
她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死死拽着,防备的望着对方。
对方穿了青布衣裳,柳大娘眼尖,一眼就扫见他腰间挂着的腰牌。她在汴梁城为母侍疾呆过几个月,亲哥哥又在衙门里头做事,自然认得这腰牌代表的乃是驻守东京的禁军。
对方似也没料到一村妇竟有这般见识,颇感突兀。因着主子的吩咐,不敢怠慢,拱手:“可是柳大娘?”
她忙还礼:“不敢,妾身钱柳氏。”望了望马车,颇觉忧心:“不知赶车的小子”
对方肃穆:“可否进屋说话?”
她连忙将对方让进去。命二妮儿上茶。
兵士道:“在下姓林,乃汴梁府林氏族人。”
柳大娘又是一愣。汴梁府林氏?
天下姓林的不知几何,但能与汴梁府林氏扯上关系的,怎会跑到自家闲聊?忽而想到小五也姓林,心中警觉,似已联想到了什么。然她不敢深想。纵然对方态度并不倨傲,甚至说得上谦卑,却丝毫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听着。
“因家中生变,大公子不幸流落民间。家中心急如焚,寻觅多年,终于得祖宗庇佑,寻得大公子。承蒙你照顾,小小心意,还望收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交子,推到柳大娘面前,又道:“大公子出身高贵,非等闲人等能见,只因我等一时疏忽,竟令他吃了些苦头,实在也难对家中交代。还望柳大娘能体谅我等的难处,莫要说话为好。”
钱多多捧了茶盏在门外,闻得此言手中一哆嗦,茶盏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不待屋内出言详询,故意怒道:“大黄,你又调皮害的我摔了茶盏!”故意重重跺脚作出离开,重又泡茶的动静。
柳大娘得此缓冲,忙道歉:“小女年幼顽劣,礼数不周,还望兵爷莫怪。”
兵士笑笑。
她躲进偏房,并没再泡茶。对方也不差这盏茶。
让我们用白话文翻译遍方才的话:
‘我们汴梁林氏家大业大,发生了状况。大公子呢来民间避难来着,一不小心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家里很着急,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接走了。你们照顾大公子有功劳,值得赏赐!收下赏赐,你们把嘴巴给我闭严喽!闭不严嘴巴,我麻烦,你们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她捏着手里的碎瓷片,直到兵士告辞而去,一声不吭。
柳大娘送走兵士,反身回屋,不到一炷香时间,竟似老了好几岁。钱多多已将门外碎片打扫干净,正在树下切草准备喂猪。
小五开春买了头小猪仔,说等到年下就不用再向别人买肉,足够二妮儿吃一冬。免得她整日发馋要肉吃!
柳大娘立在她身侧,半晌,方道:“你都听着啦。”
回答她的是梆梆剁菜声。
“小五原来我原说他不像贫家孩子”柳大娘嗓子发涩,干干巴巴的吐出几句自我安慰的话。
事情太滑稽。
她给女儿相中的夫婿,竟是连一句交代都没有,连见都不见就离开了。更滑稽的是,她眼中的穷小子忽然之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子世家,世家呀!
大宋朝总共才有几姓敢称世家?
汴梁林氏,一门三宰,开国功臣。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巍峨于世家之巅,从未动摇。说起来,是传奇般的存在——林小五,是他家的长子嫡孙
她咳了几声:“兵爷说”
钱多多打断:“娘,我想把些麸子喂大花,年下长些肉,也好多卖几个钱。”大花是她们养的那头猪。
柳大娘顿了片刻:“也罢,眼看秋粮要收了,麸子只怕也要贱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继续剁菜。用的是从山上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木桩,修理平整了,菜刀剁在上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钝声。
柳大娘往回走了几步,终是不放心,回头道:“汴梁林氏,是大宋朝十大世家领首。小五他娘原是苏家的女儿,和当今皇后是亲叔伯姐妹。我在汴梁,原也听过这段闲言”
林苏氏乃林家长房嫡子正室,据说不守妇道和人私通,被揭发后悬梁自尽,一把大火烧死了自己,也烧死了亲生儿子,死后连祖祠都进不去。
林、苏都是世家贵门,经不起这等丑闻,将消息严密的封锁。但终究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世面上。她在汴梁随着母亲走访了几户官家后院,听得这段传闻。
钱多多不想听,道:“日头毒哩,您进屋歇着吧。”
柳大娘张了张口,只得叹息:“妮儿,从今后,你只当从没过小五这个人罢”兵士说的分明。
把嘴闭严喽,大公子曾经落难卖身的消息一丝一毫也不许从你这里传出去,否则你们就是个死!
她低低应道:“哎。鸡窝里攒了十几个蛋,晚上炒个鸡蛋吃?”
柳大娘道:“好。”
她催促:“娘,日头毒哩,快些进屋歇着。”
柳大娘道:“哎。你也快些来。”
她应:“喂完大花我就去。”
手起刀落,细细的剁碎了菜叶和野草,拌上麸子,搅得均匀,倒在猪食槽里,大花乐得一边哼唧一边将头埋在食槽头也不抬。
钱多多倚在猪栏上。
摸摸压裙角的蝙蝠佩,摘下,用块手帕包起,压在箱子底下。那手帕上绣了丛歪七扭八的竹子。原是小五自打得知自己用的大半出自孔夫人之手后抱怨连连,她特意赶了几个晚上想要赶在生辰当天做回礼的。如今看来咔嗒,箱子盖盖,上锁。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谁也不靠,自己吃饱。
一卷终结人影散
生活么,总还要过的。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发现柳大娘比自己起的更早,早在灶间忙活上了。还有几个修老宅和孔近东中秀才办宴席时都来帮过忙的相邻大婶大娘。她笑眯眯的招呼:
“三大娘早,香婶子早,二舅妈早。”
一连串招呼过去,问:“我帮忙呀?”
柳大娘道:“今天你生辰,放你一天,且去玩吧,等到晌午再来!”
她笑眯眯的转身,抓了把草喂给大黄。大黄闹脾气,三瓣嘴将草拱开,吭吭叽叽的表达不满。她叹口气:“幸亏种了胡参。走,我带你去田里吃。”打开笼子放它出来,一人一兔,蹦跶着往田里而去。
香婶子目送她走远,道:“小五当真就回家了?”
话中满是不可置信。
柳大娘手底下忙活着:“嗯,他家日子好过了,就走了呗。”
香婶子道:“那他和二妮儿的婚约”
柳大娘笑笑:“小五就是先回家去,又不是断了音讯,过两年再给他俩摆喜酒。”
香婶子道:“这更好!免得小两口同在一个屋檐下叫人看着不像!”
柳大娘笑笑,没说话。
对外她说小五家如今在外地安顿下来,他爹在外头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倒也勉强过得去,不想亲生儿子在外头吃苦,就接了回去。
当初他留下,对刘氏的说辞就是柳大娘在娘家为闺女时手帕交姐妹的孩子,因家境过不去了才把小五托付姐妹照顾几年,如此看来,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说他们的婚约么她想了一晚上,还是暂时不说破。只当二妮儿尚有婚约在身,过上几年,悄没声息的在县里再给她定一家,就说和小五家退亲了。需知,退亲可不是甚么好名声,无论任何原因,对于女孩儿家而言,只要退过一次亲,哪怕将来嫁的再好,婆家也是要说闲话看不起得。
亲闺女好容易有了点好名声,柳大娘不希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再说闲话。和小五的婚事她们不敢指望,也不敢高攀,权且当做从来没有这回事。反正过完生辰,她打算带二妮儿住到县里,和老家也就少来往些,过个一两年风声淡了,再想辄罢!
一面盘算,一面又恨起林小五。
你竟将我们瞒的死死,连一句实话都没有!当初他若肯说出哪怕半点实情,自己都不会将女儿许与他——这不是耽误二妮儿的将来嘛!
钱多多牵着大黄在地里吃了个肚皮溜圆,又割了许多猪草,回到家中已时近晌午。家里摆了两桌酒,请亲近的乡邻女人们来吃酒。林小五的离开算个大消息,都纷纷找柳大娘打探究竟是怎生一回事。
七奶奶也赫然在上首。还有户长娘子。
小五当初落籍在钱家村。也不知那日的兵爷找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七爷和户长,七奶奶和户长娘子,都默认了柳大娘的说辞,并为她作证。
见她回家,七奶奶道:“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她素来喜欢这位和蔼的老人家,行了个礼,依偎到她身边。
七奶奶摩挲她半晌,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惜。她或许不知实情,却也在昨日那位兵爷隐晦的提示下明白,林小子,不是池中之物。他的身份自己等人打听不得,自家那老头子只连连叹气,说不知是福是祸,又庆幸当初就把林小五高看了一眼,不曾学别人那般糟】践他。
而二妮儿她敛起目中的情绪,掏出个精美的荷包:“我也没甚好东西,这个拿去玩吧。”
柳大娘忙道:“怎能让您给小辈东西,可不敢收!”
七奶奶道:“又不是她的生辰礼,不过借着她的名头大家热闹热闹。我早就说这孩子生的单薄,可怜见的,做长辈的,赏个玩意儿给小辈还不成?”
待茶凉人散,七奶奶找个借口留下来,和柳大娘单独道:“二妮儿的亲事,你怎个打算?”
柳大娘苦笑:“能怎打算。先过上两年再说罢。”
她皱眉,想了想:“我娘家孙子澜文,倒是个好的。他娘和他爹都是和善人,上头有个姐姐也嫁了,离得远,将来若是二妮儿许给他家,只有当亲闺女待得。”
柳大娘何尝不想赶快帮女儿再订一门亲事。但七奶奶娘家姓韩,离得并不远,若是就此订了,村里的闲话还不把她们母女给埋了?
想到此处,笑笑:“等等再说罢。”
韩澜文是钱家村族长娘子娘家的孙子,比钱七爷家的亲孙子钱老三小没几个月,从小生的单薄,上头有个长他六七岁的姐姐,早就嫁人了。他们家只得这一根独苗,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从小到大没有凡有要求,没有不应的。
他也出息,没被惯成不知好歹的皮猴子。虽说身体不甚好,但胜在读书尚有天分。他家里舍不得他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