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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宫峨悄然,静静等待着天降怜悯!
第六章 狂莽之心
沙,一层层丝绸般被轻风撩起,好象还带着点破碎的思念,温柔地落在孤独的大漠旅人脸上。占别裹着布满灰尘的头巾,弓着身体曲步前行,太阳晒着他干枯分叉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又有些孤单!可以预见,走了一天两夜,再怎么健壮的莽汉此刻也必得是口唇干裂,粗气喘喘。
占别一手甩去额间浑浊的积汗,抬起头前面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绿洲,脸上幽幽浮现出欣慰的笑……
终于到雪原了,他想,过了雪原,离云沛就只有半天的路程。三天之期,他定能完成!
雪原,立云沛之北,鹄劾之南,为其间要塞。纵宽四千七百坪,混族杂居。本地民众仅四百户,户户为商,旅店、酒馆、商铺、妓院、拍卖所等不一而足,奴隶贸易昌盛。游记人那启达描述其为无民族之义,无政治之定,就地交易,生活自理,筑城格局简单,一巷贯穿,望之左边为货,右边为人。贸易无需纳税,入关无需文书,往来自由。建成约为两百年,民风淳朴,约定俗成,相互制衡,故少有偷盗抢劫发生。
雪原广眺茶楼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人单薄地站在门槛处,满脸深浅不一的皱纹好象地图一样将他分割,给人感觉这人老得有些糊涂了,却见其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澄地映着世间一切。他靠在门边,声音洪亮地喊到,“各位大爷!今儿老爷子要讲的东西可绝对是天机呐!要听不!不听是损失哟!只要赏壶茶就够了!划算得很!”
他这一喊,确是引了不少人向他看过来,不过,都只是看着而已,没有人出声应他。
一会儿,茶楼的小二出来了,好象有些忙,但表情看来还和气,他一笑,“老家伙!你又来啦!这几天天天都来这说事儿,可没见多少人给您捧场勒!你还是去别的店子说吧!”
这老人却是赖皮地抓着小二的袖子,“小哥,你不知道,我这走了一辈子的路,到哪都只喝一种茶!苦香茶!雪原这么小,只有你这儿才有哇!不然我何苦每日说事儿说上几个小时,只为讨你这儿一壶茶!”
“那何必呀,你老还走半天路,到了云沛不就有得喝啦!在那边,这种茶便宜得很,几乎家家都有。”小二热心地提醒。
“哈哈!我才不会进云沛,你瞅着吧,不出一个月,云沛必然封关!”
没料这老人此言一出,茶楼里上百双眼睛嗖地就看了过来,想当然,这些都是行商之人,周围几个大国的行关趋势必在他们关心的范围,而这些信息悠关着物价的浮动。
却不知这老人所说有何根据,看样子也俨然像是随口糊诹引人入瓮。
“哦?老人家何出此言?”
众人正一片呆滞,猜疑不断的时候,忽闻一声磁性的询问传来,来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相貌十分出众,眉宇间透着一点玩世不恭,他牵着一披壮硕的白马,有些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小二也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回神,赶紧屁颠儿地小跑过去,“哟!公子这边请!”他接过马绳,将白马栓在了门口,就为这黑衣公子开了一桌席。
黑衣公子朝门边的老人深深看了一眼,转而对店小二说,“给我一坛酒中霸,几道你们这儿的招牌菜,另外再来一壶苦香茶!”
小二逐个点头,“公子!霸酒太烈,您这要是喝一坛,可就得住店了!要不我再给您安排个房间?”他这问话确实也带着些关心,毕竟霸酒的浓度相当高,从来都是调和着饮用,少有人一点就要一坛的!
这黑衣公子却皱眉瞥了小二一眼,没再说什么。小二一悚,顿然发觉这人十分贵气,浑身都带着一种莫测的妖娆。他点点头,赶紧退了下去,在酒店里干活,见惯各类人色,知道有些是非同一般的,想必这就是一例吧!
黑衣公子抬头看着门边的老人,嘴角戏屑地一笑,意有深意地对他勾了勾手指,然而,老人却只是站在门口看了良久,似乎不打算过去,正要转身离开,小二却端着一壶茶一坛酒上来了,老人扭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嘴馋,象赴死一样跑到黑衣公子的桌边坐下。
黑衣公子一笑,为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啖茗许久,却没做交谈。
店里的客人都时不时看他们一眼,闹不清这是哪出戏。
玎玲,过了一会儿,店门上的风铃响了,进来的客官必然是身形高大,二尺有余,不然怎会碰到那串铃?小二望门口一看,那人满脸是灰,神情疲惫,微略带点兴奋。
“大哥!这边请!”小二给他安排了黑衣公子后边的桌位,那位子靠着墙角,很是偏。
来人正是占别,他一坐下就道,“给我一碗面,一壶沙酒!上快点,正赶时间。”
“您稍等!”小二应应就下去了。
占别摸了摸怀里的信,小小舒了口气,心里依旧十分警戒,没到达云沛,他始终是不能安心的,想着,便四处张望了一下,这店十分嘈杂,各路商旅齐聚,不少人身着奇装异服,喝多了的,还少不了一场闹腾。不过,最吸引占别视线的,还是旁边这桌,那气质凛然的黑衣公子和衣褴破烂的古稀老人。
只见这公子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动作看来刚中带柔,气息吞吐均匀,散发着淡淡的令占别不是太确定的杀气!而那老人,只是顾着品茗,对身边的一切疑惑眼光不予理会。
“老家伙,都有茶喝了,就说说吧!你所谓的天机?”
“就是!这光喝茶去,别喝多连那点小秘密都尿出来咯!”
“人家公子都请你喝茶了,你还装孙子!快说事儿吧!”
“就是!快说事儿让爷们下酒!”
这会,却是店里几个嘴快的人先支声撩拨起这老人,稍时,应和的人也越来越多,占别不禁好奇地看着,不知这老人是何来历。
“好吧!老爷子今儿就说说,就说说吧!搞不好这将是咱的最后一说了。”
须臾,老人喝足了茶,一拐一拐地走到茶楼靠南墙的台子上,身体看来有些颤,面容却一反少前讨茶时的苍瘁,此刻红光焕发,神采奕奕。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着这奇怪的老人。
老人右手一震,左手徐徐捋动胡须须,双目炳炳看着台下,声音抑扬开去。
“咱要说的是,谁是这乱世霸主!要知道,大漠离离,分布民族两百有余,合计人口约共三亿,一族最多人数不过九千万,最少也只有百八千来人,五大政权民族成王字形分别占据漠北、漠中、漠南。其中云沛天都分列两头,鸪劾、麻随、弥赞成横断排在中间。”
“废话!老头子,这谁不知道啊?”
众人听到这里一阵喧哗,好象很不满意这老人的演说,唏嘘声此起彼伏。却见这老人也没在意,又捋了捋胡须问道,“好吧!我就来问问,五大政权民族,谁最强大!”
“废话!当然是云沛!”
“那谁最保守?”
“这个!应该是弥赞吧!他们毕竟是宗教国家!”
“恩……!那么谁最荒诞?”老人身子朝抬下一探,象要摔下台一样,众人一惊。
“老爷子,你慢着点儿,别摔死咯!”小二不由念叨着。
“哪有最荒诞一说呀!”众人思吟片刻,终于暴出冷门。
老人听了却是一声干笑,“哈哈!傻小子诶!你小子怕是有几个月没离过这雪原了吧,外面的事能知道多少?”老人精神抖擞地数落怨声最大的一个年轻人,然后眼珠一转,看向坐在墙角的占别,“那位汉子,别只顾着吃面,你刚进城吧!来给咱这傻小子说说,现在这外面是个啥样?”
占别一愣,才发现自己已是万众之的,不得已抹了抹嘴角,才站起来道,“这……现在不太安宁,北边的强盗军团已经杀到漠中,前几日已将麻随团团围住,如果这里有麻随来的官爷,这会也就别回去了,那边乱得很!”
他一说完,众人一片沉寂,老人却在台上一跳,“汉子,你这消息也过时了!”
占别闻言一惊,口里的面也掉了下来,他看着老人,老人依旧一阵笑,“天下荒唐之事莫过于此,老爷子我生平从未见此,这店子里也有个别人是知晓吧!如今……麻随已灭!”
寂静,无人相声的寂静,众人无论如何酒醉,也在这青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下,猝然呆住,当然,其中最震惊的当数占别,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出城一天两夜,那个至少本该撑过六七天的邻国竟然已经覆灭。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黄天狂兵团诡异的锦旗和红蓝舞姬的身影,太可怕了,他头冒冷汗,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黄天狂兵团,这名字应该不少人听过吧!信也好,不信也好,建朝两百年的大国麻随已经改朝换代,匪王获政,国号改为汾天!”老人看着台下安静的人群,徐徐道来,“其首领若问,发迹于北漠,猖獗三千里,为土匪中的霸王,每月劫掠物资数量可以供一个小民族十年的生计,后来逐渐南至,沿途壮大,因为走直线过来,遇到的第一个政权民族便是麻随,此竟能以四千人众驰骋麻随边境,十日即令和烟沦落,邻国连救援的时间都没有!”
老人说到这里,顿下来咳嗽了几下,看下边儿也没人再支声,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哎……如今到汾天去,就象到这雪原一样,不需要什么通行证,也不管你打哪来要干吗,只要够胆,豁出了命就行。从汾天建立到今天不过一天时光,已经有不少人辗转入关,想去淘金哪!在那里,看上的就可以抢,要是打不过还可以偷,就算害死人也不犯法。”老人说着,接过在一边小二递上的茶!哆了几口,才接着道,“别问老爷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天下之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旁观客,看得尽兴,说得高兴就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雏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雏狗。这是先贤的话,老爷子我今儿就把自个儿当半个圣人,要是你们有问题,别问天神,别问地鬼,往这儿一坐,端上一壶热苦香,我史记叟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人说完,又悠闲地喝起茶,好似方才讲的灭国惨案不过清风一阵。
“您就是史记叟?”
“史记叟容豁?”
几个有见识客官发出讶异询问。
而这广眺的老板也是个广交天下的豪客,见着容豁这样的无人不知的人物竟是连续七天在门前乞茶之人,心头一震,赶紧亲自端了壶好茶出来贡着。
“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只知您四处游历,没想您这等奇人也会光临小店!这是极品苦香茶,您好生品足!”
容豁与容若系出同门,都曾效力于云沛第三十三代国王那启达,从那启达开始云游大漠到其回到云沛皇宫,间或四十余年,此三人足迹踏遍天下,著成奇书《大漠集卷》,记载天下大成,论尽乱世烽火,并另以五万字概书一千年前存在于这片大地上的王朝历史,因为千年以后,大地演变成旱沙一片,故称其为漠上天朝。
那启达死后,容若、容豁两兄弟相继离开云沛,云游四方,不到两年,容若离世,于是能胸藏天下历史的只剩容豁!估其已年过古稀,广称“史记叟”。
容豁站在台子上,表面看起来十分自在,眼睛却不时瞟了瞟坐在中间的黑衣公子,那公子依旧面带讥笑,目光清冷,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霸酒,那等烈酒两杯已可放倒一名大汉,如今约已酒过十盏,黑衣公子的脸上却没一点醉红,他依然身稳气沉,如泰山在前。
容豁眼睑稍稍垂下一点,不一会,又提气说起事来。
“咱这就继续说吧!各位现在也知道荒唐之极者是为汾天,名为若问者,又岂可看作一般匪类?没有邪魔般的森狠,如何能镇住自家麾下如狼似虎的猛将?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看着容豁,不少人默认地点了点头。
容豁满意地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捋着胡须,“那我就要问了,各位说不说得出何人能与之敌?”
众人闻言,皆眉头一皱,“云沛国王那战?”他们只想得到这一个答案。
扑哧,容豁却是夸张地吐笑起来,险些没喷出先前喝的苦香茶。
“所以说商人都没啥新鲜见识,光知道看短期内的力量对比,要老家伙我说,能敌最狂之人者,必是最霸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好一阵喧哗,那战还不是最霸之人?
而占别在角落里听着这老人说事儿,心里却是一惊盖过一惊,少年轻狂者如他,怎么会知道天下之乱,其后多少阴谋诡计和复杂联系。他同其他客官一样,此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