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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好奇的围过来,吓得花容失色:“哎呀,三哥哥,你把兔子杀了?”
王熙一怔:“没呀?活的好好的,近东还特地给它放了许多鲜草”说着低头去看,自己也唬了一大跳:
“哎呀,怎么死了?”
五娘子被丫鬟搀扶着,掩面:“三哥哥,你吓唬我,看我告诉老祖宗去!”娇滴滴的小姐,何时见过死物,吓得嗓音都颤了。
王熙连忙命人连同笼子一起拿出去,哄道:“五妹妹可冤枉我了——捉到它时,当真是活的,活蹦乱跳!不信你去问孔兄!”
五娘子方方面容露了大半出来,闻言跺脚嗔道:“三哥哥这话敢不糊涂!”
王熙连忙又道歉。
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五娘子自小没了娘,养在王夫人膝下,和亲生的没有两样,两人比亲兄妹还要亲近些的。
一时丫鬟上了茶。
他兴致勃勃的说起去山中打猎的情形。五娘子听得惊呼连连,一时又提醒他:“莫要给爹爹和娘知道了,否则怕你又要挨板子!”
王熙很不以为然:“老祖宗说了,王家男儿,诗书武艺都要精通才好!我只去山中打猎,又不是胡闹。”
他两个说笑一阵。五娘子忽然想起刚刚听来的消息,掩口笑道:“还没恭喜哥哥。”
王熙愣:“恭喜?”
五娘子和他素日没大没小惯了的,也不害臊,道:“恭喜哥哥新得了两位小嫂嫂!”
王熙更加摸不着头脑。
五娘子道:“哥哥还没回院?”
王熙笑道:“我惦记着把山兔给你送来,一回府就先赶了过来。”
她道:“那可真要谢谢三哥哥了。想来三哥哥回去也就知道了,老祖宗和娘亲给你买了两个丫鬟,一个叫做福儿,一个叫做圆儿,生的好看得紧,要放在哥哥身边伺候哩。”
王熙不以为然:“我身边多的是丫鬟,却又买来作甚!”
五娘子掩口:“给三哥哥做小嫂嫂呀!”
王熙羞红了面孔,不肯和她谈论同一话题。急呼呼的要走。
五娘子取笑:“敢是急着回去见两位小嫂嫂?”
见王熙恼羞,忙又道:“我还听说,老祖宗要先为三哥哥定房小妾哩。”
正室尚未过门,先定小妾?王熙却是怔住了。
五娘子道:“娘原说不合规矩。但胜在那位姑娘来头大,老祖宗说要先定下,免得将来给人抢了去。”
见丫鬟们都在外面,小声道:“说来哥哥也许听说过——就是常来咱家的柳大娘的亲生女儿,叫钱多多的”
王熙惊讶:“是她?”
五娘子点头:“前几日她来了咱家,老祖宗和娘都特地相看过,生的虽说还不如咱家的丫鬟好看,但也很不错了,胜在她是青龙道长都亲口夸过的,将来旺夫兴家哩。”
王熙跺脚:“哎呀呀,可是不妙!”
五娘子纳罕:“哥哥不满意她?”
王熙道:“你却不知,她原是哎,这些话不是你闺阁女儿该打听的!”说着叹着气跺着脚急忙的出去了。
他回了景院,早有身边大丫鬟回报夫人新指来两个小丫鬟,若是平常,王熙挥挥手说句知道了,连见也没兴趣见一面的。但他今日心中有事,便特地吩咐她们到跟前说话。
福喜改了名,叫福儿。
桂花则改成了圆儿,取圆满之意。
见伺候的主子甫一到家就先召见自己,圆儿很是得意,连忙抿抿鬓角,又照了照镜子,才到书房。
王熙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吩咐她们好生当差,要听院中姐姐的话,便直奔主题:“听说你们是柳大娘转手卖来的?”
福儿很有些怕,讷讷的如蚊哼,嗯了句。
圆儿则高兴有个能和主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王熙又问:“我听说你们是识字的?”
圆儿道:“是呢。”
福儿则老实回答:“多多姐教过一些,识得不多。”
几句问答,王熙已看出哪个更老实。便命圆儿退下,只留了福儿说话。他有心要套话,刻意做出温柔模样,道你莫要害怕,只需好生回答我的问题,必有赏赐云云,先安了福儿的心。
福儿只是胆子小,却不是个蠢的。回答倒也井井有条。王熙刻意套问,可怜福儿没见过多少世面,只得钱多多临时培训半年,将那些个忠心之类的教训牢记在心里,主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半点都不晓得要掩饰撒谎。
不多时,王熙已将钱多多的情形打听明白。
想了想,问:“回来那些天,可有人去寻过她?”
福儿想了想,摇头:“多多姐每日要教我们读书识字,又要操持家务,闲下来还要和柳大娘算账,并不曾见人去寻她。”
他想了想,道:“那,可曾听她提起过一个叫孔近东的人?”
福儿思索良久,摇头:“不曾。”
“林小五呢?”
“也不曾。”
王熙半合了眼,手指在八仙椅背上乱敲。福儿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心惊胆战的。直到王熙说让她退下,才慢慢的走出去,手心里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
有刚认识的小丫鬟上来问她公子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她老实的答了几句。头一次觉得,自己将来要伺候的这位小主子,似乎也没有桂花姐姐她们说的那般可怕,倒是和多多姐很像呢。
福叔发威桂花鲜
在临江县住了几日。柳氏带着钱多多走访了从前那些常来往的门户后院,所到之处钱多多赢得赞誉无数。走访之余,柳大娘又处理了些经济事务,将些个账册一一交给钱多多。她凭着记忆中少许的现代出纳经验,倒也打理的挺像样。
因风平浪静,柳氏单独回了钱家村,拜见了户长娘子和七奶奶,托她们照管老宅,免得又变成无人居住的荒宅。
等回到县城,她和钱多多商量着再走走下面几个村。
忽有一日,有个王家的下人带了拜帖上门。柳大娘将他让到门内,将帖子交与女儿,她拆开来,淡淡香粉的味道弥漫开来,那笺纸是上好的雪花笺,带有淡淡茉莉花的香氛。她在店铺里看到过,一张要五文钱,端的价值不菲。
因和母亲商量:“是王家的五娘子,邀我过府里赏花。”
柳大娘表示疑惑:“赏花?这种季节,却是赏甚花?”
“说她家新得一品敬客,生的奇大,清香芬远,邀我赏花喝茶。”她还纳闷哩,自己和她并不是所谓手帕交好姐妹,怎地这帖子上遣词用句都亲切的很,好似两人从来就是好朋友一般。
柳大娘知她心思,沉思片刻,道:“去吧。只是要稳重行事,切不可任性!”
她道:“我晓得哩。”
欣喜于能见一面喜儿,又想着或许就此打入了高门大户的后院,现在积攒下人脉,将来也好接替娘亲的工作。
王家派了马车,她带上之前准备下的礼物,又添了两色针线,坐车前去。
此次出来迎她的不是林大娘——人家好歹堂堂大管事娘子,日理万机,却管不着这些少爷小姐们交际来往的琐事。
一婆子将她引进五娘子所居夏院。
五娘子笑着迎上来,执手,很亲切的道:“多多可来啦。”
钱多多看了一眼交握的手,嘴上乖巧:“五娘子安好?”
五娘子嗔着:“我小字婷儿,你只叫我婷姐姐吧。”
她笑了笑,从善如流。
所谓敬客,又名芙蕖,其实便是莲花的雅称。临江县距离桑干河不远,水源也充足,县城不远处有极大的一片湖水,生了许多莲荷,每到七八月,莲花盛开,引得游人纷纷去赏。然在大宋朝,最爱的并非莲花,而取牡丹为贵客。
大户人家多植牡丹,少养莲花。王家因老夫人极爱莲荷,又特地辟出地方种荷,家中小辈趋附,也都纷纷寻找异种莲花,投其所好。
五娘子的院子不大,胜在精巧玲珑,放了口极大的水缸,那水缸是青花瓷所做,釉面光滑亮采,雕着锦鱼戏水的图案。莲花就从水缸中高高的伸展出来,碧绿莲叶和青花瓷缸映衬着红莲,极为惹眼。
五娘子亲亲热热的执她的手走到水缸前看了片刻莲花,说了些赞赏的话,才在丫鬟的提醒下将她让进房中。
道:“我是个粗心的,见着妹妹就高兴的忘乎所以,都忘记待客之道了。”
钱多多笑道:“婷姐姐太客气。我原还忐忑不安,以为姐姐要招待县上有名望的手帕交们吟诗作对,还想说像我们这样蠢笨又不知书的人,必定要出丑,不想来呢。”
五娘子嗔道:“我本想多叫几个姐妹,也好将你介绍给她们——又怕你学识太好,将我们都比下去!”
说罢扭头对站在身后的大丫鬟笑道:“你瞧她这张利嘴,有的非要说成没得。虽说我是笼中鸟没见过世面,难道还不知她是个有才学,从小就读书识字的?非要说这些话来诓骗人!”
她的丫鬟笑着:“钱小娘子不过取个谦逊的意思,谁知五娘子又怪人家。”
五娘子作势大叹:“罢了罢了,你来我这里总共不到一炷香,我贴身大丫鬟的心都被你收了去!将来你若在府里,可怎生了得!”
钱多多怎么琢磨都觉着她的话别有深意,可具体怎生个深意法却又想不出来,只得浅浅一笑。
她拿出了礼盒,道是娘亲为五娘子置办的,五娘子和她的丫鬟很是赞叹了一阵,倒也没有推辞,命丫鬟收下。又指着房中的物件摆设将名称一一讲与她听。钱多多心中只是疑惑。
王家是临江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五娘子虽然是妾生的,却从小养在嫡母身边,照比嫡女的尊贵。自己不过是牙婆之女,怎地待自己这般亲热?
五娘子把话说了一圈,又转回到院里的莲花,问:“妹妹可喜爱芙蕖?”
她笑答:“我原是俗人,见过的名花异种也少,倒是更爱野客,生于原野,长于原野,热热闹闹一大丛挤挤挨挨,看着倒也有趣。”
五娘子叹道:“你又妄自菲薄!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知妹妹绝不是个俗人,两次结交下来,更觉你生得可惜。若在富足人家,怕不养得比我们更像大家闺秀!”
她微微笑:“出身之事,原不是咱们能选择。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
五娘子自知失言,忙转开道:“我院中这株莲花,是我家三哥哥特地寻遍了整个州城,好容易才求到一株。别看他是个男子,性格又有些大咧咧,对长辈却着实孝顺,又爱护弟妹的。”
钱多多随便她怎么说,只是微笑。
人家夸奖自家哥哥,她也不好说,对不起,我不熟。
五娘子终究年幼,夸了半晌,她全无反应,既不好奇也没表示倾慕的意思,叫她好生无趣。
钱多多本想问问喜儿如何,但她一直在讲自家哥哥如何如何,身为外人,又是个女子,倒不好太过打听人家小公子的家事。
如是一番后,五娘子认为她无趣,钱多多也觉别扭。看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告辞,五娘子假意留了留,她多加推辞,五娘子命人送她出去。
等钱多多一走,五娘子越想越气,摔了茶盏:“好心好意提醒她,可惜是个木头人,针扎不会动!”
又质疑:“娘和老祖宗为何这般看重于她,说她定然是个好的?”
她身边的丫鬟使个眼色,命小丫头子收拾了去,又重新奉上盏茶,劝慰:“五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我看她倒不像木头,反而是个七窍玲珑心!”
见五娘子不解,解释道:“她究竟是位女儿家,又是那样的出身。便再大胆,也万料不到老祖宗和夫人居然能抬举她——此其一。其二么,却是她的聪明之处:五娘子和熙哥儿是至亲,自然没有顾忌。她一个女儿家,怎好陪着五娘子讲熙哥儿的好话?”
又笑道:“平日里熙哥儿在五娘子面前也没少赞孔少爷,五娘子不也是每次都装听不见?”
五娘子一点就通,闻言也笑了。
“原是我心急。”
丫鬟奉上茶,道:“我看她是个有气性的,未必肯愿意做妾。”
五娘子不悦:“她纵是个天仙,难道凭我王家的门户还配她不上?”
丫鬟忙笑道:“我懂什么,不过随口胡咧咧罢。”
五娘子沉吟:“若是因那道士的预言,她倒也有资格做个正室——只是她娘又是做的这行,实在让人瞧不上。”
丫鬟没做声,低着头,嘴角微不可见的撇了撇。
难道王家是皇上家,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你们乐意娶,人家还未必想来——并非每个女儿家都妄想着攀附高门贵户,她看那位钱小娘子就很有头脑很有主意,未必肯应。
东京汴梁。郊外。西山别院。
林小五穿了身半旧的天青夹绢纱衫子,坐在花梨大理石案子前,案上垒的满满的书,并有个小厮在旁研磨。
因半夏进来回话,小厮行礼退下了。
他很是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