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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愍弟!”由之摇头,“你不要着急,方大人此刻虽受了委屈,但圣上乃仁明之君,我等看得明白的,圣上必定洞若观火!何况,我等方才入朝,哪怕方大人新政遭裁撤,我等日后尚有机会为方大人重申新政啊!”
我听见这样的话,虽然知道由之是劝方愍,但也知道他心里的政见,与父亲叔叔未必相同的。有人说乱世莫述儿女情,实则到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在太平盛世,女儿情仍旧奢侈!我转身离开,不想再听,只是抬头看殿外飞舞的雪花。
不一会由之给我披风,轻声说道:“愍弟醒来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点头:“清月吩咐宫人送些清粥,状元郎能进食总是好的。”
“清月”由之有些犹豫:“真对不住!”
我奇怪由之这样说话,回头看他,发现他一脸的愧疚,我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清月”由之深吸一口气:“由之真对不住你。我与愍弟结识于杭州府,相知于这一路的风雨,也了解方大人心系社稷。但历来游历,知道革新种种坏处与好处,此刻既不能全然同林大人一道,也不能全然赞成愍弟由之这样的态度,由之明白终究惹祸,届时清月徒添清月烦恼。往日由之腹诽师弟,今日看来,由之与师弟又有何分别”
由之其实是很明白的,只怕这些日子的纷争下来,他已经很明白自己的立场既不能与父亲苟同,也不能完全赞同方严。只是确实,若他是君子,他这样的第三方立场,分分钟就会成为保守派革新派都针对的炮灰。
我抬头看他,认真问他:“由之,你前日同清月说想出京,在地方上谋实务,是真的?”
由之点头,“只是方才与愍弟一番话,让由之领悟,朝堂纷争泾渭分明,只怕到了地方也未必安宁,届时清月。”由之哽住,伸手拉着我,长叹一口气,低声说:“清月由之真愿意在翠雍山过日子,丢弃松风之惑”
由之年纪轻轻就想引退?我奇怪,因此说:“由之何必顾虑清月,由之希望清月痛快,但清月也盼着由之能一展所长啊。”女人不能自私的让男人为自己放弃事业,否则女人最后会连爱情一起丧失。
由之听了一笑,低下头在我耳边悄声说:“由之还是觉得在翠雍山时候最痛快,那时候半梦半醒间,看见清月摘去斗篷,露出的脸恰如你的名字,此后再难忘记”
我听了脸红,由之他这样的君子,也会说这样的情话。
“这些日子在朝”由之抬了头:“日日争吵,却无半分实务令由之生出”
我能说什么呢,我不喜政治,很重要的是政治会伤害人。但是我不能劝由之放弃,因为若由之有鸿鹄之志,却因为我放弃了,就相当于折断了他的翅膀,他会伤心,他也再不是他。“由之,清月知道由之是君子,清月总在一旁看着呢。”我只有这一句话。
表心迹怡露行藏
有时候我会想娘亲当年是否也有这样的一个时刻:身边站着满怀豪情的父亲,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站在父亲身边,至死方休。那时那刻,此时此刻,我或许同娘亲一样,站在由之的身边,抛弃那些曾有的执著和不认可,做一个这样温情脉脉又安详恬静的决定,决定自己暴风雨一般的经历。
或许我比娘亲幸运,最终我仍旧活着,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一份幸运,实在是许多人用性命为我铺就的。
宁熙三年十二月七日,作为引发方严罢相的重要原因,均输法首先被裁撤。
可想而知,大受牵连何止方严父子,连一度红得发紫的景怡王爷手上最傲人的权利都面临着被收回。
我们瞒着仍在病中的方愍,我们一致同意吩咐所有接触方愍的宫人都必须封口,只字不提。
七日夜,两位老行尊守护方愍上半夜,我与由之都各自休息。
一场黑甜的梦乡中就被宫人惊慌的呼唤吵醒。我仍未睁开眼睛,就听见由之的声音:“愍弟!愍弟!”
我赶紧跳起来,急急忙忙抄起衣服往身上招呼就冲了出去。
方愍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气,把两位太医掀倒在地,天冷,太医年纪大,半天爬不起来。半夜值夜的宫人本就不多,顾得劝方愍,连两位老人家都顾不上。我连忙上去扶起,老太医却着急:“林小姐赶紧的想法子,状元郎不知道哪里兴起的念头,一定要见皇上,逼着宫人告诉他今日朝堂的事情。宫人不知,他越发发狠,连咱们都拉不住他,跑出去了!他怎能见风!小姐快去!咱俩穿的衣服厚,无妨!”
我再不敢怠慢,心知方愍实在是老天垂怜,幸运到瞎猫也碰见了死老鼠才把一条小命捡回来,要是再出问题,冤死!
我只在床边拿了不知是谁的衣物,正好一个宫人也拿了两把油伞跑了出来。我们两人就往门外追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北风夹着雪花呼啸着,只是隐约见不远处两条人影纠缠。
我们赶紧赶上去,我好一些还来不及换上襦裙,还能走得快一些,宫人正式的宫服,在这样大雪地里简直跌跌撞撞,反而很慢。
等我们赶上由之和方愍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看见十步之内雪花乱舞,人形莫辨。由之拉着方愍,用力大喊劝方愍:“愍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方愍疯了一般被由之拉住又挣开,拼命往前赶,旁边跟着出来的两个太监年纪小,也都拉不住。我着急,赶紧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快!此刻怕王爷也在宫中,你赶快去回禀。也赶紧找人禀报皇上!”
我赶的一身汗,此刻稍微停下来才觉得那北风像刀子一般的锋利,直直往身上招呼,简直像没有穿衣服一般。
我上前去先把手上衣物的想披给方愍,不料他一挥手竟把我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由之无法,张手紧紧抱住方愍,已经喊得沙哑的破落嗓困难的说:“愍弟你疯了么!是由之和清月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方愍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们五个人熬了几个通宵才拉回来的命啊!我拾起滚落在一旁的油伞,大声吩咐宫人撑好伞,我再把衣服围在方愍由之身上。
走到他面前才知道方愍早已经泪流满面,力竭瘫倒到由之两臂之内。但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声声钉在我的心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倾注一生心血的革新也是他的孩儿,于我如手足,怎可弃之!愍宁舍一身血肉,也要保得父亲心血。皇上!方愍求见!”
由之紧紧抱着方愍,同样泪流满面:“愍弟,路漫漫其修远兮!亚圣尤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今日挫折,愍弟把他当成激励吧!由之总陪着你!”
“方公子!由之说得对!”不知觉间我也已经哭出来:“方公子刚点了状元,方大人嘴上或许不说,但心里不知道多安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方大人如何自处!如你所说,他若视革新为孩儿,难道方公子舍得方大人一时间两个孩子都失去么!”
方愍执拗,与其父如出一辙!听了我们的话,并不停止,反而拼命跪起来。由之可能怕他太剧烈的挣扎反而受伤,只能松了手,陪在一旁,搀着他一同跪着。
我看见这样子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旁边撑伞的太监也哭了出来,方愍,这是在自杀阿!
我什么都没有带,若有银针肯定把他扎晕了再扛回去。我别无他法,上前给方愍由之披好衣服。抹了一把眼泪,悄悄对由之说:“能不能把方公子打晕?”
由之面上一脸的泪被北风吹得满是碎雪,他略点头。我起来把一把伞收起来,递进由之手中。由之略抬手,还未来得及下手,方愍却已经软了下来。我大惊,由之大声惊呼:“愍弟!”
我们三个人七手八脚把方愍扶起来,置于由之的背上往回赶。
才走了十多步,我就开始觉得我自己冷的受不了,脚上好像不曾穿鞋子一般。方愍他这样的身体不知道又会怎么样,想着不禁又流眼泪。由之可能听见我抽气,用力的说:“清月不要担心,没事的,愍弟能撑过去一次,就还有第二次!清月不要哭。”
我听了只觉得难受,泪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正说着不远处隐约快步走来一群人,我在背后扶着晕倒的方愍,看不清楚是谁,无论是谁,总是救命的。我已经冷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由之只怕也不熟悉这里。
正在庆幸,就被一双手拉了过去,定睛一看,是赵怡!
我长舒一口气,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盼望见到赵怡。
还未来得及说话,带着赵怡体温的貂裘已经落在肩上,我只觉得浑身竖起来的羽毛一瞬间柔顺了下来,舒服的浑身一软,人直直往后倒去。赵怡一把把我捞住固定在他胸前,急急吩咐:“快把人接下来,还愣着做什么!探花郎如何?今夜冷得厉害!”
紧接着我听见赵怡在喊我,由之也在喊我,甚至还有贺鸿飞的声音,我只记得由之的声音已经全喊哑了。隐约间觉得赵怡把我抱了起来。我再没有力气,今天只怕是肯定会伤风的。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赵怡的手捧着我的脸,烛火下一脸的晦暗不明。我赶紧要起来,不知道方愍和由之如何了!赵怡按住我:“清月不要动,外面众人一番忙乱,都为状元郎诊治。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我张口,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勉强咽了口水:“王爷,由之”
赵怡顿了一下,还是站起来,给我拿了一杯水。我这才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赵怡把我扶起来,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放好杯子才说:“探花郎一身汗一身雪水,已经去收拾了。宫人正要熬出些姜汤给你们。”
我略宽心,又问他:“王爷!状元郎眼下”
赵怡脸上一暗,我觉得心上一痛,连忙拉住赵怡:“王爷?”
赵怡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伤痛。不一会他的手攀上我的手,下一刻用力一拉,把我抱在他怀里。我挣扎不开,又听见他低声说:“清月不要挣扎!你心疼由之,乃至于方愍,却一分也不分给怡么!”
我哽住,推他的手再也推不下去,忽然领悟:均输务裁撤,赵怡就要丧失这份权利。大宗采购阿!是多好的敛财机会!
赵怡越抱越紧,我几乎不能呼吸,我困难的开口:“王爷!钱财身外物,何必执着!清月”
“不!不是身外物!”赵怡如野兽受伤般低吼:“是荣光,是赵氏皇裔融于骨血的责任与荣光!”
什么?赵怡是什么意思?“王爷,清月”正说着赵怡调整了姿势,把我整个人都拢在怀里,我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正喷在我的颈项上,那感觉相当难受,我又推他。
赵怡并不理会,好半天才说到:“清月,状元郎宁为革新舍弃一条命怡决不轻言放弃!虽然林中书并未应允,但怡说过,怡贪恋清月柔软,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赵怡是在说他曾向父亲提亲的事情么?我非常惊讶!赵怡却已经松开我,只用手握着我的手臂,脸上的情绪消退,又是往日的温和:“清月何必早定心意!怡自诩伟岸男子!”
赵怡用这样的方式向我表白么,我皱了眉,思量之下,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王爷,伟岸与否,不论身份地位,是待人待物的一颗心!清月说过”
“清月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清月说伟岸与否不是身份地位!”赵怡勾起一屡笑容,却是罕见的潇洒:“怡知道!”
正说着,宫人送来了姜汤,赵怡带着这样的笑容接过姜汤,递给我,我从他的言辞中回神,深叹一口气,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赵怡接着扶我睡好,安抚似的说:“清月不要忧心,诸位太医都是有经验的,你只管好好休息,等好了,自然能照顾状元。”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略略点头,闭上眼睛安份休息。
绾发择簪似实非
一场吵闹让我与由之都伤风感冒,我则尤其严重,连连发烧。没等到我彻底好转,叔叔已经派人接我回家。
我没有再见过方愍。他自杀一般的行为最终成为了自杀的事实。
宁熙三年十二月初九,状元方愍冰雪中跪谏,身死。朝野震惊。
我在家中听闻父亲带回来的消息,虽然心中明知他要不好,但是却不料这样快,眼泪哗的一声流下来。
方愍的死大约极大的震动了皇帝,连连派人抚慰方严,叔叔和父亲也常常自己斟酌讨论。我在一旁看着难免伤心,应该说是兔死狐悲吧。政治伤害不到面面俱到的政治强人,伤害的,永远是他身边那些最柔软的羽翼。
当日祖父娘亲的去世稍微阻遏了革新,今日的方愍或许也能为方严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吧。可是只有方严自己才知道,这样的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