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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虽然闷了点,可好歹能烤烤火啊。
他的手探到我宽宽的衣袖里,握住了我的手,跟着一股暖暖的内力传了过来。大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路上没什么人。我索性就让他拉着,故意暗蓄了股内力,待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抵回去——他的手被震得脱飞出去。他瞪我,我看别的地方。
白茫茫的天地间,湖光山色淡得只剩几笔水墨。
湖边泊着几条小船。有个划船的老头喊我们:“二位公子,上君山去?一个来回十文钱!”
我摇头。这时候到水上去还不得冻死我啊。
“五文。”欧阳锋砍价砍得一本正经。我几乎喷血。
“唉哟我说公子,大冬天的生意不好做啊,您好歹再加点儿吧!”
欧阳锋拉着我就要走:“五文。”
老头把手里的长篙往水里一插:“八文!八文送你们来回!不能再便宜了!”
欧阳锋已经转身了,故意很大声地:“太冷了,咱们改天吧!”
——喂,刚刚还是你不愿意回去的吧?
“好吧好吧上来吧!五文就五文!下次再来要照顾我老头子啊!”
我倒。
欧阳锋凑近我耳边:“终于肯笑了么?”
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在往上翘。
老头的小船上有个红泥小火炉,几块木炭在里面无精打采地烧着。我把两手都覆在上面,犹不解冷,恨不能把它抱在怀里。欧阳锋从背后牢牢抱住我,笑说:“真不愧是在大理长大的。你家那里,现在应该还开着花吧?”
那还用说。
老实不客气地蹭到他身上。
撑船那老头大概是不满意价钱,故意把船撑得很慢,有一声没一声地高唱:“划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我哼哼一笑,欧阳锋便喊:“这已经是冬天了吧?”
老头大笑:“我爱煞秋天,一年四季都是秋天!”
我怔住。
君山上草木凋零,一派肃杀。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种种景致,便觉得不过尔尔。走了一圈,百无聊赖。欧阳锋突然停了下来,盯住了草木深处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仿佛是从土里长出来的,长而圆。上面有两个似乎是用利器以深厚的内功刻上去的字。好吧,我承认我不认识蝌蚪文——
欧阳锋却轻轻念出来:“溪雪。”
嗯?这么耳熟。难道这是西域文字么?
欧阳锋又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果真在这里——”说完立刻窜了进去,扒开缠在石头上的藤蔓,把长在石头周围的草连根拔起。
这又是干什么?
正要跟过去,他突然回头喊:“退后……退远些……”
我只好后退几步。他也退了两步,猛然往那块石头上拍了一掌!
那石头应声而倒。我跑上前去,就看到原来那石头的下面,还垫着一块青石板。
我们合力把青石板掀了起来,才发现那下面还有个……黑不溜秋的铁盒子。不知道是不是用特殊的方法锻造的,看样子已经埋在地下很久了,却没有生锈。
铁盒子拿到湖边洗净,就露出上面的几条横杠来。
欧阳锋解释说:“我在流烟楼的资料里,曾经看到这么一条,说是崔琴失踪之前把一个重要的东西藏在君山了。那时我还不信。君山游人往来,哪藏得住东西……看来他是故意的,也许他是想早早的给人家找到。”
我点头,开始研究盒盖上面列成两列的那十二根横杠。
大概是要推动它们才能把铁盒打开……
崔琴大约是在欧阳雨死后几个月突然失踪了的。他大概想不到,东西越放在显眼的地方,人们反而越会视而不见。
直到又上了那老头的船,我愣没研究出来。
真是打击。难道我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脑子都变笨了么……
还好眼光没变迟钝。一脚踏上岸边的石板,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欧阳锋袖子甩动,就有一点金光飞到了老头的炉子里。
老头仍兀自撑着长篙抱怨。
我朝他挥挥手。
终于可以靠在暖暖的火炉边,喝着热茶驱寒。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冷风呼啸着,听在耳里,心惊胆寒。只好把全副的精神放在那个铁盒上。盒盖上面的十二道杠,也许可以推动它们,组合成卦象……
欧阳锋小声说着听来的最新消息:顾亭之已经正式当上帮主了;欧阳钧仍旧是副帮主,他还把江明月找回去了,听说两人和好了……赵舜呢,居然……
我挥手:我想出来了!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江明月已经……有孕的事。
他丝毫没有发觉我是故意打断他的:“嗯?怎么打开呢?”
我把上面前三排的六道杠和下面的第五排的两道杠推到一起,余下的仍然照旧留着。铁盒轻轻响了一声,盒盖就弹了起来。
欧阳锋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在他手心划:此卦上乾下坎,乾为天,坎为水。天水,即雨。
崔琴和欧阳雨的关系……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想象。
铁盒里躺着块泛黄的绸布。上面墨迹斑斑,看来是有字。
我正想伸手去拿,欧阳锋就塞了张手帕给我:“不要直接碰它。”
我只好用那帕子包住手指,捏着绸布的一角提起来,就看到了上面的几行小字。
欧阳锋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写的什么呢?还是你根本就看不懂?”
我的手一抖,那绸布连着欧阳锋的手帕一起飞到了火炉里,蓝色的火焰瞬间爆起,又瞬间寂灭。
只留下木炭上的一片灰烬,和空气里一股难闻的焦味。
欧阳锋立刻抓住了我的手指细看:“是不是那上面有什么古怪……你怎么了?”
我抽回手指,勉强笑笑。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欧阳雨,你真的在天上看着我们么?
这样玩我们,很痛快么?
欧阳锋轻声叫我的名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上面的字说黄药师是小狗?”
我扑嗤笑出来。起身去开窗户,冷风吹进来,把那股焦味吹散了,我稍好受了些。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办?
欧阳锋过来一把关了窗:“整天喊冷,又不知道避风……”
我回头,仔细端详他脸上的每个弯曲的弧度。
这张脸,我还能看多久?
忍不住把脸全都埋到他胸口。手伸到他衣服里,探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好暖。
不知怎的就到了床上。我抱着他。他抱着我。谁也不愿放手。身体紧贴扭动着,衣服自己就滑开了。
但是不觉得冷。
他靠着墙坐好,我便跨坐到他腿上,一下一下蹭着他的下身。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眼里满是怀疑:“真的是发烧了……变得这么乖!”
我摇头,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不想让他看到我此时的表情。
然后,深吸了口气,提起身子慢慢坐了下去。
两个人都在发抖。身体都已经脱离了控制,自己知道怎样去寻求解脱。
明明全副身心都已经被眼前的人填满,灵魂却似被抽离出去,冷眼看着疯狂燃烧着的自己。 这样有什么用呢?
一点用都没有。
能留住什么吗?
不能。
以后会想他吗?
会。
想他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
有水滴滑落到他肩上。他把我的脸抬起来,两手捧着在他眼前固定住。
他的嘴唇半张着,微微的声音飞出来,听不出是喘息还是叹息。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我在里面看到正在哭泣的自己。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用力环抱着他,恨不能把自己嵌上去。
欧阳雨,你就不怕我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挫骨扬灰吞掉好让他永远整个都属于我?
我当然下不去手。
所以只能这样,放纵自己最后一次沉沦。
我在火炉里放了些安神催眠的香料,关紧了门窗才离开。天才微微亮,他应该还能睡很久。可他知道我要回大理,一定会追上来……
欧阳钧那边呢?赵舜有没有告诉他——
我恨恨吐口气,踏上了去蜀中的船。
崔琴留下的绸布上写着:“杀欧阳雨者:明教季康,丐帮赵舜,流烟楼江友松,大理黄音谷也。得诛此四人者,在下闻讯,必将《九阴真经》奉上。崔溪雪白。”
所以,他要把这封信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我虽然已经把它一把火烧了,可欧阳锋迟早都会知道。
赵舜还没有死。
季康还在西域好好地活着。
我爹爹呢?当他听到江友松的死讯,还能在大理坐得住么?
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乱过。
坐在船里茫然望着外面平滑的江面,想不到,现在又剩下自己一个人。
过往的一切有如两岸疾疾退去的青山,每个山头都有欧阳锋的影子。
山映在水里,水上漂浮着的也是他的影子。
天地间无处不在。
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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