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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间地狱
第二章 丹达拉特
第三章 海德先生的实验
第四章 两个朋友
第五章 新生之路
第六章 前途莫测
第七章 博登和赫兹朗
第八章 绊脚石
第九章 人蚁之国
第十章 无家可归
第十一章 图穷毕现还是两全其美
第十二章 “空中偷乘”
第十三章 毗湿奴神和贱民
第十四章 神也会羡慕凡人
第十五章 路上的尘土能幻想得到太阳吗?
第十六章 重陷牢笼
第十七章 不和之因
第十八章 竹篮打水
第十九章 主子震怒
第二十章 万事大吉
第二十一章 一言为定
第二十二章 新的玩具
第二十三章 莫希塔整材料
第二十四章 雷霆大发
第二十五章 主子翻脸
第二十六章 绝境求生
第二十七章 意外发现
第二十八章 他飞走了
第二十九章 空中恶战
第三十章 天地不容
第三十一章 热带林莽
第三十二章 “新基督徒”
第三十三章 “奇迹”
第三十四章 神魂颠倒
第三十五章 事务性谈话
第三十六章 升天
第三十七章 神仙受聘
第三十八章 “一切会如梦般消失”
第三十九章 “高规格”谈判
第四十章 “无敌的比诺伊”
第四十一章 两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可怜慈母心
第四十三章 又上一当
第四十四章 去找朋友们
第一章 人间地狱
阿里埃尔①在自己房里低矮的窗子旁席地而坐,他这间斗室很像和尚的禅房,陈设十分简陋;一张桌子、一张方凳、一张床铺,屋角还有块草席。
【①意思是天卫一,天王星的卫星之一。】
窗户朝着内院,院子里死气沉沉,一点儿动静没有。地面寸草不生——除了沙子就是砾石,活象被四堵只开着小窗洞的阴森监狱高墙圈起来的一角沙漠。若不是棕榈树的树梢高出了平平的房顶,谁能想到这所学校竟然是座落在树木茂密的花园里呢。高高的围墙把学校建筑物同花园以及整个外部世界一隔两开。
学校里一片死寂,偶尔有教师或训育员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过,踩得砾石沙沙作响,这才算有了点儿动静。
在马德拉斯①的丹达拉特学校里,有许多像阿里埃尔居住的斗室那样简陋的宿舍,里面住着从世界各地送来的学生。其中有的年仅八岁,有的是已经成年的青年男女。这些人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个大家庭,但他们说起话来悄声细语,经常是沉默寡言,在他们的眼神之中,既看不到友爱眷恋之情,也看不到重逢时的喜悦和分别之际的离愁。
【①马德拉斯,印度南部的大港口城市。】
这些美好的情感,早在他们一入学的头几天,就被训育员和教师用五花八门的各种方法手段给彻底根除了。这所学校的教师和训育员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有印度教的婆罗门,有催眠术师,还有来自欧洲——大多数是英国——的新派通灵术家。
阿里埃尔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短袖衬衫,脚底下甚至连双草鞋都没有。
这个小伙子身材魁梧,一头浅发,年纪在十八岁上下。不过若是从他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年龄还可能小些:别看他高高的脑门已经像饱经沧桑、心事重重的人那样刻上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却还显得孩子般的质朴。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表明,他是个欧洲人。
阿里埃尔那张端正的盎格鲁撒克逊型面孔就像个假面具,一动不动,毫无表情。他呆呆地望着窗户,宛如苦思冥想、神游物外之人。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学监恰拉卡强迫阿里埃尔每天黄昏“三省吾身”旧升日落之间有何事发生,又何以待之——一句话:何思、何愿、何为。临睡前,阿里埃尔必须向他一一汇报——他得在恰拉卡面前进行忏悔。
落日余晖照到棕榈树的树冠和天上飞驰的云朵上。雨刚刚才住,一股温暖湿润的空气从庭院里钻进禅室。
白天究竟出了哪些事儿呢?
这一天,阿里埃尔同往常一样,天一亮就醒了。梳洗完毕,做过晨祷,就上大饭厅去吃早饭——放在粗笨木托盘里的几块叫作“卢奇”的烤面饼,一把根本不能吃的炸花生米和一陶钵清水。
训育员萨季亚像往常一样,用阴沉的目光把学生逐一扫过,嘴里念念有词,说他们吃的是香蕉和美味糖米糕,喝的是浓浓的牛奶。学生被催眠之后,一个个津津有味地把给他们的食物吃个精光。只有一个新来的男孩一时还没有被这种集体催眠搞昏,开口问道:
“哪儿有什么香蕉哇?哪儿有米糕?”
萨季亚走近新来的学生,托住下巴把他的头往上一抬,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用无法抗拒的口气说道:
“睡吧!”随即又把催眠术重新搞了一回,于是小男孩也开始把硬梆梆的花生米当作了香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围围巾干什么?”另一个学监对着一个九岁模样的女孩问道,他是个骨瘦如柴的印度教教徒,留着一把黑胡子,剃了个光头。
“我冷,”女孩答道,怕冷地缩了缩肩膀,她在发疟疾。
“你热,快把围巾摘了!”
“啊,真热!”女孩子应声叫道,一边摘着围巾,一边就伸手去擦脑门,跟擦汗一样。
萨季亚抑扬顿措地对着学生们念开了训诫词:冷热疼痛须不知不觉,精神意志当胜血肉之躯!
孩子们悄无声息地坐着,一个个萎靡不振,无动于衷。
突然,那个在开头吃早饭时问过“哪儿有什么香蕉哇”的男孩,冷不防从旁边的孩子手里抢过一块卢奇饼,哈哈大笑着把它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萨季亚一个箭步跳到这个不听话的学生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小男孩哇哇大哭起来。刹时间所有的孩子都惊得呆若木鸡,敢这么违反纪律的事儿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在这所学校里,笑和哭早就被根除了。萨季亚一手抓住男孩,一手扬起了大陶钵。小男孩这一下老实得连气都不敢吭了,只是胳膊腿儿一个劲儿哆嗦。
阿里埃尔可怜起这个新来的同学来。为了不露出声色,他赶紧垂下脑袋。没错,他非常可怜这个八岁的小男孩。但阿里埃尔知道:同情同学也是弥天大罪一桩,为此他必须向自己的训育员恰拉卡忏悔。
“该不该忏悔?”阿里埃尔心中一动,但他马上就不多想了。他已经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哪怕就是随便想想,也得深藏不露。
萨季亚命令仆人把头上顶着大陶钵的小男孩带走。早餐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结束了。
在这一天早餐之后,有几个毕了业的姑娘和小伙子要离校。
离开的同学当中有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青年和一个身材匀称的姑娘,阿里埃尔对他俩一直暗抱好感,而且他有理由认为,他俩对他也同样友好。在丹达拉特的几年共同生活,早已使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他们都能用冰冷漠然的假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只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趁着学监和训育员的目光还没落到他们身上的那一刹那,三个秘密的朋友才交换一下意蕴深长的眼色,或者是握一下手——仅此而已。他们三人全都非常小心地珍藏着这种秘密的友谊,这是他们唯一的慰籍,这友爱温暖着他们年轻的心灵,它就像一株小花,竟然奇迹般地在这死寂的荒漠之中顽强地活了下来。
啊,千万不能叫训育员们识破他们的秘密!否则那些人会多么凶狠残忍地践踏这朵花儿呀!他们会用催眠术强迫他们供出一切,扼杀这种温馨之情,代之以凉冰冰的冷漠。
他们在院内铁门旁边道了别。谁也不看谁,要走的冷冰冰地说了一声:“别了,阿里埃尔!”
“别了,别了!”说完,就各自转身走了,连手都没握一下。
阿里埃尔低头朝学校里面走去,强压别愁,竭力不想两个朋友——等到了深夜再说吧,那才是偷偷想事和回味情感的时候。这些极为隐密的思绪和情感,他甚至在被催眠的状态下也能不吐一字!阿里埃尔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就连狡猾的恰拉卡和校长勃哈拉瓦都捉摸不透。
在这之后就该上课了:一节宗教史、一节通灵学、一节神智学。接着是有“香蕉”的午饭,然后又是上课:英语课、印度斯坦语课、孟加拉语课、马拉提语课、梵文课……最后是菲薄的晚餐。
“你们吃得够饱的了!”萨季亚又给学生们催眠。
晚饭后进行“修炼”。阿里埃尔已经在丹达拉特这座炼狱里走过一遭,经历了种种可怕磨炼。但他还得在新同学上“实践课”时参加。
学校里有一条又狭又黑的走廊,一直通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大房间里。走廊里只点着一盏用次品棉花捻成灯芯的昏暗油灯,点起来黑烟直冒,火苗摇曳不定;大房间里也同样只有一盏火苗暗淡的油灯。屋里摆了一张粗笨的桌子,地上铺了几张草席。
阿里埃尔和一群高年级学生默默地站在屋子一角的石板地上,一动不动。
仆人领进一个14岁左右的男孩。
“喝!”教师说着递过去一只杯子。
男孩顺从地喝下那杯气味辛辣、略带苦涩的液体,好不容易忍着没皱起眉头来。仆人迅速扒掉男孩的衬衫,把一种挥发性的药膏搽在他身上。男孩露出愁苦不堪的表情,随后却亢奋起来。他连连喘着粗气,眼睛的瞳孔放大了,胳膊腿儿像硬纸板做得小丑一样踢打起来。
教师从地上拿起火头若明若暗的油灯,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刺眼的太阳啦,”男孩一边回答,一边眯起眼睛。
他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特别敏锐。低声细语,在他听来犹如霹雳贯顶,他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蚰蜒在墙上爬的声音,能听见房间每个人的呼吸,能听见在场每个人的心跳,能听见阁楼上什么地方有蝙蝠在动弹……总之,凡是常人觉察不到的东西。他都能看见、听到和感觉出来。
有些学生在这种状态快结束时就胡言乱语起来,也有一些学生则产生了最严重的精神错乱。其中有一些人发狂之后,阿里埃尔再也没见过他们:有的是死了,有的是彻底疯了。
阿里埃尔本人的机体十分顽强。他经受住了一切考验,保住了身心的健康。
夜空上出现了第一批闪烁不定的星星,房门被推开了。恰拉卡走了进来,他手里拽着一个皮肤黝黑、面色恐惧的男孩。
“坐下!”他命令男孩。
男孩像架自动机器似的坐到地上,阿里埃尔走近恰拉卡,鞠了一躬。
“这是新来的。他叫沙拉德,今天由你领着他去。你对自己满意么?”
“是的,父亲,”阿里埃尔答道。
“没什么要忏悔的么?”恰拉卡怀疑地问道。“只有永远对自己不满意的人,才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恰拉卡探询地盯住阿里埃尔的眼睛,又问道:“没有想过从前的事吗?”
“没有,”阿里埃尔斩钉截铁地答道。
在这所学校里,绝对禁止学生回想入校前的生活、回忆以往的童年和双亲,严禁他们提出任何涉及到他们的过去和未来的问题。没有一个学生知道将来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也不知道这么训练他们将来要干什么,绝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谁要是因为对时隔不久的往事记忆犹新,或者是记性太好,那么催眠术就会帮他们把往日情景通统忘却。
恰拉卡又一次用审视的目光凝视过阿里埃尔的眼睛之后,这才出去。
沙拉德的姿势始终不变,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宛如一尊小小的青铜佛像。阿里埃尔侧耳细听,等恰拉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这才微微一笑——这是他整整一天之中头一次露出笑模样。
丹达拉特的学生只有两条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就是完全彻底地丧失意志力,最好是神经系统彻底崩溃。只有极少数体魄理智都是最为坚强的人,才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得有超凡入化的口是心非、登峰造极的诡计多端、形神兼备的装疯卖傻的本领。阿里埃尔就属于后一种人。他甚至能够装出离魂状态来抵御催眠术的作用。不过像他这样的,真可谓是凤毛麟角。哪怕出上一星半点的差池,骗局就会被拆穿。这里的教师是可以随意处置学生的心灵和肉体的双料主宰。
阿里埃尔急忙轻手轻脚地走到沙拉德跟前,悄声说道:“马上就要吓唬你啦,其实你无论看见什么,都用不着害怕。那全是假的……”
男孩又惊又疑地看了阿里埃尔一眼。学校里还从来没有任何人跟他这么友好地讲过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