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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宁熙七年的四月,熬过了西北严酷的寒冬后,赵辉兵锋直逼大凉城下。而尾随其后的赵怡一路扫荡,也终于在同年的七月在大凉城外汇合了赵辉。
西夏国灭,指日可待。
在这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一天安枕。
战事密集的时候,我与松风算是不眠不休。等战事略停,则要努力恢复医药储备。
有时候忙起来简直连着好几天见不到赵怡,我迅速瘦了下去,在杭州养的容光焕发的容貌不能不说是憔悴。
我知道赵怡有一大堆的事务,也是极为忙碌,尤其日日在刀锋下舔血求生,除了要花尽心力保得诸人平安,更要博弈战场。我知他同样辛苦,因此不愿意给他再添烦恼,尽量的调整自己,努力休息、努力吃饭。不过赵怡也并没有忘记我,乃至于亲自去医棚接我。
赵怡实在是个人物,大小事,大丈夫,举重若轻。在他身边,我渐渐生出了信任,乃至于觉得安全。当意识到这种感情的变化,我心中其实充满了惶恐,然而这样的惶恐在每日的鲜血淋淋中变得那么不引人注意。乃至于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有很多感情,当时当地,体会出一种味道,但却在日子流水的冲刷中变得醇正厚重。
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每一日面对丧失、死亡、离别,我提不起什么崇高的情绪,更多的是麻木而已。只有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会担心,担心至今未归的哥哥嫂嫂,担心远在千里的由之如何能再一次保障赵怡,担心赵怡今日上阵明日就死在阵前
我的担心赵怡也一一看在眼里,每每安慰:“清月你不要担心,你哥哥虽无消息传回,想必也是交通不便的缘故,何况大军运动奔驰,屡有错失也属正常。大军一路向北,并未受杂处部族的攻击,这必定就是你哥哥的缘故了,因此你哥哥总是平安的。”
我能接受他的说法,又担心他分心于我:“战场上刀箭无眼,还请王爷多多保重。清月无妨。”
“往日听闻你祖父将你入了族谱,往日倒也觉得你聪慧,今日看来,清月确实是个明白人,这份明白事理、温柔懂事,少有,我看得到。只是你一张脸比起刚到阵前时候小了多少,这身子,我抱着,骨头咯得我发慌。”
“王爷,如今的粮草如何?王爷要收复幽云之地,如今看来没有三五年功夫只怕不行,这朝中能熬得过去么?”我不想讨论自己,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事情,就要努力往前。
赵怡并没有回答我,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气泄露了他的心绪,拉得我的心也悬得高高的:“王爷?朝中可是有事发生?”
“皇兄在朝中自有筹谋”
我想想,也对,赵怡再能干,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也没有办法同时兼顾朝中,这时候皇帝就至关重要。
眼下对赵怡最关键的还是大凉城。
“王爷,大凉城墙高水深,王爷可有了破敌良策?”
“西夏也不过是幽云之地的一角,我若是连西夏都平不了,谈何光复燕云十六州!西夏与突夷不同。突夷靠着广袤的草原,且突夷人善于奔袭,这才不好办。但西夏一处,你哥哥断绝了西夏的外援,西夏国主也只能困守孤城,无非时日长短,只待崔由之粮草罢了。”
确实如此,但是粮草真正是难以彻底解决的问题啊:“王爷,清月清月早就疑惑了。一则朝中过于复杂,皇上虽能纵横捭阖,但日子一长,只怕舆情于王爷不利。王爷也知道朝中诸人背后实则是各地世家,一旦朝中变化,由之哪怕用尽手段也未必会筹得粮草王爷,此事如何解决?”
这是根本的利益问题,几乎难以调和。
赵怡盯着我笑:“你这话,到算是透彻的。崔由之也在信中对我提及,眼下朝中算是暗潮汹涌,但只要有皇兄在一日,就还无妨。皇兄在父皇时就动了这心思,筹备十多年,可谓天时地利具备,如此良机定然不可错过。早先皇兄就预计兴兵需要大量财货,这才殚精竭力筹谋革新,贷苗法、军属法、市易法实则均为帝国积聚财物,也见成效。”
革新奈何啊!奈何!革新确实有好处,但一个好的愿望未必有一个好的结果。方严的革新,一方面用人良莠不齐,一方面引发了朝廷的党争,这两条都导致乱象纷繁,有益处的同时也都对帝国有极大的危害。说起来皇帝的革新既没有针对帝国最根本的问题,也太操之过急。
“王爷,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但实则也是世家的天下。方大人革新固然是怀着大心愿,但诸法却也损伤了世家的利益,世家自然而然群起攻之。清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此次兴兵,失之急切。只因诸人耽于安乐,尚不齐心。王爷说天时地利都全了,奈何这人和却是难得。”
赵怡挑眉,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
“清月以为此行必败?”口气略有些不快。
败么?反正我不看好。燕云十六州不是一城一池,不是须臾疾驰就能兜一圈。“王爷,清月不以为必败,但必然艰辛。清月以为王爷还是过于急切,皆因为帝国尚文,则首要要养出尚武的风气,养出不能任由人欺负、不用钱财买平安的风气,这才易于凝聚人心。”
“眼下国中就连祖上以兵起家的人都重文轻武,自然而然就生了怯弱的心情,如何能指望他们上阵?王爷在祁山中练的兵这是经过多少年的熏陶,才有这杀气?”
赵怡闭上眼睛点点头,最后才说:“你的话由之提过,他比你看的还远”
宁熙七年八月,哥哥终于回到了赵怡帐下。
我听闻消息,顾不得身上布衣荆钗,急急跑过去,却是看见哥哥竟然还长了个头一张脸黑里透红,糙得很,想必是换过衣裳,一身窄袖军袍,浑身上下透着利落。
两年多除了开头还能有信,我已经多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除了流眼泪,我大约是再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旁边赵怡不顾众人都在,就调侃我:“青云啊!你看清月王妃,这副样子,哪里有半点外面传的风采?就一傻娘子罢了!”
哥哥爽朗的笑起来:“果然是傻的,哭什么呢!大家都好着呢!”
赵怡上来搂着我:“罢了,让她哭个痛快吧!往日牵挂你,嘴上不肯说,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思量,这下回来了,就好了。你也不要担心,贺鸿飞在,你夫人自然无恙!”
我一听,不对啊!怎么看不见秋白和燕语他们。转头去看赵怡,赵怡手上用了力气,哥哥在一旁解释:“不用担心,胡伦部大一些,他们的头看见王爷屯兵此处,自然有些顾虑,因此留着秋白一些日子罢了,等大凉平了,自然就无事。”
我听得心上一紧,不自觉纠住了赵怡的衣襟,赵怡又笑:“有个好消息。”说着附到我耳边:“你嫂嫂怀有身孕了,你就快要当姑姑了!”
“呀!”我睁大眼睛看着青云:“哥哥,真的么?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哥哥脸上罕有的自矜:“真是呢!”
“前日由之传信,今年的粮草已经筹得,已在路上,今年越冬应无妨。青云你来,你游走这附近多时,对大凉城可有良策”
我看见他们要谈事情,也不再打扰。心中半喜半忧,秋白还有燕语尤其秋白还怀了身孕。不过哥哥到底还算是成功了。赵怡,能做的我们都尽量做了,希望你也能
九月,大批粮草物资运抵赵怡安营后方的小银城,因涉及药品等物,我与松风均前往调度安排。此时除了蒋副将,还见到了离别了一年多的由之。
由之异常憔悴,隐约间竟有华发早生,我心里的酸痛无与伦比,忍不住把他唤到一旁细细询问:“由之,你怎么?”
由之眼中也是震惊,手上几乎忍不住要上来抓着我:“你怎么!”
好一会叹了一口气:“王爷没把你照顾好!你这样瘦!”说罢闭了眼。
我顾不得自己,由之肯定比我辛苦一千倍:“由之,你,你这样憔悴!江南很难么?是否朝中有事?你怎么不多加保重?你自己就知道调养才对!”
由之睁开眼,却恢复了淡然,手上似隐隐发抖,却没有再动:“难也是意料中事,清月无需担心,我还应付得来,此次粮草不如前次,但也能对付过去。我的身体你放心吧,我底子好,辛苦一些,还是能养回来。倒是你,原本就不好!”
我摇摇头,正要说话,松风就过来了:“瑾义来了!这些药和尚看了,过得去吧。”
由之露了笑容行佛礼:“师傅!”
松风还了礼,随后环顾一周:“王爷倒也仁慈,前面还在打仗,这小银城竟还有商贸!”
由之也点头:“这日子总还要过,王爷不曾坚壁清野,倒是利民之举。一路过来,百姓虽然遭了战火,却也恢复的快。这里还算是少的,前头路过的那些市镇,更见热闹。”
说起来这一点,赵怡倒是做得极好。一路扫荡过来,恩威并施,没有屠城,除了必要的宵禁和驻兵,却也比较快的安抚民心,尽可能的恢复了西夏原本的生活。西夏原本就困于民生凋敝,如今赵怡一打,反让这里的人好过一些,所以眼下的这小银城反而渐渐有些人出来互通有无。毕竟这日子要过,这才是老百姓的大道理。
粮草陆续进了城内仓库,城外原先堆放粮草的地方一片狼藉,部分军士正在打扫,而正在买卖的老百姓也掺杂其中,看起来倒是热闹得很,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竟让我生出了一些欣喜愉快的情绪,只和由之站在一旁看。
其实我实在忧心朝中的事情,赵怡不象由之,愿意事事和我讲,禁不住还是问了由之:“由之,朝中到底如何?是不是是不是监察御史弹劾你?”
由之看我一眼,我却无法在他脸上看到他的情绪,这样的他真让我心里发慌。
“东南富庶,我这个位置,清月自然都能猜到,其实无需细问。”由之缓缓道来,语气中少有的含糊。
他的清澈,还在么?
我以为我会流泪,但却只有一双干涩的眼睛。一入官场万事崔,叔叔的话。奈何由之原本清澈,而今高堂明镜悲白发:“由之,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皇帝彻查平窑仓,却不能查得太狠,这就苦了由之。那些世家、豪商一面巴结着,一面也盯着。不受贿就筹不到粮,一旦受贿就留给了别人把柄。由之骑虎难下,而他身后就是赵怡我简直不敢想,到了今时今日,也只有自我安慰一下罢了。
由之眼中深邃,远若星空浩渺,轻轻浅浅:“清月,你看到我白了头,安慰我但你不要担心,我送你下山那日,就已经把一切都想透了,醍醐灌顶,大约如此。朝中自然不太平,但只要有皇上一日,王爷与我都可保平安。如今章淳、程颐等人连番攻击王爷,弹劾我也属正常,但你叔叔、古光大人未有动作,想必也是忌惮前面平窑仓一事,除非他们另有所谋!”
我点头,皇帝算起来正值壮年,应该还能护着这些为他卖命的人
我这头还沉浸于思索纷乱,发现由之紧紧皱了眉头,我不明所以。他却突然说:“不好!”
那边师傅也远远跑了过来,我尚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却发现人群骚乱了起来,由之一把抓着我的手,吼道:“跟紧师傅我去不!师傅不会走的,你跟紧我,千万不要放开。”说着拔腿就跑。
我几乎目瞪口呆的跟着由之,这才开始感觉到脚下的地在颤抖,周围的空气充满了危险恐怖的气息须臾间,师傅、由之瞠目欲裂,声嘶力竭。由之顾不得许多紧紧拉着我跑到尚在运物资进城的兵勇处指挥:“快!先运冬衣、药品!不要慌,要快,能运多少是多少!这边你去把路扫开”
由之用尽力气,稳住部分兵勇,却还是有至少一半的人四处乱蹿。另一面师傅那里更糟糕,原本轻松的百姓抱头鼠蹿,货摊、扁担、绳子、货物顷刻间踢得到处都是,间杂叫骂声哭喊声。大家只如潮水一般往城门那里涌去,同原本就大的运粮车挤在一处,简直水泄不通,百姓顾不得,就有大胆的爬车而过,这一下人踩人,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由之急红了眼,大声喝止推搡的人群,却哪里有用,师傅用来全力,也没能把几近疯狂的人分开。
这时候地抖得越发明显,不远处一团烟尘汹涌而来,马蹄声简直将人心踏破!
小命休矣!情急之下,尚未来得及反应,奇装异服打扮的人骑着快马偕雷霆万钧之势就冲了过来。小银城守兵猝不及防,百姓与粮车纷纷堵在城门处,一时难分。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百姓能进城,更不知道能有多少药品物资进城,我剩余的感官全部被吆喝声、惨叫声、哭喊声、马嘶声、兵刃砍进皮肉骨头的声音充斥。眼前烟尘滚滚,身边不断有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