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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熙倏然抬头,惊恐与无助写到脸上,芸姜乃是她的软肋,芸姜与扶苏的安危,她无论如何也不可置之不理。
赵政缓下冷冽神色,深叹一口气,终于说出郁结多年的心事,“寡人幼时,在邯郸为质,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回到咸阳。那时,太王太后以侄女嫁于先王,已然生下一子,起名成蛟。太王太后机关算尽,想立成蛟为太子,对寡人母子几次暗施加害。幸亏寡人自小为质,机智命贵,否则哪有现在站在你身前的秦王?”
琉熙耳旁轰然巨响,脑中思绪顷刻紊乱,华阳夫人的手段,她也曾见识过。赵政绝非扯谎骗自己,若是阿璃生育公子,扶苏挡在王座之前,以华阳夫人的雷霆手段,扶苏定然朝不保夕。
秦王看尽她眼中纠结,厉色收起,柔柔说道,“去吧,趁着阿璃腹中孩子还未成形,母子都少受一份罪。”
“王上,”琉熙切切叫道,犹有幻想,“或者我们可事先备下女婴,若是阿璃生下男孩,便李代桃僵,偷梁换柱。”
赵政看她一瞬,只淡淡吐出四个字来,“万无一失。”
她后跌一步,几乎摔倒,却被赵政身手稳稳扶住,“寡人当年曾有一次遇险,幸而蒙恬蒙毅危难相救,蒙毅至今胸前仍有旧伤。你可愿艾儿也如此?”
“琉熙领命告退。”眼见最后一点希望燃尽,转身退去,脚步虚浮,脑中只觉一片纷乱。
走了几步,退到来时的厚重大门前,蒙毅早已在那迎候,见她脸色惨白颓然,问道,“嫂子,王上要你干什么?”
琉熙木木看他一眼,整个人仿若石雕。蒙毅娶的乃是昌平君的爱女,赵政犹能如此信他,也实属不易。
他应当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吧?只是被世事所压,无计可施罢了。
如此想着,忽然觉得心上压着的大石似是松动了少许,朝蒙毅笑着摇了摇头,拍拍他健硕肩头,“好好侍奉王上,阿若能不知道的,便不要让她知道了。”
蒙毅懵懵听着,手上转动机关,送了琉熙出去。
琉熙挡住蒙毅,独自走出槐树林子,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出了宫门,挑帘坐入軿车之中,眼前却骤然一亮,蒙恬居然在车中等她。
他身上官服已湿,额头上密密出了汗,显然是自官衙急着赶来。
琉熙自怀中掏出丝绢,轻拭他豆大汗珠,“王上找我,不过问问阿璃的事,你不必如此着急。”
蒙恬肃然抬手,握住她为他拭汗的手,“玉娘,你脸色不好。”
她只是苦涩笑道,“百万军中杀人一万,犹不及杀死一个尚在母亲腹中的胎儿。”
“玉娘,要不我来动手吧!”蒙恬拉了她的手,贴上自己胸前,夏末秋初,天气又是闷热,可她的手却是冰凉透骨。
琉熙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如此龌龊,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蒙恬倏然一拉,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复紧紧地抱着,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可琉熙却不出一声,任由他死死抱着,两个人的心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跳动。
“蒙恬,只是……此事过于缺损阴德……我恐怕此生真的无子了。”琉熙怅然说道。
蒙恬愈发紧紧搂了她,“我们有艾儿。玉娘,我们有艾儿!”
“艾儿,对,我也是为了艾儿。”她眼角被生生压抑住的眼泪终于落下,落在蒙恬脖颈之上。
她落泪时,竟也觉得脖间一阵湿热,拉开蒙恬来看,才见他也哭了。
铮铮铁汉,沙场悍将,他居然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所爱之人正处磨心之中,而那推磨之人却是至高无上的王权,无可奈何,只余悲伤。
回到府中,琉熙连晚膳也未用,便一头扎入书房之中,翻阅医简。
前次对阿璃所下避孕之药,她自信无失,却被阿璃一眼识破,这次想要打落胎儿,想要做到万无一失,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时间紧迫,过几日,便是华阳夫人生辰,宴席之上,酒品繁多。阿璃又是华阳夫人的侄孙女,必定回去赴宴,也必定不可推辞用宴。
那日下药,便再合适不过,只要药量下足,当日便可打下胎儿。
宴席之上杯盘众多,事后也恐难查出蛛丝马迹。如此一来,她也便不用拉人垫背,连累无辜。
琉熙窝在书房中一连日记,不吃不喝,终于将丸药制成。她将药丸凑近鼻尖轻闻,确定虽有些许味道,但异味浅淡,并不深重。才将药丸收于腰带之中,转身走出书房。
方一开门,已见蒙恬立等在廊下,听她出来,回首向她暖暖一笑,“房中已备好了热水,你沐浴更衣吧,我陪你进宫赴宴。”
60、几番魂梦与君同 。。。
宫中宴席琉熙去的不少;身份却始终微妙复杂,从最初的赵国送嫁女官;到秦宫挂名女史,再到蒙恬未正名的夫人;而她的存在却是众人一直所无法忽视的。
今日乃是太王太后华阳夫人的生辰,华阳夫人是楚人,宫宴之上必定楚服居多,琉熙选了件深红交领直裾;于沐浴梳妆后穿在身上;匆匆随着蒙恬入宫。
軿车上,蒙恬坐于琉熙身侧,偷偷看她;眼中晶亮光泽闪动;瞬间,却又黯然叹息,“你穿这楚地的红裙真是好看,只可惜是为了能混于人群之中不被注意而为。”
琉熙眼中神色暗淡,低低垂了眸,蒙恬终于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看清她的心思,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軿车辘辘,不久便到宫门,蒙恬搀着琉熙下车,沿着曲廊直接往太液池边的华阳台去。
华阳夫人兴致高昂,坐在正中案后,接受百官和贵妇的道贺。
琉熙拉着蒙恬无声走至座上,蒙恬指了指王座问道,“不去给太王太后道贺吗?”
琉熙有些为难,但想到蒙恬也算廷尉署副职之官,官位虽然不高,却也应有礼数,便由他牵着上去拜见华阳夫人。
方行了礼,还不及说出贺词,座上华阳夫人的笑声便传下,“蒙大人,你并未娶亲,身侧这人,却是谁啊?”
筵席上楚地来的不少官吏都配合地哄笑起来,蒙恬拽着琉熙的手一紧,却被她柔弱手掌轻轻抚动松弛开来。
蒙恬转头以眼神安抚琉熙,却迎上她无所畏惧的眼神,琉熙向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露出一抹魅惑众人的柔笑。
“姑祖母,这是阿若的大嫂,赵国李牧将军的女儿,宫中女史琉熙啊!”阿若起坐端杯敬酒,似阳光般的笑容不经意间便为琉熙解了围。
阿若是昌平君芈灵的女儿,也是华阳夫人的侄孙女,她所嫁的恰恰又是蒙恬之弟蒙毅,她这样一认亲,其他不相干的人,便也就不好再说三道四。
华阳夫人脸色一瞬有些冷冽,旋即就又堆起笑来,嘲讽阿若,“嫁出去了,就不是我们芈家的人了,处处向着夫家,啊?”说着抬头问群臣,“你们说,是不是啊?”
坐下众臣,皆是外人,只得陪笑顾左右而言他。
琉熙暗暗向阿若点头示谢,阿若却是俏皮地笑眨了眨眼。
宴席之上,酒过一巡,芸姜与阿璃才带着扶苏和桃夭姗姗来迟。
阿璃面上犹带五分倦怠,唇边水珠悄悄挂着,显然是呕吐不适,刚刚退去,盛装之下却是虚弱的疲惫。
芸姜手中抱着桃夭,领着怀抱扶苏的乳母落座于离王台稍远的次座上。
阿璃却款款走过众人面前,盈盈身姿丝毫不减往日风华,一甩身后长裾,跪坐紧邻华阳夫人的首座之后。
琉熙趁着席间之人注意力皆聚在芸姜与阿璃身上,悄然退出席上,伺机投放药丸。然而,列席之人太多,虽说芸姜、阿璃与太王太后所用盌盆皆有品级,与众人不同,但在如水穿梭的奉菜婢女中寻准那独特的一件,却是如大海捞针。
琉熙站于檐下,暗暗观察片刻后,便只得放弃,复又回到席中。
蒙恬似乎早知她不能得手,拉她坐于身旁,拉过她凉透的小手按于自己膝上,暖暖的手掌覆压下来,将冰凉紧紧包裹。
琉熙转头回以一笑。
酒过三巡,宴席上便有人开始醉了,渐渐告退出宫。慢慢的,席上所余,只剩宫中女眷。蒙恬和蒙毅也只得起身退走。
空置的几案被内侍悄然撤去,帘幕无声落下,隔绝外殿。
华阳夫人善饮,只是酽酽红了双颊,声音却是仍然清晰响亮。她笑看一眼照顾孩子的芸姜,似是漫不经心,眼中却有凛冽的笑拂过,指了指陪坐殿角的一个华衣女子说道,“赵妃,这是王上新册的魏夫人。”
陪坐的女子闻言忙恭敬起身,收拾身上盛装华服,向芸姜与阿璃下拜,“拜见赵妃楚妃。”
芸姜的手一颤,险些将一盌米浆全都倾倒衣上,还好琉熙眼明手快,敏捷身手展现,堪堪接住掉落的盌具,广袖一掩,稳稳放在案上。
她偷觑身旁芸姜神色,却是掩不住的黯然。虽说赵政临幸宫眷,立为夫人之事,芸姜前些日子已经知晓,但此刻人真到了眼前,却难免露出抹不去的失落。
阿璃却只淡淡颔首,脸上不着喜怒,一手却已下意识抚在腹上,嘴角终于微微掀起。
殿门开启,外间婢女鱼贯而入,托进贵妇们各自喜爱的酒食,停在帘外,侍立女官挑帘而出,将不同的饮食安排给各人。
琉熙眼波一绕,计上心头,起身随着女官走向帘外,寻到绛红漆器大盌,启盖一看,正是鱼羹。
阿若来自楚地,最喜食用此羹。
琉熙看了眼,假意向着托盘婢女笑说,“呀,错了,这个应是阿璃王妃的吧?”手下却是轻轻一掸,趁着婢女陪笑答话,将药丸投入羹中。
那药丸入羹即化,不着痕迹。琉熙盖回盌盖,装着继续寻找了会儿,才在婢女丛中找到芸姜餐食,接过端入。
她将酒食放下,跪坐案侧,又替扶苏盛了一盌肉汤,递给芸姜。
“芸姜,孩童多食肉汤不宜,来,我这里有羊奶,让你的女官来取一盌过去。”华阳夫人提着耳壶,忽然说道。
芸姜哪敢不从,朝着琉熙呶呶嘴,示意她上前。
琉熙躬身快步上去,却不拿已然倒好的漆盌,反倒直接提起耳壶,不等华阳夫人发话,就又快步走回芸姜座上,壶柄高提,对着空盌,浅浅洒落丝滑乳汁。
华阳夫人对琉熙无礼举动,却也并不着恼,慨然而笑,举起手中漆盌,微呷一口羊乳。
芸姜见了,这才释然,也端盌执勺喂于扶苏。
“熙儿,过来给我也倒一盌,我馋得很。”阿璃竟是推开女官盛好的鱼羹,向琉熙讨食吃。
琉熙偷瞅一眼被推开的鱼羹,只得上前给阿璃斟奶。心里却是有些暗笑,都说有孕的妇人最是嘴馋,阿璃冰雪一样的丽人,却也逃不开人间俗事。但忽而又想到那终究要被打下的胎儿,心头却又凛然一颤,不禁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女史,”香软躯体柔柔将她扶住,琉熙抬眸一觑,却是魏夫人俏丽容颜,她殷切问道,“女史摔着没有。”
琉熙忙摆手,“没有没有,谢过夫人。”
原是那魏夫人方才恰好由王台下回座,见琉熙跌倒,正好一扶。
见琉熙无视,她落落大方一笑,逶迤回去座位。
阿璃早已迫不及待,自己端了盌,伸出手来接。
琉熙见她神情,似孩童一般,忽而也竟忘了鱼羹之中才有药丸,疾走几步,忙忙给她倒上。
“阿璃,阿璃不是喜欢喝鱼羹吗?”华阳夫人突然关切地问。
阿璃不及回答,一满盌羊乳已汩汩灌下,搁了手中漆盌,泰然喘出一口长气,“啊——好香好甜!”
说罢,又端盌向琉熙索要,“熙儿再给倒一盌。”
华阳夫人竟是严声喝止,“阿璃,乳品喝多了有碍胃脏。”
“姑祖母,不怕,阿璃觉得好喝。”说着,又是咕嘟咕嘟将一盌羊乳喝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扶苏,咳呛几口,却不愿食,芸姜碍着华阳夫人的面子,一意坚持喂了几口,扶苏孩童脾气上来,干脆一掌扫落母亲手中漆盌,将羊乳尽数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