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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恭淳这才无言以对。抓耳挠腮道:“俺继续噤声。”
对于那段往事,秦雷还听过三个版本,分别是沈老爷子、嘉亲王和文庄太后的讲述,这三人都亲历过那段不堪回首地岁月,讲述起来难免要带着各自的立场。反倒是此时这个冷眼旁观的白衣士子所说,恐怕才是最接近真相地。只听辛骊桐接着道:“若先帝没有遭遇不测,皇位正常交接的话,德亲王九成可以稳稳当当成为我大秦下任皇帝。”又面色黯然道:“但先帝骤发急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驾崩而去。这让其余几位殿下背后的势力看到可乘之机,便撺掇着几位殿下联手反对德王登基。”
“先帝毕竟没明说过由谁继承大统,几位殿下一经挑唆,自然红了眼,在各大家族的簇拥下一拥而上。想要挑战德王。德王实力最强。以一第四居然也能打个势均力敌,最终才导致了战火延绵。”
“到后来终究闹得天怒人怨。几位王爷背后地大族竟无耻地跳出来,将同室操戈的责任尽数推到几位王爷身上,还假模假样的召开讨伐大会,宣布诸王的十大罪,最后反戈一击,联手将昔日的主子打落地狱,让我大秦皇室自此衰微,国本彻底动摇,这才有了后来的齐楚联军入侵之事。”
讲述完毕,辛骊桐冷哼一声道:“那些豪门大族虽然打得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幌子,但其中不乏觊觎九鼎之徒,再看近十几年来的朝局变换,当年的他们地狼子野心,立时不言自明、昭然若揭。”
边上焦黄面皮的商德重也愤愤道:“而今我大秦两大权臣当道,一家霸着军队,将其视为自家的私军,不舍的派出去一雪国耻,只会留在国内窝里斗;而另一家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贪污腐贿、卖官鬻爵,操纵科举!实乃国之蠹虫、大秦祸患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操纵科举四个字,也不出所料的引来士子们地燎原怒火,又逢士子们连日抑郁,颇有借机发泄之嫌。城墙上顿时南腔北调、东声西音四起,声讨与吐沫齐飞,脏字共喝骂一色,令旁观地秦雷馆陶叹为观止。
商德重说的这两位,每人都心知肚明。可李太尉横在军界,与他们乃是两个世界,虽然一提国贼都会带上他老人家,但毕竟没有深受其害、其恶行也不昭,是以士子们只是略微声讨一下,便把胸中怒火悉数倾泻到另一位身上。
且不说文彦博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这些大帽子,单单操纵科举这桩要举子命地罪名,就足以让士子们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了。
书生们学富五车,骂起人来自然引经据典,用赋比兴,可谓格外的有料,也格外的冗长,就在秦雷实在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城门终于开了,上万枯槁般的难民成群结队从他们脚下穿过,也引起了终于有些词穷的士子们的关注。
“诸位,看看吧,文贼不仅祸害我们读书人,还把我大秦弄得民不聊生啊!”商德重立刻将这些难民与文贼联系起来,义愤填膺道。
“就是就是,年前他命令京都府将难民清出中都城,这半个月不知冻死饿死了多少了人。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丧尽天良之举,竟然只是为了让中都城看着舒心些!真是天理难容啊!”这些士子们年前就进了京,当然经历过那场大驱逐运动。
这时,商德重微微攥拳,口中大声道:“诸位,子曰: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咱们说文贼的不是,就不能向他一样。置民众于水火而不顾。”众人纷纷称善,更有性急的涂恭淳憋红脸道:“商兄说吧,咱们该做些什么?”
商德重眼神微一飘忽。便大声道:“横竖也中不了第,看书也无益,我等何不去帮着安顿城下难民,也算是行善积德。将来必有余年!”
一干士子困居中都、前途无望。正要做些事情麻痹内心的苦楚,闻言自是无不应允,摩拳擦掌的就要走下城墙。纷纷与秦雷拱手道:“秦公子,我等要去做些事情,咱们后会有期!”
秦雷赶忙还礼道:“诸位高义!在下佩服不尽,只是家里规矩甚多,不能与诸位一同去扶危济困。”又从怀里掏出荷包,掂一掂道:“这里面有银钱若干,请诸位替我买成粮食衣物。送给城下难民。”说着将那荷包扔给商德重道:“商兄德高望重,就交给你保管使用了。”
商德重接过那沉甸甸的荷包,拱手道:“学生定不辱使命。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率先下了城楼。其余士子也朝秦雷一拱手,跟着下了城楼。
秦雷和馆陶肃然还礼,一直望着这群青衣士子地背影消失在城头。才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
见士子们离去。黑衣卫便围拢上来,组成一个大。将两人与外界隔开,两人则沿着城墙继续往东边走。
“那可是满满一袋金叶子,王爷就不怕那商德重私吞了?”馆陶轻声问道。
秦雷哂笑一声道:“这可是中都城,沈冰沈都司的地盘。就是他商某人打死只蚊子,我都能知道是公是母。”
馆陶摇头笑道:“王爷何必多此一举呢?”
秦雷知道馆陶精于政务谋略,对这些人情世故却不甚在行,要不能四十了还娶不上媳妇吗?想到这,微微一笑道:“要让这些举子保持热情,最好地办法就是使他们感到自个责任重大,如何让他们有这么个感觉呢?一笔数额不算太大,却又源源不断的款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馆陶挠头笑道:“王爷真是诡计多端。”
秦雷一脸无辜道:“我捐善款,做善事,问心无愧。”
馆陶哑然失笑道:“您确实无可指摘,”说着却又皱眉道:“万一这些士子不能如计划中那般行事,咱们该怎么办?”
秦雷无所谓笑笑道:“他们会地,没有万一。”说完双目炯炯的望向馆陶,沉声道:“所谓百花未开我先放、百花已杀我未杀,读书人应该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一个国家的喉舌,他们必须在其他人仍浑浑噩噩地时候,先一步察觉潜伏在四周地危机,继而吼出震耳发聩的强音,唤醒犹在梦中的民众,哪怕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这才是读书人的天职所在,而不是追求什么千钟粟、颜如玉之类的。”
馆陶听了,面色激动道:“王爷说的可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年代?”
秦雷微一错愕,微微尴尬的笑道:“算是吧,一个国家必须有些明事理、敢说话的硬骨头,你说是不是?”
馆陶心道:看来与我想地不是一回事。但已经很好了。心灵追求上满足后,他又转而为秦雷将来的统治担忧起来:“王爷,汉武帝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才有了我华夏的大一统,您要想广开言路的话,还要考虑中央的权威啊。”
他就是这样矛盾地一人,心中希望事情往自己期待地方向发展,但事到临头,却要处处为秦雷着想,哪怕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九章 士子赈灾
听了馆陶所言,秦雷爽朗笑道:“古人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把老百姓的言论自由,视作洪水一般可怕。”说着一边走下城墙,一边轻声道:“既然是洪水,就该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在适度引导控制的前提下,让百姓把心里话说出来,可以让当权者清醒一些,务实一些,少做些国泰民安的清秋大梦。”
馆陶不由颔首道:“王爷好气度,怪不得乐先生说您格局第一、胸襟第一。”说着笑道:“历来君王大多唯我独尊,恨不得别人专说尧舜禹汤,一句不是都不说。前朝太宗皇帝容下个敢说话的魏征,就被称为从谏如流、虚怀若谷,殊不知他也就只能容下个魏征了,要是旁人那样可不行。”
秦雷摇头笑笑道:“我也不愿意听那些闹心的话,整日里歌舞升平多开心啊,干嘛要留那些唱反调、上眼药的在呢?原因不外乎有二。”
馆陶躬身笑道:“属下洗耳恭听。”
秦雷把双手负在背后,一本正经道:“第一,古人云有屁不放、憋坏五脏”话音未落,就看见边上一个黑衣卫一脚踏空,咕噜咕噜滚下楼梯去,不一会又咕咚咕咚跑回来,满面羞愧道:“俺被王爷倾倒了”
秦雷尴尬笑笑道:“没摔着吧?”见那黑衣卫摇头,秦雷自我检讨道:“这话有些不雅,俺们换句叫牢骚太盛防肠断,这个不俗吧?”众黑衣卫齐齐摇头道:“不俗不俗,很是不俗!”
馆陶也笑道:“王爷从前都看些什么书啊?为何您引用的不少名句,连属下都没听过呢?”
秦雷翻翻白眼道:“领会精神就行。”这就是当老大的好处,不想解释就不解释,馆陶就是心里再痒也只有干瞪眼。
“不管怎么着吧,”秦雷把话题转会正路,沉声道:“你不让老百姓说话,他憋在心里会难受的。憋多了、憋久了会发霉长出毒草来的。还是让他们说出来得好啊,保持肠道清新,有益”见馆陶又是一脸苦笑。秦雷只好正经道:“有益国家安定。”
馆陶这才点头问道:“其二呢?”
“其二,还是一位古人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你应该听说过吧?”馆陶擦擦额头的白毛汗。点点头道:“亚圣说的。”
秦雷笑道:“我们也看过相同的书嘛。”馆陶无力道:“属下荣幸之极。”他知道,每逢王爷心情舒畅,便会满嘴胡咧咧,听的人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是谁也不敢咬。所以只能咬牙硬捱着。
好在秦雷玩性已尽。神色渐渐严肃道:“温水煮青蛙地故事你想必没听过。”馆陶摇头道:“这本书我也没看过。”
秦雷微微笑道:“你把青蛙扔在沸腾的水里,它必定蹦出来,不会被烫死。”众卫士心道:王爷小时候肯定这么干过。
但是你把它扔进温水里,慢慢加温,他是至死也不会跳出来的。知道是为什么吗?”
馆陶寻思片刻,沉声道:“过于安逸地环境,让它对外界的变化失去警惕。到临死的时候,即使想跳出来也没体力了。”
秦雷颔首道:“不错,不能让我们所处地环境太过舒服。留着一粒沙子在鞋里,有时候并不是坏处至少可以让我们随时保持清醒不是?”
“学生受教了。”馆陶躬身施礼道。
那日之后,秦雷的援助金,果然源源不绝的送到商德重手中,再经由学子们买成米面菜蔬、衣裳被褥之类的必需品。林雷发放到难民地手中。
难民们也确实需要这些东西。他们在中都城外抱冰卧雪半个月,身子早就虚弱不堪。不调养些日子,恢复些力气,是不能找到活计地行乞得来的终归太少,想养活全家还要靠出卖劳力得到。
每每此时,士子们都会得到难民们的千恩万谢,看着一张张写满感激、毕恭毕敬的脸孔、听着一句句发自肺腑、铭感五内的话语。憋屈已久的士子们,终于重新被尊敬之情包围。
而且要比因举人身份而得到的尊敬,要真诚的多、热烈的多。那种真诚和热情,足以为士子们驱走心中地寒冷。
秦雷期待的良性循环终于形成:士子们为难民带去活下去的希望,难民还给士子们现在最需要的尊敬和承认。馆陶当初担心士子们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不能坚持下去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事实上士子们不仅坚持下来了,而且表现地很是勤快。
横竖是无事可做,与其在会馆里愁肠百结,还不如去看看那些可怜地人们,过得怎么样了呢。很多士子如是想道。但他们也没料到,这一小小举动,居然在中都城掀起了一股赈灾大潮
没过几天,山北陇右士子赈济入城难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中都城。这桩善举不止让中都百姓地交口称赞,还很快得到了江北、山南二省士子的热烈相应,从本省会馆中筹到大量钱款物资,尤其是募集到的上万床棉被,大大解决了难民们的燃眉之急。
别省的士子顿时坐不住了,心道:那些难民可也有我们省里的,若是只让那四省的做好人,叫我们怎么有脸回乡?便纷纷联络起来,推举几个领头的,也到本省会馆化缘。商人们不愿得罪这帮举子,再说也算是做点善事,都或多或少的解囊相助。
最后中都城的士子、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急了,纷纷道:“首都首都、首善之都,若是好事都让外九省的士子们占全了,让咱们京城爷们的脸往哪搁?”也决定马上响应赈灾,他们是地头蛇,且家世都还可以,一旦施展开来,效果自然不是那些外省士子可比。
站在四合居的楼顶上往下瞧。只见一车车大米白面、棉衣棉裤,从东西城的仓库中运出,经过铜锁大街。向散布在南北城的近十万灾民送去。秦雷终于忍不住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