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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赤兔速度放慢。
白马渐渐追近,三丈、
二丈、一丈……
“快!追上去!”丁香公主叱喝之声已清晰可闻。
一丈……七尺、六尺……三尺!
楚天琪扭回头,丁香公主面巾洞里的明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赤兔猛地一窜,速度骤然加快,距离又渐渐拉大,六尺、七尺……一丈、二丈、三丈!
白马调整一下速度,准备突击冲刺。
赤兔速度也随之放慢,仿佛也在调整。
白马全力冲刺,厉声长嘶。
赤兔行如流光,啸声入云。
两马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
随后,浑身汗水淋淋的两马,速度忽快忽慢,嘶鸣之声,此起彼落,交相呼应。
一场闪电似的追遂,已经变成了两马之间的戏耍,它们仿佛早已把背上的主人忘掉,兀自在挑逗、欢嘶。
丁香公主勒住缰丝:“喂,咱们歇歇吧。”说话间,她已纵身跃下马背。
楚天琪早就在等待她的这句话,闻言立即弹身下马:“行,奔了一天,也够累的了。”
楚天琪松开疆丝,赤兔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嘶,小步跑到白马跟前。
白马报以一声欢嘶,靠近赤兔,磨鬓擦耳,十分亲热。
丁香公主仔细看过赤兔臀部上的烙印,感叹地道:“果然是赤兔,难怪我这‘雪玉’追不上它。”
雪玉?这匹白马难道是皇宫御马厩中的第二号神驹?楚天琪走了过来。
果然,他在白马的臀部上发现了御马烙印。
丁香公主为什么能拥有皇宫御马?
她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疑云顿起,思绪翻滚。
他还未开口,丁香公主问话了:“有了肖玉的消息?”
她冷漠的态度和冰冷的语调,使他宛若掉进了冰窟,刚才一点追逐马队的兴奋和高兴,顿时化为乌有。
他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她眸光一闪:“没有肖玉的消息,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咬住嘴唇,竹笠下脸上的刀疤一阵痉孪,他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掏出夜明珠递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香公主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
“这桩买卖我退了。”他语调中带有几分怨气。
“难道你不懂江湖买卖的规矩?”
“难道江湖规定能强人买卖?”
丁香公主明亮的眸子盯着他,良久,“噗哧”一笑:“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开个玩笑?”
那笑声象三月的暖风拂过,那笑容就象一朵绽开的丁香花,仿佛没有任何过节,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打斗,似心有感应,似好友重逢。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
刹时,楚天琪窒塞在胸中的阴云被暖风吹散,荡然无存!
他并不是个易动情的男人,但不知为什么每当他见到丁香公主时,便不能控制住自己。
殊不知,愈不动情的男人,愈是痴情汉!他从怀中掏出那朵她在山合送给他的,早已枯萎了的紫丁香,向她提出一个一直索绕在他脑际的问题:“你喜欢丁香花?”
丁香公主微微一笑:“是的,我喜欢丁香花,尤其是紫丁香。”
“你有四季不败的丁香花?”楚天琪又问。
“没有。这丁香花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所以四季都有,但不是四季不败。”说着,丁香公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紫丁香。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钻入楚天琪鼻孔。
“奇怪……”楚天琪喃喃道。
他的丁香花,也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
丁香公主瞧着他,半晌,方问道:“你也喜欢丁香花?”
“是……是的。”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束丁香花的枯枝,“在宫里,师傅每天都给我一束新鲜的丁香花。”
“哦!”丁香公主惊呼一声,接过丁香花枯枝仔细看过,诧异道:“这也是温室培植的丁香,和我的丁香花品种一模一样。”
玉丁香?楚天琪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
“你师傅是谁?”丁香公主问。
楚天琪未加思索:“南天神僧。”
“你师傅和我师傅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罗,怎么……”丁香公主沉思道。
“你师傅是谁?”楚天琪问。
“我知道你是谁了?”丁香公主答非所问,“你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不错,正是在下!”事到如今,楚天琪只好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会有玉丁香?”
“我不知道,也许生下来就有。”
“生下来就有?”
“如果要说,那话就长了!”
“说说看。”
“当年一伙客商路过武陵山遭强人杀害,恰遇南天神僧路过救起一个婴儿,那婴儿的衣兜里就放着一朵紫丁香……”
一幕幕幻景在楚天琪眼前重叠、幻现,迸溅的鲜血,斜横的尸体,野狗啃咬的残肢,路边的白骨……
他语含悲哀,声似杜鹃泣血,充满着对父母的思念,人生的凄凉。
丁香公主目蕴泪花,心头泛起了一丝孤寂,这是她从未体味过的情绪。
赤兔和雪玉已跑入山坡草坪,嘻笑追逐,撒懒打滚,玩得十分尽兴。
不觉之间,夕阳西坠,田间炊烟四起。
遥望远处沐浴在晚霞中的神龙峰,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优美的山峰和丛林,火红的晚霞,外表看来是那样的宁静美丽,但数不清的罪恶却在它的掩护下发生,就象深山隐处有数不清的污秽一样。
不约而同间,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四目相视,两人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高昂而含悲,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直可穿云裂石!
八、 神偷世家弟子
“避风”客店。
说是客店,其实就只有几间干打垒的土墙房;说是避风,那倒是名副其实,这几间土房除了避风之外,还能做什么?
房间简陋,又处于小路深处,所以避风客店生意冷清,南来北往的客人全部投宿到大道口的“吉祥”、“福泰”客栈去了。
今天例外,避风客店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且不说他俩的气派、装束,单看两匹坐骑,便知他俩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家阔少、小姐。
店老板兼小二满股带笑,将二人迎进店内,在堂房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楚天琪随便点了几个菜,店老板唱个大诺,风也似的扑进厨房。他不仅是老板、小二,也是该店独一无二的厨师。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对面而坐,两人都低着头,默默无语。
经过一阵倾心交谈,了解对方身世之后,两人顿觉亲近了许多。然而,两人觉得互相了解、亲近之后,刚才还滔滔不绝说不完的话,突然没了,两人特意找到这个偏僻的小店,想谈一个够,此刻却又无话可说,竟不知从何说起。真是怪事!
楚天琪已经从丁香公主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果真是个皇亲国戚,她拥有皇宫御马和青衣铁骑一点也不奇怪。
她母亲长平公主是穆宗皇帝的妹妹,在权相张居正掌管朝政期间,母亲因谋反之罪被缢死冷宫,全家抄斩,她被南王府郡主娘娘偷偷救出收留紫云山庄,并与郡主娘娘的曾孙儿指腹为婚,当时她未满百日,郡主娘娘的曾孙儿还差三月出世……
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刚出世两个月,一伙强人闯入府中将婴儿劫走,从此下落不明,郡主娘娘将她抚养成人,并请了一位天玄神尼做她的师傅,教她诗琴书画和各种武功。
万历十五年权相张居正病故,神宗朱诩钩结束母亲监护,亲自接掌朝政,他因曾受南王府恩惠,在接权斗争中又得到南王府大力支持,因此登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长平公主平反,恢复南王府封号,并亲赐雪玉千里驹给丁香公主,命她找到丈夫,回京面圣完婚。
十几年来,南王府和师傅大玄神尼一直都在寻找少主人,但毫无消息,不久前,师傅打听到,一条线索,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当年被劫到南天秘宫,改名肖玉,沦为了秘宫杀手……
可是,他在南天秘宫从未听说过肖玉这个名字。
是不是丁香公主的师傅天玄神尼弄错了呢?
“店家!店家!”此时门外叫嚷着走来一人。
那人三十多岁,瘦高身个,白净脸皮,一对聋拉的八字眉,背上背个大包袱,一双乌黑透亮的小眼睛在眼窝中不住地闪动。
“请……随便坐!”店老板在厨房忙不过来,只好随口高声回应。
“随便坐?坐哪儿?”那人咕嗜着,边瞟边跨进堂门。
忽然,“哎哟!”那人绊着门坎往前一扑,复又往后一仰跌倒在地,后背正压着大包袱。
堂房地面有个斜度,“嗤”地一声,那人竟垫着包袱得到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坐的桌子旁。
“哎哟哟……”那人背垫包袱,手脚乱划,活象个扳倒的乌龟,半天也爬不起来。
楚天琪微微一笑,伸出一手将那人拉起。
“谢英雄壮士出手相助!”那个双手一拱,整整背上的包袱,复压低声笑嘻嘻的道:
“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我能坐在这儿吗?”
楚天琪瞟了丁香公主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堂中只有这一张桌子,那人不坐这儿能坐哪里?
“谢大爷、小组!”那人笑着道个谢,搬来一张椅子在桌旁右方坐下,“在下姓叶名清风,表字正卿,祖籍山东,出生河南开封府‘当当光’当铺,家住湖南肇事坪有事村出事大屋……”他说话油腔滑调,眼珠滴溜溜乱转个不停。
楚天琪心中冷哼一声,这人如此饶舌,不出事才怪呢。
丁香公主向楚大琪投来一道眼光,那眼光中充满着鄙夷不屑的冷笑,很显然她和楚天琪对这位自称叶清风的人的鄙视,是英雄所见略同。
叶清风却全然不知他二人对自己的印象,犹自兴致勃勃他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行走在外,风餐露宿,谁没有个谁帮谁。谁求谁的时候?比方说吧,现在我就求二位帮忙,若二位不肯让我坐在这里,我就只有在墙角,地上或是草棚里去用餐了……”
“够啦!”楚天琪对他蝶蝶不休的叨念,已是极为反感。
“够啦?那怎么够?”叶清风仍是不知趣的说,“寥寥数语,怎表我对二位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感谢之情,岂不闻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楚天琪嘴唇一动正要说什么,此时店老板托着一块木板从厨房内高呼而出:“来罗——
酒菜来罗——”
店老板将冒着热气的木板放到桌上,木板上一钵盐菜扣肉,一碗大蒜炒腊肉,一壶烫热的酒。
“请二位先用,黄焖鲜鱼、清蒸母鸡、溜炒芽白随后就送上。”店老板挟着送菜的木板,一个劲的朝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点头哈腰。
“喂,老板,我的菜呢?”叶清风一旁问。
“你?你等着吧!”店老板横瞅了叶清风一眼,转身退下。
楚天琪正欲去端酒壶,叶清风一只手伸了过来:“壮士,帮人帮到底,这酒菜让我先吃吧,我可饿坏了,三天三夜水米未沾……”
未等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答话,叶清风的另一手已伸进扣肉钵中,连汤带水抓出一把肉来。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之中,无论是谁,倘若独自一人在此,早就发作了,但此刻两人撞在一块,却谁也没有动弹。
叶清风拼命地张开嘴巴,将扣肉塞了进去。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姓叶的怎么会不怕烫?怪事!
“喷!喷!”叶清风使劲地喷着嘴,将油污的手在衣服上正反一擦,抱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丁香公主面巾里的秀眉紧蹙,叶清风的馋态和脏相,令她恶心,然而她没有动,楚天琪没动,她怎能动?
同样的道理,楚天琪也没有动。
于是,便便宜了叶清风。
“好酒!好肉!”叶清风拍桌叫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仿佛把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给忘了。
店老板送上蒸鸡、悯鱼、小菜,惊异地望着大吃大喝的叶清风:“这……怎么回事?”
叶清风挥袖一袜油渍渍的嘴唇,神气地对店老板吃喝道:“不干你的事,快去准备同样的一桌酒菜!”
“哎,哎!”店老板疑惑地看了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一眼,急身退下。同样的一桌菜,又够他忙的!
“二位,承让了。”叶清风朝楚天琪和了香公主拱拱手,又伸手从热气腾腾的汤盆中捞起蒸鸡。
两人心中微微一震,这人可有些玄乎!
两人如同人定一般,端身而坐,静眼观看,心想,倒要看看叶清风还有何表演。
结果两人是大所失望,叶清风除了不怕烫和会吃之外,再无惊人之举。
丁香公主向楚天琪暗丢眼色表示遗憾之际,叶清风却突然……
“噗!”一口鸡汤裹着饭渣污物喷到了丁香公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