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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与千华去郊外打猎,便看到大驸马倒在林子里,浑身是血,好几只秃鹫正在啄他身上的腐肉……池南,这回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不知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池南冷着面孔,美丽的双眸紧紧盯着朱富,丝毫不敢离开,耳旁二公主的话她仿若未闻般,苍白着嘴唇轻声问了句:
“太医怎么说?”
二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池南,愣了下之后才回道:
“失血过多,肌肉也有萎缩的迹象,全身伤口不下百处……”
“……”
池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玉卿冷冷说道:
“将驸马带回公主府。”
玉卿正要领命,却听二公主青瑶出声制止道:“池南,先前太医说过了,驸马此时不便移动,若是你信得过青瑶,便让驸马在我府中诊治,我保证一切皆按照长公主府的用度照顾驸马。”
池南没有说话,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灵魂的墨色双眸盯着二公主,玉卿上前询问了下太医的建议,回来向池南复命道:
“公主,太医确实说,驸马此时正处危险,血管极其脆弱,故一动不如一静……二公主既然这么说了,那……”
池南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走至床前,看着朱富因疼痛纠起的脸,因虚弱盗出了满身的汗,竟浸湿了整个床铺,这样没有生命力的朱富,池南从未见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全身而来。
“那就……叨扰二皇妹了。”
池南面向朱富躺着的床铺,头也不回的说了这么一句。
二公主青瑶慎重的点了点头后,便主动退出了房间,安排去了。
池南端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太医给朱富治了多久,她便等了多久,其间二公主青瑶曾入房请她休息,池南却恍若未闻,整个人如入定的高僧般一动不动,青瑶尝试了几次无果,便放弃了劝说。
直到入夜时分,太医才长入朱富绽开皮肉中的碎布全部清除干净,撒上药粉包扎完毕,对池南请命道:
“禀公主,驸马此回受伤极为严重,身体里的血液流失过多,臣现下能做的便是为他处理外伤,至于内补一事,下臣却无神药,但好像记得,有一年西域炎皇来京觐见,曾带来过三颗月神丹,据闻对恢复血气极为有效……”
“月神丹?”池南将太医的话轻轻重复一遍,想起五年前,确实有一位西域炎皇来过,当即便招来玉卿,让他去宫里库房找寻。
太医离开之后,房间内只剩下池南和朱富两人,池南坐在床沿上,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朱富紧锁的眉头,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抱歉。
如果不是她,朱富的人生也许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他可以安乐无忧的过完他的一辈子,或者说,他的身份终被丞相查出,那也是以另外一种风光的姿态回归相府,可如今却变成这样……
朱富,对不起。
池南执起朱富冰冷的手掌,曾经这手掌带给过她多少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欢乐……如今温暖不在,剩下的只有冰冷。
“水,水……”
从朱富干裂的唇瓣中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池南立刻想起了先前便准备好的盐水,想放下朱富的手掌,前去取来,却发现手被紧紧捏在朱富掌中。
“媳妇……媳妇……”昏迷中的朱富仍不忘喊着媳妇,池南只觉得鼻头一酸,从先前开始,强忍的镇定瞬间崩塌,心疼的眼泪夺眶而出,晶莹剔透滴落在朱富的手背之上。
似乎感觉到了池南的哭泣,昏迷中的朱富缓缓张开双眼,看到了伏在他胸前哭泣的池南,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按在她的头顶上,池南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了,随即抬头,看到朱富已经睁开的双眼。
“朱富……”池南在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激动的话还未出口,便见朱富表情徒变,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要把池南千刀万剐般的愤怒。
池南不解朱富为何如此变化,伸手想探一探他的额头温度,看有没有发热的迹象,可谁知,手才刚碰到朱富的脸颊,便被他一把挥开,而后,他拖着刚刚包扎好的病痛身躯坐起了身,猛地将坐在床沿的池南推到在地,指着她怒吼道:
“你这个恶女人——给我滚——”
“……”池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呐呐的突然发狂的朱富,试图拉回他的暴怒:“朱富……我是池南……你忘记了吗?我是你媳妇呀……”
“不是!你不是……媳妇……我媳妇……?”朱富用力过度,自己也倒了下去,惊恐的眼珠盯着浅色的床帏,瞳孔不住收缩。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刚刚听闻儿子身受重伤的朱爹闻讯赶来,一进门便看到丫头跌坐在地,儿子满身绷带躺在床上发呆……
“丫头,怎么回事?”朱爹将池南扶起,不禁问道。
池南盯着陷入魔障般的朱富,不知道怎么回答,朱爹问不到答案,便亲自走去床边为朱富把脉。
却不料在碰上朱富的那一瞬间,便被他挥开了手。
“小富贵,你干什么呀,我是爹,我是你爹呀。”
朱富楞楞的将头转向朱爹,原本清明的眸中空洞洞的:“我……爹?爹……是谁?我爹……是谁?我……是谁?”
朱富不断的重复着‘谁是谁’的话语,朱爹见状只觉不妙,强行点住朱富穴道后,为其把脉,脸上的表情立即凝重起来,他缓缓转头,看向了不言不语站在一旁的池南。
“小富贵中的是……失心蛊。”
子母蛊相依为命,母死子亡,以蚕食人心智为引,七日之后,寄身蛊主记忆全失,心智受损……
☆、《驸马圈》
“小富贵中的是……失心蛊。”朱爹面色凝重的对池南说。
子母蛊相依为命;母死子亡;以蚕食人心智为引;七日之后;寄身蛊主失心失忆,若不及时医治;心智受损……
池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有所反应:“那就是说……朱富会不记得我?”
朱爹看着池南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其实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将池南当做是自己的女儿的;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总不能为了暂时的安慰而欺骗她;于是点了点头;道:
“不止会不记得你,还有我,还有关于他从前的一切。”
池南闭上双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手掌握拳置于唇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那……可有办法解救?”
朱爹看着她,没有说话,垂下眼睑凝神思考了好久,才有所动作,他走到池南面前,难得神色正经,此时此刻,他拿出了长者该有的镇定,关于其他什么都没说,只对池南说了一句:
“我知道怎么做,给我几日时间,你别太担心。”
说着,朱爹便朝门口走去,刚想跨过门槛,却又不放心的回过头对池南说道:
“这几日你就别过来了,小富贵暂时不会有事的。”
说完,朱爹便头也不回的自二公主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
池南不解朱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为再次昏迷过去的朱富盖好被子,这才决定回府为他准备一些日常用品送过来。
当池南让人大包小包准备了好些东西再次来到二公主府的时候,朱富已经转醒,玉卿从宫中库房找出了月神丹,太医正指导着用药,为了配合月神丹的药效,还需喂入一剂补血的汤药,而伺候朱富喝下这碗汤药的人,不是药童或丫鬟,却是二公主青瑶本人。
池南入内的时候,朱富正乖顺的躺在青瑶怀中,一口一口喝下她喂的汤药,虽然知道情况特殊,但池南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小小酸楚。
青瑶公主见到池南入内,也不曾坐起,只是对池南扬了扬手中的药碗,而后便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喂药。
池南坐在一旁看着先前狂躁对待她的朱富,正巧朱富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朱富口中的药没来得及咽下,便指着池南猛烈咳嗽起来,神情有些暴烈。
“皇姐,驸马好像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要不,你先出去吧。”
二公主青瑶一边为朱富顺气,一边转头对池南如是说道。
池南见朱富的表情实在痛苦,于心不忍,便就带着玉卿走出了房门,在院中守候。
刚才的情形,哪里是朱富不愿让她看到现在的样子啊,根本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看到池南罢了,虽然有些受伤,但如果自己的退出能让他好好喝药的话,她退出又何妨呢。
由于朱富迷迷糊糊间的抗拒,池南只得放弃了夜晚相陪的想法,第二日一早便匆匆从公主府赶过来。
入房看到的还是那一幕,青瑶寸步不离的守在朱富身旁,端茶递水,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红枣粥,轻言细语的哄骗着朱富一勺一勺吃下。
池南站在门边,看着内里的和乐融融,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青瑶公主喂完了粥,从丫鬟耳语中知晓池南的到来,又心细如尘的用自己的手帕为朱富掖了掖嘴角,这才走出了房间。
她对池南比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到院中的凉亭说话。
池南跟了过去,青瑶便开门见山的对池南说道:
“皇姐,大驸马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好像只让我近身,只让我喂药喂饭,你一出现,他就好像特别激动……”
池南神色淡定的兀自在石凳上坐下,她默不作声的静静聆听青瑶想说的话。
“太医也说,大驸马此时身体太虚弱,若是经常情绪激动的话,对他恢复伤口极为不利,所以……”
池南垂下头还是没有说话,青瑶见她如此不配合,便干脆直言道:
“待驸马彻底恢复之前,皇姐若是朝中有事,当可不必日日前来探视,一切交由皇妹即可。”
“……”
池南看着凉亭外的繁茂红叶,痴迷了好一会儿后,才在唇角勾起了一抹轻笑,原来,那个老家伙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啊。
他让她这几日在府里带着,不必过来照顾朱富……原就是因为,怕她看到此情此景受伤吧。
真是个心思细腻的老头子。
对于青瑶摆在台面上的争宠,池南不置可否,一笑置之,既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带着玉卿兀自回府去了。
…
连着两日的休养,朱富才觉得无力的身躯渐渐有了精神,有了力气,但是,脑子里还是糊糊涂涂的很不清楚,老是闪过一些画面,有美好的,有温馨的,有恐怖的……但这些画面萦绕着的,无非就是那张时而幽兰若仙,时而清丽脱俗,时而却又狠辣无情的脸。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眼前这名女子是值得信任的,因为就是她,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将他救了回来,无微不至的关怀令他倍觉温暖,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倒不是说这名叫做青瑶的女子照顾的哪里不好,是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甚至没有他回忆中的一成温馨,好像人不对,可除了青瑶,他真的想象不出来,自己还会对哪位女子有那样温暖的感觉。
休息两日的朱富对青瑶准备的甜食有些厌烦,但一听到她说吃这些东西对他的身体好,并用温情无限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他时,他却又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强忍着不适,每次都很体贴的尽数吃掉。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两三日,朱富忽然发现,不管他何时起床,在他的床头都摆有一碗晶莹剔透的粥和两种绝不重样,但看着便很可口的配菜。
一开始他以为是青瑶看出了他的感觉,特意命人准备的,可连着好几日,他开始发觉不对劲了,青瑶每日还是送来那些甜腻的糕点,对每日清晨必然出现的食物却是只字不提。
这日天还未亮,朱富便从睡梦中醒来,原想着早些醒来,说不定就能看到是谁送来的,可当他睁开双眼,蓦地转头时,那碗依旧温热的粥便已出现在他的床头。
捧起粥碗,朱富小口喝了下,觉得入口又与昨日有些不同,滑而不腻,伴有时鲜的果香,清新宜人,今日的配菜却是一盘凉拌黑木耳和炒海藻。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甚至连荤腥都算不上,但是朱富还是从这简单的食物中吃出了准备之人的良苦用心。
这个世上,他以为只有青瑶对他最好。她每日陪他说话,陪他解闷,陪他做一切事情,除了她,还有谁会这般对待自己?
难道……是她?
一张如空谷幽兰般清雅的面容呈现于朱富脑中,心头莫名升起的爱意让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