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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溪畔,只听水声湍湍,哪里有野人的踪影?钱多多四下看了看,连个脚印都没有,失笑:“你呀,大惊小怪!”
青云隔了三十几步,探头探脑,一再确认:“什么都没有?当真没有?”又疑惑:“不可能呀!”
她见青云不信,又看上游有块巨石,笑道:“哎呀,野人定是藏到了石头缝里,你且等着,我去抓住他,给咱们家做个免费的苦工!”
边说边顺着溪畔往上去,又故意吓唬青云:“别过来哦,当心野人抓住你!你生的白白净净,看上去就比我好吃。”
青云又气又急又羞,却心生恐惧,只往前走了十几布,仍不敢靠近。
她靠近巨石,伸出树枝往石头探去,回首看着青云,说笑道:“看我的厉害!哎呀,探着了探着了,当真有人!”其实树枝不够长,不过吓唬青云罢了。她吓得脸儿煞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眨不敢眨,不由放声大笑。
她正笑着,忽然有股大力从树枝另一端传来,猛的一拽,她全无防心,反应不及,掉落水中,溅起水花。
青云只当她故意闹自己,失足落水,哈哈笑道:“叫你诓我!这才遭报应了吧,该!”
说话间就要往这边来。
却听钱多多声调都变了:“别,别过来!”
她只当钱多多故意,笑道:“你最会骗人,我再也不信!”
钱多多直愣愣的抬头,盯着眼前骇人一幕。
有个男人站在石后,手里还抓着树枝另一端。满脸胡茬儿看不出本来面目,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只是布满血丝,纠结凌乱的头发披散着,溪水顺着发梢滴在脸上,从脖颈蔓延至□的上身。他赤着的上身健硕有力,古铜色肌肤上水滴滴落,顺着
颤抖,在他逼人目光下不敢站立,颤抖道:“你,你是什么人?”
青云此时已到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因是死角,看不到石头后面的男人,笑骂:“都掉在水里了还不忘诓我!”没好气的伸手去拉钱多多。她稍一移动,视线变换,看到了石后男人。
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叫:“啊,啊,救命啊!”
饶是钱多多在恐惧中,也皱了眉头。青云的嗓子不去唱戏实在可惜了!
那男人倒宠辱不惊,只是伸出手来,要扶起钱多多,道:“别叫了,我不吃人!”
一面说,一面朝她笑。
感受到对方善意,青云也停止尖叫,拽起钱多多,拉着她后退两步,挡在她身前,警惕的:“你究竟何人?为何在此?”
然而对方上身□,她一云卿未嫁的小姑娘,哪还意思乱看乱瞄?视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盯着地面不动。
对方见她来问,快活的笑笑,反手指指自己:“我?我叫野人。”
第73章 大理野人布罗伊
青山绿水间,满脸胡茬披头散发的男人自称野人,旁若无人的掬水通头洗脸。青云好奇的上下打量,尽力不让视线落在他赤着的上身。钱多多一脸冷婺,将青云挡在身后。青云单纯,方才惊叫害怕是以为他是会伤人的野人,如今见对方能开口说话,会开玩笑,且并无伤人之意,好奇感顿生,一口气甩出七八个问题。
钱多多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她并不担心对方敢冲过来,站在山头,已能瞭见不远处山坡上绿树掩映下的小小村落,工匠们干活声,说话声都能隐隐听见。若对方当真心生恶意,她只要放声大叫,不过一会儿,村人就能赶来营救。
令她微感心忧的,是对方出现的目的和来历。
本朝人喜爱洁净,纵然冬月也常常洁身。纵观汴梁城里三步一个的澡堂可见一斑。且本朝人身材普遍偏瘦,极少有人如此壮硕。
她不着声色的打量对方,急速思考。青云问了许多问题对方没有回答,不觉无趣,拉拉钱多多的衣裳,咂舌:“现在还是三月天,可冷着哩。”
扬声问:“喂,野人!溪水凉不凉?”
野人抬头,咧嘴一笑:“凉不凉,你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说着目光放肆的落在钱多多身上,上下一溜。钱多多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光,别提心中的感受有多么不愉快。
狠狠地瞪他一眼。
青云似乎这才发现,叫道:“哎呀,你的衣裳都湿了!冷不冷?冷不冷?”
多多摆摆手。虽然掉在水里,好在水势极浅,又有石头硌着,袖子湿了小半,垂落水中衣襟稍稍打湿,并不碍事。
那人洗了半天,终于抬脚往外走。她护着青云向后退两步,握紧手中树枝,警惕的盯着他。
对方似乎感到好笑,道:“别怕,我不吃人!”
青云扑哧一笑,道:“你真好玩。”
多多心下生恼,青云的防心太轻!狠狠捏了她的手,示意噤声。
盯着对方一步步走上来,湿漉漉的脚板踩在乱石上,他不知冷热,仿佛也不知疼痛,那些硌脚的碎石对他而言仿佛并不存在,只是紧盯着钱多多,一步步踏过来。
青云顿时紧张。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多多暗暗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喊跑,你就赶快往村里跑。”
对方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浑身紧绷,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弦,想着,如果他敢动手,先采取树枝扰人法,然后插目,撩阴腿,为青云呼救争取时间,趁他疼痛之际转身赶快跑
对方将蒲扇般大手伸了过来钱多多紧张,想要告诉青云快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糟了糟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向自己伸出魔手
半路转向,擦着她的面颊而过——
从旁边树枝上取下一条布巾。
她们松了口气。青云偏头打量了搭在树干上的衣物:“咦?你什么时候放上去的?我们刚才过来没看见呀。”
对方笑而不语,旁若无人的擦干身体,又取过衣物。
钱多多盯了他半晌,对方取过衣物后并不着急穿上,而是饶有兴味的反盯她。感受到他的揶揄,钱多多忽然醒悟,对方是个男人,是个半身赤着的男人!
面色一红,忙拽着青云背过身去,耳尖的听到细细一声嗤笑。
京畿村,某处民居。
青云好奇的打量刮干净胡子,照着当地百姓把头发束起的布罗伊,道:“原来你长得并不像野人,难怪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钱多多正和工地上的头目算账,一手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痛快,头也不抬。那头目等待功夫颇觉无聊,闻言回首笑道:“别提了,他刚来的时候吓我们一跳,还当蛮子打进汴梁了呢!”
布罗伊,男,年二十三,西南大理国人士。祖上也曾富贵,到了祖父一辈不成器,父亲一辈更不成器,家产卖的卖,吃的吃嫖的嫖,全数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栋老宅,兄弟几个为争老宅打得头破,布罗伊他爹被打破了头,医治无效死亡。他娘也早早的跟了去。布罗伊无依无靠,从小就跟着老爹从前的朋友走行商,常走辽国和大汉两地,去年开仗前边关开放三日,他们正好在辽国贩卖了一批货物,行商头子一想,不如在辽国采购些毛皮草药,贩卖到大宋,一行人趁机入宋。
谁知路上遇到一伙土匪,将行商们尽数屠杀,货物银两也都抢了去。布罗伊当时正好去小解,避开一难,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既没马匹又无银两,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无奈何间想起行商曾经提到在东京汴梁存了一笔银子,因此想来试一试。
他身无分文,打野物吃树皮睡露天,一路到此,受尽磨难。
终于到了汴梁,却因为没有路引进不去城,流浪到京畿村,又渴又饿,正碰上工地放饭,厚着脸皮来讨,倒将工头吓了一跳。
村人和工匠都是苦哈哈,最善心不过,见他去处可去,提议暂时先在工地上做些杂活,慢慢想办法进城。他刚来两天,瞅着不忙,依村人指导去小溪边洗澡,谁知就遇上了钱多多!
算完了帐,数目齐对,有村妇端来碗白水,有些困窘的搓搓裙边:“该拿好茶招待主家的,您上次给我的那些茶叶,谁知我娘家爹爱吃,他正生病,就都给他送去了,真是”
她忙端起喝了一大口:“走了许久,渴坏了!”见村妇面露笑容,闲聊道:“我上次还和赵婶子说,等开春发了新叶,摘点枣叶回来沏茶,味道也不错。”
“枣叶?枣叶也能当茶喝?”很突兀的,有人插嘴。
转头,不知何时工头带着布罗伊站在旁边。
工头搓手:“您看,我们也没经您的同意就留下他”
相对于工头的恭谨甚至可以说带点卑微的态度,布罗伊此人的态度耐人寻味。
刮净胡子,束起头发,换上干净衣服,虽显得略高大强壮了些,本朝也并非没有高大强壮的人。他虽学工头叉着手,腰脊却挺直,面上虽带着憨厚的笑容,目光却如鹰鹫,犀利中带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不着声色观察了一会儿。请工头坐下,笑着道:“照理说,他们都是您手下的工匠。用谁不用谁您说了算,只不过我帮人代管,虽是个妇道人家,受此重托,也只好硬着头皮多问多学。”
工头插嘴笑道:“我们都夸呢,钱娘子却比男儿更有担当的!”
布罗伊朝她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她见了布罗伊心里就觉得不痛快。暗自想着,莫非因为初见之时的误会?只是这人的目光和笑容都令人不舒服。他双目一扫,总觉得自己被他看透,无处藏身。
板着脸道:“你说你是大理人,可有什么证据?”
工头一怔,显然并没想到要问他要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由代为赔笑:“可是不巧,他的东西都被土匪抢走了呢。”
布罗伊闻言,又是一笑。
钱多多觉得他的笑容里掺杂了嘲讽讥笑,心中腾然火气:“土匪?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土匪?怕是你编造的吧?”
这下不止工头,青云都觉出她情绪恶劣了,轻轻地叫了声姐儿。
话语甫一出口,钱多多也觉得自己态度恶劣。不由恼火,定定神,道:“你说你祖居大理?”
布罗伊道:“是。”
她问:“既然祖居大理,为何会说我大宋官话?”
他道:“我家从前也算书香门第,父辈心慕中原文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后来做了行商,行走各国,也常常和大宋人打交道。”
他说话时嘴角常带笑容,别人看来只觉得此人面容憨厚朴实,钱多多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他内里藏奸,不是个好人。
装作不经意间,道:“我看书上说,大理有湖名洱湖,是极美的风景。”
布罗伊略加思索,失笑:“姑娘是说洱海吧?洱海虽美,却不在大理境内,稍微偏西了些。”说罢面露惭愧之色:“说来惭愧,我随是大理人,因洱海地处偏僻,还从未去观赏过,只听得人说起,倒没想着竟如此有名,连书上都有的。”
钱多多故意道:“不是个湖泊,怎地叫海?”
他解释说:“我们管湖泊叫海子。”
她做恍然状:“原来如此。看来不同地方,不同风物,连说法也是不同的。”
布罗伊见她神情放松,道:“谁说不是呢。只说葡萄一项,我们大理叫葡萄,大宋叫葡桃,谁知辽国就叫合桃!”
工头骇然:“葡桃我们穷头百姓吃不着,这核桃却并非是稀罕物,山上也常见。”
布罗伊转向他,解释:“不是核桃,是合并的合。因辽国人见这东西有青皮有硬壳,合起来才完整,因此叫合桃。”
工头和村妇笑道:“却有意思。咱们这些从没出过远门的,哪里知道这些典故。”
多多又问:“我听说大理的青稞酒煞是好喝,可惜距离遥远,没有机会一品。”
布罗伊笑:“姑娘看了谁编的书,如此误导世人。青稞酒出自西域,我也曾有机会品尝,味道却不怎地,不过是取个意思罢了。究竟连我们大理的土酒都不如。姑娘看的书也多,不知有没听说过火把节?若将来有机会,去瞧上一瞧,却有意思的紧。”
多多低首,笑了笑,道:“都说庸医误人,谁知酸孺也是害人不浅的!”指着他说:“你好记住,将来出去见到未婚的小娘子,莫要一口一个姑娘如何,当心被他家父兄追打!”
工头见布罗伊不知所措,忙解释道:“他是外族人,从没来过,我会说给他知道。”低声道:“咱们这儿,管未嫁的女孩儿叫小娘子,出了嫁的才叫姑娘呢。”指着钱多多道:“比方说她,我们都叫主家,也叫钱娘子。”又指指村妇:“她回娘家时,娘家兄弟弟媳才叫她做姑娘呢!”
布罗伊恍然,拱手道:“我失口了,小娘子莫怪。”
钱多多一笑而过。
东北边境,雁门关,关口。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烈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夏初包的严严实实,撩开皮帘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