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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江湖的人,大多不愿拖家带口,就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会给家人带来麻烦。有身家之累的人,是走不动江湖的。
他必须让贞贞平安地离开这里,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大杀,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在听说玄铁落进壶口激流中后,他很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从此真正“安居乐业”了。
可从杜怀庆的言行看,玄铁似乎还在,而且极有可能被紫阳洞主获得,所以杜怀庆才会率众“监禁’他。
那么,吴领辉、伞僧、黎杖员外,以及其他各门各派的高手一次次前来搏斗,好像也的确有他们的道理。
问题是玄铁落进壶口的消息是从他的朋友那里传来的,绝对千真万确啊!
天晓得出了什么事。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去年不该一时冲动,跑到大街上唱歌,还卖弄似的显了一手腹语术。
他何苦要出这个风头呢。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真的很有道理。但知道这句话有理的时候,一切都已晚了。
天下没有治后悔的药。
高欢沉浸在苦恼之中,几乎不能自拔,这时门外偏偏又有人拍门,拍得山响:
“高欢?高兄弟?在家吗?……高兄弟,开门啦!”
高欢正没好气,岂能不愤怒?
他嗷地一声怒吼,气冲冲地扑到院门后,猛地拉开门,看也没看清来人就吼道:“滚!”
来人似乎被吓了一跳。高欢看清来人是谁后,一时也怔住了。
门口站的两个人,居然又是巴东三和关啸。
高欢忙赔笑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对不起对不起。
请进,请进。”
他在心里暗暗佩服关、巴二人会选择时机。现在是上午,满街行人,杜怀庆那些人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毕竟,这是在黄州城内。大白天流血殴斗就是公然藐视王法。而黄州府虽说天高皇帝远,城内的捕快兵丁并不算少。这些人的武功虽不高,但却代表了“王法。”
民不与官斗的原因,是因为平民斗不过官府。
就算紫阳洞主这种黑道巨孼,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和官府明里作对。
高欢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他为什么不能去求助于黄州知府衙门呢?
但这个主意很快又被他否决了。这里不是汴梁,他和黄州府的“大人物”没有什么关系。
他毕竟只是个江湖中人。
关啸只当刚才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似的,满面微笑,道:“高兄弟,巴兄一定要拖我来找你,说是要在黄州市上踏歌而行,咱三人也给黄州添点光彩。”
巴东三亮出捏在手中的筑和著,笑道:“怎么样?你去不去?”
高欢苦笑,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但他又不知道他们真正目的是什么,杀他,还是捉他?
高欢苦笑道:“两位真是豪兴匪浅!只是我现在已是待死之人,哪有心情踏歌而行呢?算了,两位自己去吧!”
关啸和巴东三面上都现出惊讶之色。巴东三更是一迭声问道:“待死之人?出什么事了?谁要杀你?”
高欢苦笑,叹道:“前天夜里,‘马脸断魂’吴领辉想杀我。昨天夜里,铁剑堡的人也找上门来了。”
巴东三冷笑道:“吴老六几时胆子变大了,竟然这么有出息了!伞僧和姓际的虽比吴老六强些,也强得有限。”
高欢道:“巴兄认识他们?”
巴东三道:“认识。但我没料到,他们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哼哼!”
关啸横了巴东三一眼,向高欢道:“姓吴的外号挺吓人,长得也挺吓人,就是功夫不吓人。他想杀你,只怕是自找没趣。”
高欢道:“我并没有和他们交手。赶他们走的人是杜怀庆。”
巴东三道:“那是吴老六太脓包!杜怀庆年轻时的确很能杀人,但现在已经老了,他居然敢横插一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关啸真希望手头正有一块已化开的热膏药,那他就可以封住巴东三的嘴。
像巴东三这样的人、实在不是走黑道的料。哪怕再机密的事,只要巴东三知道了,就会忍不住要说出来,他好像有泄密的瘾。
关啸对高欢道:“怎么,杜怀庆就在黄州?你老弟怎么会惹上他了?”
高欢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不是惹上了他,而是得罪了紫阳洞主。现在我已是紫阳洞阶下之囚,杜怀庆负责将我软禁在这里。”
关啸沉吟道:“奇怪,紫阳洞主为何要跟你过不去呢?”
巴东三一拍肚皮,道:“晦!还不就是……”
总算他还没有太笨,话刚出口,就已打住。
关啸笑道:“高兄弟,那日燕市高歌,紫阳洞主想必也在一旁看见你了。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和巴兄是紫阳洞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和我们混在一起,自然会让他们怀疑我们是一伙儿的,他们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欢恍然大悟似的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巴东三连连点头:“嘿嘿,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
高欢又问道:“那两位知不知道,吴领辉和伞僧他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如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有许多事情仍然无法解释。
巴东三本想开口,但先看了看关啸,见关啸作沉吟状,巴东三也就低下了眼睛。
许久,关啸才终于咬咬牙,缓缓道:“你认识不认识外号叫‘万里飞霜’的李殿军?”
高欢当然要说不认识。李殿军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总救过他和贞贞的命。他不愿将救命恩人也扯进自己的麻烦里来。
人若不知道感恩,就连畜牲都不如。
巴东三半天没说话,渐渐又憋不住了。他显得很有点不耐烦,很有点生气。
关啸却很平静,他还是那么不慌不忙地道:“那么,高兄弟,你听说过李殿军这个人没有?”
高欢马上摇头,一口回绝:“没听说过。”
关啸沉声道:“那么,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高欢脸一沉,冷冷道:“关兄说话别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是关兄你的为人!”
贞贞在房里没出来,但却已准备好了武器。那是两柄雪亮的匕首,是高欢来黄州后买的。
只要外面一动上手,贞贞就会马上冲出去,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
如果高欢死了,她决不独活。
“同生共死”这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高欢的话刚说完,关啸和巴东三的脸色都变了。
不仅脸色变了,他们也动了。
关啸向右疾闪,巴东三向左滚去。他们的身法都快得出奇,似乎是在闪避什么厉害的暗器。
但很快,关啸站住,巴东三也站住,他们的脸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紧接着是一声打雷般的咆哮:“好贼子,敢放暗器!
哪里逃!”
高欢却只微微一怔,并没有显出十分吃惊的神色。他一退就退到了房门边,一推门,两道闪电就倏地刺到他的胸口,又倏地收了回去。
是贞贞的匕首。
高欢忙笑道:“贞贞莫出来。又有高手来了,让他们狗咬狗吧!”
让敌人去狗咬狗,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办法。这个办法他前晚和昨晚就已试用过,效果极佳。
不管被咬死的是条什么狗,总归是少了一条。
并非所有的狗都愿意互相撕咬,无奈有时候狗们不得不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只有一块骨头,却有许多条狗。
高欢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蓬头乱发的老人大袖飘飘地飘了进来,满脸酒意。
这个人高欢也认识,虽只见过一面,却记得这个老人叫黑明,绰号是“高阳酒徒”。
黑明一路喊着飘了进来:“关啸、巴东三,你们怎么样了?”
高欢左右一看,却见关啸和巴东三都正向地上倒去。
看样子,刚才一定有人暗中朝他们下了手,而且以关啸和巴东三二人那样的武功,居然没有躲开暗算。
高欢知道,只有用暗器,用那种十分细微的暗器才可能暗算关啸和巴东三。
而且那种暗器飞行应该吸缓慢。这就要求发暗器的人不仅有精湛的技巧,还要有浑厚的内力。
黑明进屋,似乎很吃了一惊,道:“还是让那贼子得了手!奶奶的,也怪老子来晚了一步。”
但他面上,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
关啸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想必已凶多吉少。巴东三面色冷青,仍在不住抽搐着,看样子十分痛苦。
黑明忙道:“你们莫慌,千万莫慌。我这就动手救你们。”
他走到关啸身边,一抬右脚,狠狠端在关啸胸口上。
关啸就算还没死,也被他这一脚送上西天了。
巴东三咬牙道:“你……好……毒!”
黑明笑嘻嘻地道:“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我毒?其实我并不毒,是小关太毒。他刚才其实没死,想蒙混过去,等以后再报复我。他的心思才毒呢!”
他看了看七窍流血的关啸,叹着气道:“他这是自己害自己,弄得被我又端一脚。自作聪昨的人都是这样的,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如果他不装死,我根本不会杀他。
高欢冷眼看着黑明的表演。他弄不明白黑明为什么要杀关啸和巴东三。毕竟这三个人原来是朋友啊!
贞贞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房,但一看到关啸和巴东三的惨状,脸色就已苍白。她突然回头呕吐起来。
黑明满意地吁了口气,又朝巴东三走去,目中笑道:
“东三,我今儿就饶你一条命。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巴东三面色已发黑,说不出后来了,只从喉中发出低哑的嘶叫。
黑明道:“就因为你小子不藏奸,不要滑头。不像小关,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实在惹我老人家生气。喏,这是解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他将一粒黑色的药丸硬塞进了巴东二嘴里。
巴东三眼中闪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但他不得不吃。
黑明又摸出块磁铁,在巴东三屁股上忙活了一阵子,笑道:“好啦,毒已解,铁针已拔出,你小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高欢拥着贞贞,冷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关啸的死,他觉得稍稍有点伤心。不管怎么说,他们曾有过一次高歌燕市、旁若无人的共同经历。
黑明转过身,笑眯眯地打量着高欢和贞贞,道:“嗯,你就是那个滴酒不沾的高欢,对不对?”
高欢笑笑,平静地道:“正是。”
黑明道:“这个女孩想必就是那个打了天风十几个耳刮子的哑巴丫头,是吧?”
高欢冷冷道:“你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黑明哈哈笑道:“老子是黑明、高阳酒徒黑明。黑明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高欢道:“不仅仅是听说过,还亲眼见识过你杀害朋友的手段。”
黑明道:“他们不是我的朋友,绝对不是。我们三个人,不过是偶尔聚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互相欺骗,互相利用,就是没半分情谊。所以,我杀了关啸,根本就不觉得内疚。”
他的确十分坦然。
高欢发现,黑明这个人也有一点长处,那就是敢于承认自己是条狗。
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世上多的是明明是狗,却偏偏要自称是人的“东西”。
高欢轻轻拍了贞贞的后背,对黑明笑了笑,道:“那么,黑明,请你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黑明道:“现在这一方已只剩下我一个人。你应该问我要干什么,而不是‘我们’在干什么。”
高欢道:“不对吧?至少,巴东三还没有死。”
黑明笑道:“他已服下了我特制的丹药,已经变成了一个只听我命令的活僵尸,……东三过来。”
巴东三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木偶一般机械地走了过来,神情活像白痴,连眼珠子都不知道转。
高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像巴东三这个样子活着,实在还不如像关啸那样死掉幸福。
黑明得意地拍拍巴东三的肩头,对高欢笑道:“他是不足很听话?”
高欢不答。
黑明悠然道:“好吧,你刚才不是要问我我想干什么吗?咱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慢慢谈,坐,请坐!”
高欢转头柔声道:“贞贞听话,回房去。”
贞贞摇头。
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