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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老图书馆停电,是你抢了那份医学检验报告单吗?你趁黑闯进去,所以不用留下记录。可你抢来干什么?三只手的怪婴不是和你的事没关系吗?”我好奇地问。
“你这么笨,抓住了那条线索,肯定要查偏了,我那是在帮你。别忘了,我把雕像拿给你,你都以为我是在误导你,却不知道雕像里面才是关键。”岳鸣飞一语道破。
“那你真的想杀了我?”我愣道。
“废话,难道你等报警抓我吗?”岳鸣飞反问,接着却道,“不过你报警也没用,我只是说说,又没留下证据。就算你叫秦望查到我以前的名字,那也只是名字,算不上证据的。”
“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唐紫月在我身后轻轻一笑,“我虽然刚才怀疑你,但不敢百分百确定,也没机会做准备了。可你别忘了,你骗我说唐二爷在洞里,为了让秦望相信我,你以为我会空手来吗?我早就准备好录音笔,录下唐二爷的声音了,谁知道歪打正着,我刚才在黄丁意身后已经打开了录音笔,你说的话都被录进来了。”
“你傻啊,我知道你有准备,所以把你掩护你到身后。你干嘛现在说出来,这样我们就非死不可了。”我可惜道。
岳鸣飞一听对话被录音了,凶相毕露,从身后摸出一把尖刀,猛地朝我们挥过来。我们避无可避,没有地方可逃了,于是我就先把唐紫月推上渔船,叫她快点把缰绳解开。岳鸣飞说了那么多,怎肯让我们活着离开,他见我要逃,用力一扑就和我一起倒向冷冰冰的水中。我在水中挣扎了一下子,还没浮出水面就感觉到左手刺痛,不知是被食人鱼咬了一口,还是被岳鸣飞的刀划伤了。
登时,水花四溅,清澈的洞水被染红了,我想游上渔船,却被岳鸣飞从后面拽了回去。唐紫月想跳下来,可船撞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她也摔进了船舱里。我忍住剧痛,死死地抵住岳鸣飞刺过来的尖刀,几乎差几厘米那把刀就要触到我脖子了。我们在水中打了一阵,没想到血味吸引了食人鱼,唐紫月从船舱上爬出来时,她就大声警告我们快点逃命。
“想跑!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一定要死!”岳鸣飞恶狠狠地喊道。
“你疯了!你就是第二个韩天笑!”我大声回道。与此同时,我心想岳鸣飞肯定良心未泯,不然早就杀了我,何必等到今天。当然,他也可能是想满足捉弄我的心理,尝一尝复仇的快感。可是,我却觉得岳鸣飞有两个人,一个是邪恶的,一个是善良的。我曾在水库边上看见有人给唐二爷烧香,如果那个人不是被关在地下室的韩天笑,那么就是岳鸣飞了。
“我们是朋友,你忘了吗?你真要杀了我吗?”我吼道。
谁知道,岳鸣飞杀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了,他不管食人鱼有没有靠近,执意握着刀朝我乱挥。只一会儿,我的双臂、脸上都留下了血痕,而食人鱼也逼近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倒霉的是,渔船漏水太快了,我们不可能再驶出去。眼看我和岳鸣飞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唐紫月就抡起船上的木板,朝岳鸣飞的后脑猛力一击。
“快上来!”只打了一下,唐紫月把岳鸣飞击沉了,对我大声喊。
“不行,食人鱼马上来了,我要把岳鸣飞带走,不然他就……”我不忍心,可转头一看,食人鱼已经冲到眼前。
“抓住板子,我拉你上来,船还能撑一会儿,我们划到前面去,快啊。”唐紫月催道。
我不肯离去,想要潜水下去捞起岳鸣飞,却见他跌落水底,又睁开了双眼,脚一蹬就弹回面上。我本想伸手拉住岳鸣飞,可他从水底抓起了落下的刀,一上来就捅向我。这时候,食人鱼就在我们身边了,岳鸣飞刮伤了我,他自己却被食人鱼团团地围住了。唐紫月拿起木板打了打水,暂时赶跑了食人鱼,然后就把我从水里救了出来。
“我们快划,渔船快不行了。”唐紫月催道。
我看了看附近,那里都是食人鱼,靠岸已经来不及了,渔船漂到水中心了。迫不得已,我们就只能继续朝前面划,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和咒骂。那声音持续了一分钟不到,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了,我知道,岳鸣飞葬身在水下了。又过了一会儿,船舱渗满水了,我们才在一处乱石堆边靠岸。那里有几根电线,还有瓦数很低的灯泡,顺着电线走去,荔枝洞就开始分岔了,一条依旧是水路,一条是旱路。
唐紫月怕我还想回去找岳鸣飞,便劝我往旱路继续走下去,也许尽头有出口,因为空气仍能呼吸。我心乱如麻,刚得知难以接受的真相,转眼昔日的好兄弟就死在眼前了。我一路长吁,不管旱路通向何方,只是脑袋空空地跟着唐紫月往前走。
唐紫月可能为了开导我,便讲起了西方的一句古谚: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not authority。翻译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真相是时间的产物,而非权力的。英国女侦探小说家约瑟芬?铁伊有一本侦探小说就叫The Daughter of Time,中文译名叫《时间的女儿》,故事基于真实历史事件,即英王理查三世杀侄儿案,那段历史曾被篡改过,400多年后才真相大白,而作者则是英国古典推理最高峰的第二黄金时期的三大女杰之一。
“你想想看,大洪水的历史也被篡改过,县志肯定记载了大洪水,但最初的版本只有两套,它们都遗失了,那么简写的县志里就被抹去了。这和〈时间的女儿〉讲的故事一样,都有篡改历史和谋杀的情节。”唐紫月自言自语。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not authority?
我心中喃喃地念了一遍,真相真的是时间的产物吗?20多年过去了,大洪水的真相虽然被我们知道了,但我能把它公诸于众吗?那样的话,渡场的老一辈是不是要遗臭万年了?可真相有时就是残酷的,要让秦望处理这些案子,还给死者一个公道,我就必须把一切讲出来——哪怕这会推翻“官方的产物”。
想着想着,我们走到了尽头,那里没有一点光,也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相反我们已经有点头晕了。就在我想转身时,尽头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朝我喊了一声:“黄丁意?唐老师?”
“谁!”我和唐紫月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到活人。
“是我,毛猫猫。”
我打着手电大步迈去,那个人真的是毛猫猫,可他全身染满了鲜血,在黑暗的环境中比贞子她老娘还吓人。我暂时抛开岳鸣飞的事,忙问毛猫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在图书馆的二楼找到了被偷走的县志……所以就……”毛猫猫有些虚弱,大概困得太久,动不了了。
我幡然醒悟,毛猫猫还在查那些事,当他看过了县志,谜雾就明朗了。为了确定洞中藏尸的事,毛猫猫只身前往荔枝洞,可船缰没栓牢,船漂走后,他想游出去,却被食人鱼攻击了。我听到这里,心就凉了,毛猫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都没人发现,那我们是不是也要陪葬在此地了?
“等等,你们看,这里好像是一扇钢门。”唐紫月轻声道,“黄丁意,你说,我们在洞里漂了多远?”
我扶着站不稳的毛猫猫,答道:“我算不准,应该很远了,白龙山的山脉很长,起码延伸到镇外的山村那边。”
“这里会不会是火葬厂的地下室?你想想钢门、血掌印,难道我们撞见的人是毛猫猫?”唐紫月对我说。
这一次,算我们走运,那晚我们遇到的人真的是毛猫猫,他从第二扇钢门出来后,想要继续往前走,可怎么都打不开另一扇钢门了。当听到有人在外面,毛猫猫又害怕地逃回去,谁知道第二扇钢门关起来后就不能打开了,他才一直被困在这里。我往前一瞅,第二扇钢门很厚,钥匙孔在门后面,难怪我们当时没找到能插钥匙的地方,这种门设计得非常精巧,可见火葬厂在战争时可能也有军火基地。在广西深山,藏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军事基地,这点早就有所耳闻了。
我恰好带了新配的钥匙,插进去一转,钢门砰了一声,马上就打开了。而我们昨夜并没有关起第一扇门,因此只需要打开第二扇门就能逃出生天了。谁都没有想到,柳暗花溟又一村,失落之余,又有些开心。为了不吓坏白发老头,我们关上钢门后,便悄悄地溜出了火葬厂。不过,夜里没有车回镇子上了,我们当即决定走也要走回去,红军长征都死不了,这点路没什么好怕的。
回去的道路很漫长,我们淋着雨走了一会儿,彼此就开始找话题。首先,我问唐紫月,在科学上如何解释洪克尸体腐烂太慢的原因,这可不是岳鸣飞能干涉的。毛猫猫却抢着答,当年火葬厂接收尸体,烧不及了,肯定做了防腐处理,免得会臭掉,要知道广西的洪水多发生在夏天。而荔枝洞内肯定有间歇性的地下泉,因此会造成顺流和逆流,并且泉水会喷涨,尸体被丢弃在岸边,水涨后就漂了出去。这一点,毛猫猫亲眼见过了,我们就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接着,唐紫月就问我,废弃小楼的指甲是不是韩天笑的,韩嫂替韩天笑剪了十年的指甲,能不能铺满一地。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有自己的看法,因为韩嫂有点囤积癖,指不定她真的存了一堆指甲来怀念老公。韩嫂的事也让我很头疼,不知该怎么对秦望开口,唐二爷的氧气瓶肯定是她监守自盗的,而我屡次在废弃小楼见到的人影也一定是韩天笑。
最后,毛猫猫问我们,上哪找来的钥匙,如果岳鸣飞知道了秘密,那他把断开的钥匙寄给唐二爷做什么?我苦笑一声,岳鸣飞那么做是想证明他知道秘密,并拿到了证据,唐二爷看到断开的钥匙,自然想到捞尸的机密曝光了。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我们走到快天亮时才回到彝山镇上,而洪水也已经退去,太阳从东边的青山爬到了天空中。
我要说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真相已然浮出水面,仿佛乌云散净的干净天空。不过,我仍有几件事要交代,以免大家挂念——
当天,我把真相告诉秦望,因为在地下室找到了韩天笑,所以秦望这一次耐心地听我讲了所有的经过。然而,那是旧事了,没必要再揭伤疤,这件事就没有公开处理。事情牵涉的人太多,就算秦望有心,他也无能为力。
岳鸣飞的邪恶秘密曝光后,胡队长就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不知怎么答才好,所以一声不吭。胡队长对岳鸣飞和的事半知半解,并不肯定,那晚他在水库救了我,却没有声张。这都怪我们拿走了尸体手指拉直器,让他错失证据,只好一直藏着掖着。
张大户的渔船在洞中被找到后,镇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来他经常到荔枝洞附近捕鱼。那里虽然有食人鱼,但也有肥大的河鱼,那些鱼常年吃尸体,比其他地方的鱼都要肥大。我们知道这事时,再不敢喝鱼汤,吃烤鱼了,张大户在几天后也搬出了彝山镇,到广东去谋生了。
而韩嫂的事,我没有去打听过,也不敢去打听。我只听说,韩嫂终日以泪洗面,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一直不敢和渡场的人再联系。可在我离开渡场的前一晚,韩嫂却找到我,告诉我她很后悔,应该早点把真相告诉我,因为唐二爷的手机曾被韩天笑拿去,那天我们从火葬厂回来接到一个女人的求救电话,实际上就是韩天笑在疯喊。看我不说话,韩嫂又告诉我,她查过HK,亦曾怀疑过HK即是洪克,可后来才知道HK是何邝。若非事情过去太久,而韩天笑也“死”去了,韩嫂都想替丈夫报仇血恨。我心中愧疚,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离去时不停地对韩嫂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最后去了哪儿呢?
秦望方面看我让许多案子水落石出,把我安排进了他们的队伍里,以便组建彝山镇的水上公安。我专门负责打捞尸体的这几年,又遇到了许多奇案诡事,可我相信“真相是时间的产物”,总有一天,所有的悬案都会大白于天下。
后记:八百万种死法
说起来,《捞尸奇谈》是在旅途中创作的,是我第一本真正边写边走的书,去过的地方按时间先后来算,分别有南宁、武汉、南京、上海、杭州、昆明、大理、香格里拉、拉萨、日喀则、兰州、敦煌、西安等。故事的灵感来源于武汉,经过长江时,想起捞尸的新闻,故事从那时起就开始酝酿了,真正动笔写出来是在大理。故事中的各个人物也是旅途中见过的人与事,经过加工处理后写进故事中。
书中的彝山镇原型是我念大学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