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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在他手心划：乃兄杀之。
这本来就是欧阳钧的计划，这么说不冤枉他。
欧阳锋的眼睛紧紧闭上。我把他整个上身都搂在怀里。以为他会哭，然而他没有。
他渐渐的出了身汗，气色也好了些，大概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我重新弄了盆水来给他擦身。解开他衣服的时候他有些躲闪。我一掌拍下去，他才肯老老实实躺着。仿佛犹豫了很久，才问：“这些天……你到哪去了？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还有，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用手捂上他的嘴巴。手上的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到枕上。
虽然心里恨死了欧阳钧，可这叫我怎么说呢。
他拉开我的手，“好，我不问了——”
我点头，竖竖拇指，继续给他擦身。上面擦完了，衣服穿上，接着擦下面。他突然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我摇头。然后点点他的鼻子，点头。
我什么都知道。我相信你。
唉，还是先想办法把嗓子治好吧。本来张张嘴就能说的话，现在要摇头晃脑手忙脚乱地比划才能让人家明白……
“后来……我到处找不到你……以为你不高兴，自己走了……所以才会到桃花岛上等你。”
不是……为了引江友松他们的么？
我无可奈何地看看他，摇头。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定是我哥——他——对你——”
他猛地坐起来，一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手却贴到了我脸上：“我哥——是不是他？”
我只得点头，用力按他躺好。我一松手他又弹了起来，两只手绕到身后，紧紧抱住了我，在耳边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去见他的……对不起……”
心里像油盐酱醋糖都煮成一锅了。
我扯下他的手，按住他，手指在他胸前虚晃一下：再乱动我就点你的穴。
他躺好了，又扯着我的衣袖：“不要走。”
我弯下腰去，把水桶提起来晃晃：我总得把你的洗澡水倒了吧？
他这才放了我的袖子，却又捏住了我一根手指。
我用力抽脱了，安抚地拍拍他。他一直盯着我不放，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活脱脱像只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小狗，在盯着……一根骨头。
我提着水桶上了甲板，哗地一声把脏水都倒到海里，回头就看到姬虹和顾亭之居然坐在一处喝酒——两人各自抱着一大坛酒，也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喝。
这还了得……
我冲过去，抽掉姬虹手里的酒坛子。他是个一杯就倒的，这么喝还不得喝死过去！
姬虹果然有些不正常了，站起来跟我抢酒坛子。顾亭之坐在原地看着我们，眼里满是笑意——看来也是喝得差不多了。我和姬虹各抓着一边坛口，都不肯先放手。我急了，伸手在姬虹眼前虚晃一把。他本能地身子后仰躲开去，下面却一脚朝我踢过来。
果然是不行了……
我跳起来避过他踢过来的几脚，换了只手抓住酒坛，挥拳就往他脸上打。
顾亭之居然把他的酒坛子一扔，鼓掌大叫：“好！打得好！打——”
全都疯了……
我一掌拍碎了酒坛。碎瓷片和坛里剩下的酒四散飞了出去。顾亭之抡起他的酒坛猛灌一口，又大叫：“打得好！”
我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的姬虹，走过去，扯掉顾亭之的酒坛扔在一边，一手拉一个，拖着他们到船舱里去。走了没几步，顾亭之就扑通一声趴倒在地。真是奇怪了，顾亭之的酒量一向不差啊。我只好松开姬虹，向比划：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动。
也不知道他看进去了没。我顾不上他了。先把顾亭之搬回他房间去放他躺好。回来一看，姬虹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猜他是不是又跑上甲板去喝酒了，可只有船工在那里干活。下来到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活像突然从原来站着的地方消失掉了。
心里开始着急了。他醉了就完全不知自制，就是杀人放火跳海自刎也干得出来的……
上上下下找了几遍，都不见他的人影。再路过欧阳锋的舱房门口，突然听到欧阳锋的声音吼：“你出去！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难道……
猛一拉开门，就看到欧阳锋和姬虹相对站着。欧阳锋扶着桌子站着，铁青着脸；姬虹倒斜倚在门边，抱着手臂，挑衅地看着欧阳锋。
他……都跟欧阳锋说什么了？
我走过去，拎起姬虹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拉。对欧阳锋抱歉地笑笑，比个喝酒的动作：他喝醉了。不用理他。
欧阳锋冲过来，两手托住姬虹的身子就往外推。姬虹的脚才退出门，欧阳锋就砰的拉上门。听到他闷哼一声，大概是动作太大牵到伤口了。我拦腰截住他，拉开门，就看到姬虹还站在外面，靠着身后的舱壁指着欧阳锋说：“公子，你说，这个人究竟哪里好了？他给你下迷药了？咱们回大理去……什么狗屁流烟楼主慕容世家……公子……我——”
乱套了……
我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点了他的哑穴，然后对欧阳锋指指他房里：进去呆着去！
欧阳锋大概是真生气了，站着不动。姬虹却已经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还张着嘴想说什么。我赶紧把他拖回他舱房去，给他灌了几口茶，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能不能解酒。 终于把他摆平，躺在床上不动了。正想歇歇喘口气，手腕就给人拖住了。一抬头，就对上了欧阳锋那双呼呼往外喷着怒火的眼睛。
立刻就被他半拖半挟着回去了。都来不及问他姬虹究竟说什么了……还有，他不是中毒了么，怎么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
因为船在海上兜了个大圈子，靠岸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姬虹和顾亭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早早收拾好了在甲板上等着。按欧阳锋的意思，我们到了码头就跟他们分手。顾亭之坚持着，非要我上岸见过眼前这群人——
这是在一家豪华的客栈里。倒霉小王爷段智闻坐在最中间，林如图、萧震、蓝笙和蓝田在他身后笔挺地站着。段智闻旁边还坐着个王重阳，不用说，周伯通瞪着一双眼睛站在他身边——瞪的是段智闻。
这，好大阵仗……
除了段智闻，坐着的都站起来打招呼，我只好朝他们拱拱手。还好，不用说话！不然一个一个叫这些人的名字都得叫半天哪——看顾亭之和姬虹就知道了。
欧阳锋站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地扫视那些人。听顾亭之叫出他们的名字，他居然还嘴角上翘嘲讽地笑了笑。瞧瞧，那个目中无人的死样子又回来了……不过我喜欢……
好容易等到他们终于寒暄完了，没见过的也介绍完了，原本站在黑暗中的几个人站到了前面来，恭恭敬敬地对顾亭之行礼：“属下参见顾代帮主。”
我这才发现，顾亭之身上的布袋子已经增加到九个了。
代帮主……就是说他离当帮主只有一步之遥了？
欧阳锋突然哼哼一笑，说：“原来你已经是顾帮主了么？失敬失敬！”
这话说得本来就挺失敬的……
顾亭之仿佛被噎住了，半天不说话。这时一个背了好多布袋子的走上前来，说：“这位公子，我们顾代帮主是两天前才由几位长老和帮中的弟兄们推举出来的，尚未来得及公告天下英雄……既然两位公子和代帮主都是朋友，不如就一起到临安喝杯庆贺酒，如何？”
我忍不住想笑。这些话要让顾亭之自己来说，确实不太妥当……
欧阳锋盯着顾亭之，一字一句地问：“请问，贵帮的赵帮主现在何处？在下和他还有些私事尚未了结——”
那些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段智闻起身走了过来，正对着欧阳锋，和颜悦色地说：“江公子，关于赵帮主的事……因为牵连甚广，所以各大门派决定下月十五在临安开大会决定怎么……结束这件事。如果江公子想清算旧账，不妨到时一起来。”
欧阳锋点点头：“多谢。”
我扯扯他的衣袖，比划：你要去？
他笑笑，对段智闻说：“该去的自会去。”
这时顾亭之给姬虹递了个眼色，姬虹从袖子里掏出江友松的扇子来，高高举起给那些人看，大声说：“各位，和赵舜勾结的流烟楼主江友松已经在桃花岛伏诛，从此流烟楼和此事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王重阳点点头。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姬虹。他大概还没试过同时给这么多人看着，居然微微脸红了。王重阳笑说：“这件事……还请姬公子下月十五亲自到临安解释，以正流烟楼之名，好么？”
姬虹看看我。我故意看到别的地方去。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决定，总这样犹豫不决，将来怎么执掌流烟楼呢……
他有些无可奈何，回头说：“在下必定到场。”
王重阳含笑点点头。
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齐齐看着姬虹。
姬虹咬咬牙，过来说：“公子，我……”
我点点头，伸手做个“送客”的动作。真怕他又说些乱七八糟的傻话……
他两手紧握着拳头，正要说什么，欧阳锋突然说：“既然姬公子还有事要办，就请便吧。”
姬虹瞪他一眼，才挪过去跟王重阳他们道别，之后便跟着那几个黑衣人走了。
我突然有些不舍。
将来的姬虹……会变成什么样呢？
段智闻这才过来跟我说：“药师，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英俊，一点当年的样子都没有了……”说着把两手搭在我肩上，“这次我们能逃出赵舜的魔爪，真多亏了你，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
呃，王爷，我可不认识你啊——
欧阳锋立刻拽着我的衣服把我往后拉了大半步，说话吐字都像在扔飞镖：“哦？原来小王爷和药师竟是旧识，药师，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
段智闻抱歉地笑笑：“那时你不过五六岁，也难怪你不记得。小王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黄先生常带你进宫来，我和皇兄都很喜欢你，还抢着要抱你——”
欧阳锋突然咳嗽一声，说：“是么？”
听那口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
段智闻就跟没看到似的，用力点头：“那时真的很开心呢，所以一直记着。”
欧阳锋斜着眼睛瞥我。冤枉——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好摊手，摇头——给欧阳锋看的：不记得了……他说什么都不管我事……
段智闻逼上来：“不要紧的。这次皇兄亲自传书让我们带你一起回大理，看来他也想见你了！等我们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就一起回去，好不好？”
欧阳锋半点间隙都不留：“他想去哪里，我自然会陪他去，多谢小王爷的好意。”
我在他背后狠掐了一把，然后对段智闻拱拱手，再指指欧阳锋：我会和他一起回去。
顾亭之跟过来：“药师，你……不等王爷他们一起走么？”
我摇头。答应跟他们一起走，那后果应该会和在江南霹雳堂里放火差不多……
顾亭之表情很是黯淡。明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立刻就有人不停地找他。
先是洪七，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然后是些别的丐帮弟子。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几次他想偷空过来找我说话，又给追回去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权力。
万人之上，一呼百应。
我仔细看着顾亭之。他一样一样地交待着什么，眉头渐渐散开了，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采。
也许欧阳钧说得对，他们这样的人，本该做一番大事业的。我自己是没什么兴趣了，却也不好拖别人下水。
不由得看看欧阳锋。
他呢？他想不想？
或者说，如果上天注定他要成为那样的人，他会愿意放弃么？
看着那些人的时候，他的脸上总带着一丝参杂着嘲讽和不屑的笑意。也许……
他凑近我的耳朵：“我们走吧。”
我在他手心划：赵舜。你不去？
“我哥会去的。所以我就不用去了。”
我点头。竟然松了口气。
好。我们走。
第四十五章 终曲
从岳阳楼下来，我冻得两手都缩进了衣袖里。寒冬腊月果然不是什么游玩的好时候。这天天色也不好，上下阴沉沉雾茫茫的一片。湿气渗过衣衫直抵肌肤，那感觉就像穿了一身刚从水里拎出来的衣服。
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范希文见鬼去吧……
欧阳锋仍旧一副兴致勃勃地模样，我忍不住打个手势：我们回去吧。
客栈里虽然闷了点，可好歹能烤烤火啊。
他的手探到我宽宽的衣袖里，握住了我的手，跟着一股暖暖的内力传了过来。大约是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