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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诺琳,总算找到你了。”他喊道,“真倒霉。那个愚蠢的吉米开走的是另一辆车。天知道那项链现在什么地方。我们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诺琳女士盯着他。
“你说什么?我们已经得到了项链——至少爱德华拿到了。”
“爱德华?”
“是的。”她用手指一指身旁。
“现在是我遇到麻烦了。”爱德华心里想。“十比一的胜率,这位就是杰拉尔德老弟。”
年轻人盯着他看。
“你说什么?”他缓缓说道,“爱德华还在苏格兰。”
“哦,”女孩喊了一声。她盯着爱德华,“哦!”
她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你,”她低声说,“是真的盗匪?”
只是瞬间,爱德华就明白了局势。女孩的眼中流露出恐惧——也许是——倾慕?他应该解释一下吗?不能这么驯服!他要把这场戏演到底。
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我得谢谢你,诺琳女士。”他说,带着公路劫匪的腔调,“你使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傍晚。”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年轻人跳下的那辆车。深红颜色,车头闪闪发亮。正是他的车!“祝你们晚安。”
他纵身一跃跳上车,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向前一蹿。杰拉尔德站在那儿目瞪口呆,但是那个女孩动作要更为迅捷。
当车从身边经过时,她纵身跃上车的踏板。
“你得把项链给我——哦,你必须得把它给我,我还得把它还给艾格尼丝·拉雷拉。大度一些吧——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一……我们一起跳舞——我们是——朋友。你难道不把它给我吗?给我?”
一个美得使你陶醉的女人。这样的女人……
而且,爱德华还巴不得丢掉这条项链。这是一个让他故作慷慨姿态的天赐良机。
他从口袋里取出项链放在她伸出的手上。
“我们是——朋友。”他说。
“啊!”她的双眼燃起熊熊烈火。
出人意料地,她冲他俯下头。一瞬间,他抱住她,她的嘴唇贴着他的……随后,她跳下车。深红色的汽车向前一跃,疾驶而去。
浪漫!
冒险!
圣诞节这天中午十二点,爱德华·鲁宾逊阔步走进户拉珀姆区一幢房屋的客厅里,嘴里说着“圣诞快乐”。
莫德正在重新整理枞树枝叶,只是冷淡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跟你的朋友在乡间玩得开心吗?”她问道。
“听着,”爱德华说道,“那是一个谎言。我在比赛中赢了五百英镑,我用它买了一辆车。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此大吵大闹。这是第一件事。我买下了这辆车,关于它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第二件事是——我不愿再闲荡下去了。我的前途不错,我想下个月娶你。明白吗?”
“哦!”莫德声音微弱地说。
这是——这可能是——爱德华在以这种主人般的方式讲话吗?
“你愿意吗?”爱德华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盯着他,被镇住了。她的眼里满是敬畏与钦佩,而看到这种神色让爱德华感到陶醉。那种使他恼怒的慈母般的宽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昨晚,诺琳女士也这么盯着他看。可是诺琳女士已经远远逝去,与马切萨·比安卡井肩消失在浪漫之乡里。眼前才是现实。这才是他的女人。
“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重复一遍,向前迈了一步。
“愿——愿——意。”莫德支吾着说,“可是,爱德华,你怎么了?你今天与以往大不一样。”
“是的。”爱德华说,“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是个真正男人,而不是一条虫——而且,老天作证,这的确值!”
他把她拥在怀里,几乎像是超人比尔那样。
“你爱我吗,莫德?告诉我,你爱我吗?”
“哦,爱德华!”莫德喘着气,“我崇拜你……”
伊斯特伍德先生奇遇记
伊斯特伍德先生看着天花板。而后他又俯视地板,接着他的目光渐渐移到右边的墙上。最后,他的目光突然紧紧盯住了眼前的打字机。
洁白的纸张上面用大写字母涂抹着一条标题。
“第二条黄瓜的秘密。”上面这样写道。一个令人愉悦的标题。安东尼·伊斯特伍德觉得,任何一个读到这条标题的人都会立即产生兴趣,为它吸引。“第二条黄瓜的秘密,”他们会说,“这里面可能说些什么?黄瓜?第二条黄瓜?我一定得读一读这故事。”他们会被这侦探小说大师在围绕这一普通蔬菜编织惊心动魄的情节时所表现出的娴熟技艺而激动、着迷。好极了。安东尼·伊斯特伍德非常清楚这故事该是什么样子——麻烦的是不知何故,他写不下去了。小说的两要素是标题和情节——其余的只是艰苦的准备工作。有时,甚至可以这么说,单是一个标题本身就能构成情节,然后其余的事就一帆风顺——只是,眼前的题目依旧点缀在那张纸的顶端,情节却还踪影皆无。
安东尼·伊斯特伍德再次将目光投向天花板、地板,甚至墙纸企图以此来寻找灵感,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故事的女主角名叫索尼娅。”安东尼说着,一边给自己鼓劲。“索尼娅或者是多洛丽斯——她有象牙般苍白的皮肤——倒不是健康不良的那种,眼睛就像深不可测的水池。男主人公叫乔治,或是约翰——一个矮个子英国人。还有花匠——我想,一定得有个花匠,我们得想方设法把那条黄瓜牵扯进来——花匠可以是苏格兰人。他对于早霜的悲观态度令人好笑。”
这种方法有时管用,不过,看来今天早晨不行。尽管安东尼已经清晰地看到了索尼娅、乔治,还有那个可笑的花匠,可他们看起来都懒得动弹。
“当然,我也可以用香蕉。”安东尼绝望地想,“或是离宦,或是甘蓝——甘蓝如何?事实上这是个密码——失窃的元记名债券——居心险恶的比利时男爵。”
曾有一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光明,但是随即又消逝了。比利时男爵根本不能成型。安东尼突然想到早霜与黄瓜很不相宜,这使得那个苏格兰花匠引人发笑的言辞霎时全都化为泡影。
“哦!见鬼!”伊斯特伍德先生喊道。
他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每日邮报。也许能在上面找到某人被谋害的消息,这很可以赋予一位急得冒汗的作家以灵感。可今早却尽是些政治与国际新闻。伊斯特伍德先生厌恶地把报纸抛在一边。
接着,他从桌上抓起一本小说。闭上双眼,然后用手指轻轻翻开一页。命运的安排,他的手所指的正是“绵羊”这个单词。霎时间,伴随着耀眼的智慧火花,一个完整的故事在伊斯特伍德先生的脑海中展现开来。可爱的女孩——男友在战争中丧生,她的精神错乱,去苏格兰山区牧羊——神秘地与故去的男友再次重逢,结局是绵羊与月光,就像是奥斯卡影片那样,女孩倒在雪中死去,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这是个美妙的故事。安东尼叹口气,从构思当中清醒过来,难过地晃了晃脑袋。他很清楚编辑不会喜欢这种故事——尽管它也许很美。他们想要——而且坚持要得到的(顺便提一句,他们得到后偶尔也会支付丰厚的报酬),总是有关神秘的黑衣女人,她被人刺穿心脏,年轻的男主人公被不公正地怀疑,而突然之间,借助于少得可怜的线索,谜团解开,有罪的正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事实上,这线索正是“第二条黄瓜的秘密”。
“尽管,”安东尼沉思道,“可能性是十分之一,但是,编辑会问也不问我一下,就把标题改成诸如‘最阴险的谋杀案’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哦,该死的电话。”
他怒气冲冲地跑到电话跟前,摘下听筒。过去的一小时当中,他已经两次被铃声唤到电话机前——一次是对方拨错了号码,另一次则是被一位他深恶痛绝的轻挑的上流社会夫人纠缠去赴宴,只是她的不屈不挠使得他无法抵挡。
“喂!”他冲着听筒里面吼叫一声。
应声的是个女人,声音柔和亲切,略带外国口音。
“是你吗,亲爱的?”这声音温柔说道。
“哦——呃——我不知道。”伊斯特伍德先生小心翼翼地答道,“是谁在讲话?”
“是我,卡门。听着,亲爱的。我被跟踪了——处境危险——你必须马上赶来,这性命攸关。”
“请原谅。”伊斯特伍德先生礼貌地说道,“恐怕你拨错——”
他还没有说完,她就打断了他。
“哦,圣母!他们来了。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就会杀了我。别辜负我,赶快来,如果你不来我就必死无疑。你知道,柯克大街320号。暗号是黄瓜……嘘……”
他听到咔嗒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唉,我真倒霉。”伊斯特伍德先生说道。他感到非常诧异。
他走到烟叶罐子跟前,小心地填满了烟斗。
“我想,”他沉思道,“这是潜意识的自我所造成的异常效果。她不可能说过黄瓜。整个事情非同寻常。她究竟说过黄瓜,还是没有说过?”
他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柯克大街320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正期待那个男人出现。我真希望当时在电话里解释一下。柯克大街320号。暗号是黄瓜——哦,不可能,这有多荒唐——是大脑紧张产生的幻觉。”
他恶狠狠地盯着打字机。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用处?我已经盯了你一早晨,这使我获益非浅。作者应该从生活当中寻找情节——从生活当中,你听到了吗?现在我要出去找一个回来。”
他把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深情地凝视他那珍贵的珐琅收藏,随后离开了寓所。
大多数伦敦人都知道,柯克大街是一条长长的大道,旁边尽是些古玩店,各种各样的假货价格令人咂舌。还有老字号的铜器店、玻璃器具店、门庭破败的;日货商店以及;日衣物贩子。
320号是专营旧玻璃的。各式各样的玻璃器具把店里挤得满满当当。安东尼不得不沿着中间的过道小心地前行,过道两边是闪闪发亮的葡萄酒具,而在他的头上摇来晃去。烟烟生辉的则是一盏枝形吊灯。店铺里面坐着一位年迈的女士。她长着些许短胡,这一定会让很多大学生艳羡不已。而她的举止也甚为粗蛮。
她看着安东尼声色俱厉地喝问道,“什么事?”
安东尼属于那种动辄会感到不安的年轻人。他于是马上打听起了一种白葡萄酒杯的价格。“每半打四十五先令。”“哦,是真的吗,”安东尼说道,“相当不错,不是吗?这些多少钱?”
“它们很好看,是老式的沃特福德玻璃器具,一对十八几尼。”
伊斯特伍德先生觉得自己在自找麻烦。过了片刻,在这个虎视眈眈的老妇人目光下,他已经犹豫着要买下什么东西。可他依旧无法使自己离开这家店铺。
“那一件呢?”他指着一盏枝形吊灯问道。
“三十五个几尼。”
“啊!”伊斯特伍德先生遗憾地说道,“这样的价钱我可付不起。”
“你想要什么?”老妇人间道,“是结婚礼物吗?”
“是的,”安东尼说道。他一下子抓住了这个解释。“可要找到合适的可真不容易。”
“啊,是的。”女士的脸上带着毅然的表情站起身来。“一块好的老式玻璃不会错过任何一位主顾。我这里有几件老式的玻璃酒瓶——还有一套漂亮的甜酒酒具,正是送给新娘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安东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女士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玻璃制造技艺中每件可想象得到的作品都被摆列在他眼前。他感到绝望。
“漂亮,真漂亮。”他搪塞地喊道,一边放下手里一个硬塞给他的大高脚杯。随后,他匆忙喊出一句,“我说,你这儿有电话吗?”
“不,这儿没有。就在对面有个邮局,在那儿可以打电话。好了,你说什么,高脚杯——还是那些漂亮的老式酒杯?”
因为不是女人,所以安东尼对于如何不买一件东西就走出店门的艺术还不曾掌握。
“我还是来那套甜酒酒具吧。”他怏怏不乐地说道。
这看起来是最微不足道的器具。当递给他的是枝形吊灯时,他被吓坏了。
他满腹酸楚地忖了钱。随即,当老妇人在打包货物时,他突然来了勇气。毕竟,她只会认为他古怪,而且,无论如何,她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瓜。”他说,声音清楚而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