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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山北举子方中书。”他赶紧恭声答道。
昭武帝微微一笑道:“中书,好名字,将来入主中书省也说不定呦。”
方中书内心一阵激动,赶紧谢恩道:“承陛下吉言。”
昭武帝摆手轻笑道:“但你们现在还很不成熟啊,按下这文书的内容不说,单说你们在皇宫门前静坐这一出,不是弃自身于险地,置朝廷于为难,陷君父于不义吗?”声调虽不高,却字字诛心,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士子面色变得惨白,商德重咽口唾沫道:“陛下明鉴,我等士子确是舍弃了自身安危荣辱于不顾,然我等冰心可鉴,只为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却没有折辱朝廷、为难君父的意思。”
昭武帝淡淡笑道:“设想一下,天下的百姓会怎么议论,百年后的史书上怎么写?他们会说,昭武十八年二月,众士子不满朝廷驱逐难民、操纵科举,于承天门前聚众请愿、饿死冻死无数”狭长的双目缓缓扫过众人,平静道:“你们青史留名、死得其所了,可你们想过百姓会怎么说朝廷吗?史书会怎样写寡人吗?”
昭武帝便冷冷道:“他们会说唐末一般的朝廷,夏桀一般的皇帝!”
士子们都是些碧血丹心地青年,哪禁得起昭武帝这番连揉带搓?立时汗如浆下,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昭武帝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从内而外的恭敬了那些文武官员在两个老混蛋的带领下,一个个前倨后恭,假模假样的令人恶心。
还是赤子之心好哇。昭武帝心道:就像我那小五想到这,便最终笃定了处理问题的法子,换上一幅温和笑脸道:“起来吧,还是那句话,念你们年青,又是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
众举子这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道:“谢陛下海量。”
昭武帝点点头,吃口茶道:“你们所奏之事,朕已经查实,并不是诬告。”
听他这么说,众举子不由微微兴奋起来,一齐颤声道:“求陛下主持公道。”
昭武帝喟叹一声,负手起身道:“公道公道,何谓公道?”说着一指那商德重道:“你说说看。”
商德重清清嗓子,清声答道:“回陛下的话,学生以为,公道就是公平公正,让恶的得到应有惩罚、让善的得到应有褒奖。惩恶扬善、各得其所。便是公道。”
昭武帝地高底朝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听完商德重的话,他轻声道:“你说得不错,但那只是个人的公道。而不是天下的公道。”
“天下地公道?”士子们不禁诧异道。
点点头,昭武帝微笑道:“不错,一件事情可能对这个人好,但对那个人不好。譬如说流民地事情,将其留在京中,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对朝廷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所以说,这天下地公道是多数人地公道,而不是某一些人地公道。”
说着站住脚步,肃声道:“朕和朝廷所坚持的公道。就是这天下的公道。士子们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心道,或有其事吧又听昭武帝笑道:“所以呢,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象地那么简单,朕是要站在全局考虑的,也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朕。”他下定决心要收服这些士子,姿态自然放得很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士子们哪里还敢呛声?便恭声道:“请陛下训示。”
昭武帝开心笑道:“放心,委屈不到你们。”说着伸出两个手指头道:“首先,朕会妥善安置那些灾民。决不让他们过不下去”说着屈下一个指头,又看一眼憔悴不堪的众举子道:“第二,还你们一个彻底公正的大比,如何?”
士子们心道: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求的不就是这个吗?闻言真心实意的激动叩首道:“谢主隆恩。无论能不能及第。我等皆终生忠于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于士子们所表的忠心。昭武帝不置可否道:“但是否减免税赋、如何整顿吏治,乃至于文丞相的事情,却需要朝廷商议斟酌后才能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希望你们都能劝说外面的同年,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回去好生休养以待下月的大比吧”
忍饥受冻了三天,士子们其实也有些熬不住了,奈何早已是骑虎难下之势,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罢了。此时既能达到根本地目的,又能体面的下台,对难民们也算有了交代,士子们也就不奢求什么惩治贪官、减免税赋了
相互交换下眼神,一齐叩首道:“简在帝心、乾坤独断。”
昭武帝哈哈笑道:“确是些忠良之士,这样吧,若是能考中,朕便认了你们这十个天子门生。”又觉得这样过于随意,把脸一板道:“这天子门生可不好当,朕对你们会更严厉的考不中进士,一样不许你们出来做官!”
这些日子以来,士子们饱受煎熬、遍尝冷暖,哪受过这般礼遇?这般隆恩?一个个不由感激涕零,泪流满面,撅着屁股俯首道:“考不中进士,无颜称陛下为师尊。”
昭武帝将其一个个扶起道:“都会考中的”他这金口玉言,算是许了十人的前程。
这老东西端得是好算计…这十人乃是九省一府的士子领袖,得到他们的心,便是得到全国大半士子的心。而他所付出的,只是一次假惺惺地礼遇,以及天子门生四个轻飘飘的大字,实在是惠而不费的紧。
所以秦雷说,等尘埃落定时,便是猛虎和狮子分食猎物的时候,他这样的豺狼也只能在边上巴巴地看着即使这头猎物是他亲手捕获地。
掌握最强暴力者胜出,这就是元规则,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规则。
“陛下,上朝地时刻到了。”卓言低眉顺目道。
昭武帝点点头,对刚收的十个学生道:“随朕一道上朝。”
“遵旨”十人恭声应下。…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六三章 京都变奏曲之狭路
二月初六,子时末。
若兰轻手轻脚的进了房,先把双手在炭炉便偎暖。这才走到床边,将那双温暖的小手,插进秦雷乌黑的发际,来回轻轻梳拢起来。这是她叫他起床的方式既不吵闹也不烦人,就像她在他身边存在的方式一样。
黑暗中,只有炭盆里跃动着幽蓝的火光,映衬着秦雷安静的脸庞,更显得棱角分明。若兰最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就像纯净的婴儿一般,没有白日里那捉摸不定的笑容,也没有那挥之不去的压迫感。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的仔细端详他,欣赏他,聊以欺骗自己,他是她的。
“想什么呢?”秦雷今日醒的特别早,那双漆黑善良的眼睛便如晨星一般,让若兰一下子迷失进去,甚至忘了回应王爷的问话。
秦雷见她失神,便伸出修长有力的双臂,将她揽进自己温暖的怀里,轻声道:“对不起,这些日子忽略你了”
一句话便似一阵暖流袭遍全身,若兰反手紧紧搂住秦雷,任泪水无声的淌下。感觉到心窝处的湿润,秦雷不禁歉疚起来。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日子,他似乎连笑容也很少给她在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双手微微一抬,便将若兰柔软的身子提了上来,两张脸一下子贴在一起。姑娘还没反应过来,秦雷那火热的唇便准确的印了上去,也许只有最热烈的吻,才可以消融姑娘心中积郁多日的委屈。
他的吻轻柔而专注,没有以往霸道、没有以往的索取,好似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一般,无声的向姑娘倾诉着心中地怜惜与爱意。
若兰完全沉醉在这难得的温柔中,哪怕是下一刻粉身碎骨,也不愿破坏这一刻的柔情。
时间仿若流沙。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唇才分开,若兰伏在秦雷胸口,双目迷离的喘息道:“爷,您要起身了,不然会耽误上朝的。”
秦雷点点头,轻抚下若兰的肩头。温声道:“等忙过这一阵,也该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去看桃花。”若兰双目中迸发出惊喜地光,欣喜道:“真的”
秦雷嘿嘿笑道:“比真金还真!”若兰大着胆子在秦雷脸上响亮的亲一下,便欢喜的起身。服侍他穿衣吃饭,又将他一直送到车上才转回。
带着这种喜悦的心情,秦雷见到了万载不化冰沈冰先生,嘴角抽搐一下,满面笑容道:“虽然是骡子是马,今天便要拉出来溜溜了,可你又不是骡子马地。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沈冰没有回应王爷这不好笑的笑话,两道浓密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道:“半个时辰前,陛下接见了十个举子。”
笑容顿时凝滞在秦雷脸上,转瞬又消失不见了,使劲耸耸肩膀,把身子往椅背上依靠,嘴上无所谓道:“若是没有任何反应,岂不有辱大秦第一阴谋家的美名?”
沈冰见王爷一脸的淡然,心情刚要放松下来,却见他猛地一拳砸在车壁上。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马车甚至都被带着稍稍歪了一下。
幸亏这是特制的防刺杀马车,沈冰不无庆幸的想道:要不会被打出个洞来地。
打完一拳,秦雷又抱臂靠坐在椅背上,冷笑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
沈冰这个汗啊,心道:那好歹是你爹哎但他知道王爷气了昏头,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
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缓缓揉搓着眉心,秦雷沉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与头狼和独狼的联系要更加隐秘。宁可暂时断线,也不要被发现。”沈冰沉声应下。
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秦雷也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游戏,还有一些更大更强的玩家在一起博弈,他可以做的只是尽量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指望别人的垂怜。
这样一想。心情便平和下来,自嘲的笑一声。竟然轻轻打着拍子唱起歌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自己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胜利果实,让未来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伴随着有节奏地辘辘车轮声,他竟然一人便唱出了进行曲的味道,让边上的沈冰和石敢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着,随着节奏轻轻的点头。
唱到高兴处,秦雷呵呵一笑,朝两人唱问道:“是谁创造了今日胜利?”石敢和沈冰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应和这怪异却激昂的歌声,挠挠头,只好一块傻笑道:“是王爷您吧”
秦雷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两人,放声唱道:“是我们大家一起”挥挥拳头继续唱道:“一切该归我们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歌声中,马车到了承天门外停住。石敢开窗看了看,轻声回头道:“承天门外似乎发生冲突了。”
秦雷哦一声,也探头往外开一眼,对远处站着的一个官员问道:“怎么回事?”
那官员早看见隆威郡王的马车了,赶紧恭声道:“回禀王爷,士子百姓们把承天门外堵住了,同僚们无法站班,正在请御林军帮着维持秩序呢。”
秦雷点点头,信步下了马车,往前面不紧不慢的走去,只见往日站班的通道上,挤满了请愿地士子,将等待上朝的文武官员堵在了外面。而那队据说是维持秩序的金甲御林,则在另一头整齐列队,看起来更像是在隔岸观火。
文官们看见五殿下过来,赶紧躬身让开去路。于政治一事,他们最是敏感,早感觉出京里的风向不对来了似乎五殿下这股南风,要把相爷的东风压倒一般。
秦雷也不开两边地官员,径直到了举子们前面,环视一圈在场地举子,拱手朗声道:“各位。小王秦雷。”
一直半死不活的士子们,眼中终于有了丝丝神彩,对于这位仗义爱民地王爷,他们还是保持着想当尊敬的。
“你们所奏的事情将在今日朝会上讨论诸位能否让出一条通道,好让百官上朝呢?”秦雷温声道。
举子们沉默片刻。不一会儿,终于有人嘶声道:“王爷,我们没有堵住去路。”话音未落,秦雷面前的举子们向左右侧了侧身子,便让出一条两尺宽的小径来。
望着那十数丈长,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地小道,百官面面相觑。心道:这不胡闹吗,谁敢往里进呀?若是这些快饿疯了的士子拉住了、拽倒了、拖进去扒光了吃掉怎么办?一时皆都踯躅不前,有人还忍不住道:“你们且多让些”
士子们轻蔑的望着这群头顶乌纱、身穿蟒袍的显贵官员,冷笑道:“好叫王爷与诸位大人听着,这是一条良心道,若是光明磊落、心中无愧,自然如走通天大道一般轻松自在。只有那些黑心黑肺、贪赃枉法之人,才会将其当成黄泉小路。诸位可有胆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