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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道:“那,是否加重解药的分量?”
钱大夫道:“不,这解药,只是针对曼陀罗的毒性,二者相克,吃多也无益,看来,还要亲自去看看为好。”
阿离道:“好,那我想办法。”
第二天,严昭明又疯了,没有上次那么严重,只是躺在床上,一味地睁着眼睛说胡话。”
“阿离,你不是说,喝了符水便好了么?怎么,又这样了?”二夫人在房中训斥。
阿离道:“这,夫人,上次道长走时说过,大爷这场惊风来得十分突然,若有再犯,也不稀奇,到时再喝下一些符水,不过三次,必然恢复如常。”
秦妈妈道:“姨娘,让外人进来已经是不妥,如果这些神鬼之人再三番五次地出入严府,传出去,怕有不妥吧。夫人,我看,还是再请大夫来看。”
阿离不理她,只是对二夫人道:“夫人明鉴,道长法力高强,上次大爷立时就好了,若这次不成,妾甘愿受罚。”
二夫人见她这样说,只好依她,只是道:“好罢,事不过三,这次若看不好大爷,那就请大夫来看,此事不许再提。”
到了下午,道士和小道童又进府了,府中上下诸人都指指点点,宝珠和巧儿更是在下人房里嚼舌根,说严 昭明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阿离求医无门,才寄希望于怪力乱神之说。小钗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又是秦妈妈在背后挑拨。
钱大夫在房中看了病,道:“看大爷的脉象,仿佛并没服解药,离姑娘,平日里,是怎么侍候的?”
阿离道:“照大夫的吩咐,水煎了解药,一日少则三次,多则四五次给大爷喝下。”
钱大夫道:“恩,是这样,那除非,除非还有人在继续下药。”
小钗道:“不会呀,我和姨娘两人,煎药时都寸步不离的,药也没有别人碰过的。”
钱大夫道:“平时煎药都是在厨房么?”
阿离道:“是,若在房中煎药,只怕惹人疑窦,所以还是在厨房煎药,我和小钗一直守着呢。”
钱大夫想了想,让小钗去厨房把平时煎药用的东西悉数取来。
钱大夫仔细看了看,砂锅、锅盖、木棒、甚至还有包药的纸包,还有个滤药的纱布滤网。
阿离也在一边看,想了又想,闻了又闻,忽然,她拿起滤网,对着茶杯冲了一杯水,又从头上取下银簪,往水中一探。
这一探不要紧,在场的四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来——银针发黑,茶水有毒。
原来,那下药之人的手脚竟然这样小心,将这滤网用毒水泡过,那大量提纯的药粉,只需要在水中化开那么一丁点,就足以化解严昭明每日喝的那么多的解药。
钱大夫让小钗将在门外正在“作法”的道童叫进来,对众人道,
“这是我的药童茯苓,从小跟着我,公子尽可以相信他。从前开的药是不能再吃了,往后我让茯苓将要磨 成药粉,隔几日就给姑娘送来,姑娘给大爷冲水服下。这法子,虽然慢些,却是最保险的办法了。”
小钗道:“那,若送药来,可以走我家后门,如果平安,晚上三更前我会将一串铜钱挂在门外,烦茯苓小哥三更时送药过来。若有什么变故,咱们也可互通消息。”
钱大夫道:“如此甚好。”
钱大夫走后,严昭明对阿离道:“这位大夫,可信得过么?”
阿离道:“从前我在林家时,就认得这位大夫,说起来,也有些渊源。”
严昭明道:“哦?”
阿离道:“从前我阿爹是个相士,我自己,平日也看些医卜星相的书,这事大爷知道。有一次我去保顺堂替小姐买珍珠粉,和茯苓玩笑了几句,钱大夫就叫我给起一卦,我也就卜了一卦,却算出那天晚上保顺堂有个大劫难,谁知当天晚上,那条街起了大火,死了不少人,钱大夫和茯苓等几个药童,因听了我的话,晚上没睡在铺子里,就这样捡回一条命来。”
严昭明笑道:“没想到,我娶的娘子竟还有这样的未卜先知的本事。”
阿离也笑了:“哪有人有这样的本事,我也是依书直说,或者是上天眷顾,他们命不该绝。他们若不听我的,我再未卜先知也没用。”阿离接着道:“钱大夫倒是对我十分感恩,我说了多次,他却当我是救命恩人一般,这次有事求他,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严昭明道:“恩,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
阿离听他说的“宁可信其有”几个字,忽然想起了自己数月前给自己卜的两只卦,“火泽睽”和“雷水解”,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严昭明见她十分严肃,道:“想甚么这样入神,你不必担心我,眼前的困境,不是正解决么?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在一处。”
阿离听了这话,心中宽慰了不少,也抿嘴笑了。
☆、第十七章【月下客(上)】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经此一役,阿离和小钗对秦妈妈处处小心,严昭明的身子差不多全好了,但是,除了在阿离和小钗面前,他还是得做出一副虚弱昏沉的样子来,暗地里韬光养晦。
中秋佳节降至。
转眼之间,阿离到严家已经半年多,眼见严昭明的身体好转,心情也开朗了许多,阿离和小钗,心里都十分欢喜。
这一天,西华公主竟然从公主府中出来,到了前面严府中来。府中上下所与人,就连昭明,也被抬到了大厅中,由阿离和小钗搀着,跪听旨意。
原来是宫中来了人,传皇上的口谕来了。
“团圆节将至,朕十分挂念爱女贤婿,你去传朕的口谕,八月十五,与朕在大明宫麟德殿同享天伦。”宣旨的太监将皇上的口谕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谢恩。
西华公主见这次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孙公公,自从皇帝还是光王的时候就带在身边,想起上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心中十分感触。便道:“孙公公,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那孙公公已然两鬓斑白,看见故主,也是十分激动,对西华公主道:“劳公主惦念,一切都好,官家对公 主惦念非常,着老奴带些时鲜果品与公主尝尝。”
西华公主命人收下,再拜谢恩。
严祁道:“劳公公辛苦一趟,不如稍事休息,我府中有新到的茶叶,公公不妨试试。”
孙公公道:“不必了,老奴还要去郑家万寿宫主府上传旨。中秋那日,阖家入宫之时,再侍候公主驸马。”
严祁着人送客,道:“公公慢走。”
看了一圈,阿离才发现,严少卿并没有在此处,本想让小钗去打听打听,严昭明又离不开人,只好作罢。
第二天,府中乱得像一锅粥,府中上下能出门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严少卿,去哪儿找呢,小钗听几个小厮 说,专门去长安城里出名的妓院找。
长安城的妓院,自北城门而入的平康里最多,平康里又分为南北二巷,北巷鱼龙混杂,妓女也多是出卖色相粗鄙不堪,南巷的则是文才兼备,色艺皆绝的人,这里出过许多有名的倡优,譬如颜令宾、郑举举。要找严少卿,自然要去南巷找。
晚上的时候,小钗端了水来给严昭明洗脚,阿离随口问:“可找到二爷了?”
小钗道:“恩,找到了,”小钗压低了声音,“在平康里呢,我听那几个小子说,二爷在一家叫‘仙宫苑’的歌坊里找到的,听说已住在那里一月有余,回来的时候醉得不省人事,是小厮抬回来的,二夫人一顿训斥呢, 让二爷这几日都不准出门,等着去宫中觐见。”
严昭明没好气地道:“什么歌坊,就是那种出卖色相的地方。”
阿离和小钗见他有些生气,便都不再说话。
到了八月十五这天,月色十分分明,阿离倒感觉,这一晚的月亮,比往年看到的都要好看,不知道是不是 因为,她正身处在这巍峨肃穆的宫殿中。
在大明宫的麟德殿中,皇帝设的是家宴,家宴上有已殁的晁昭容生的皇长子李漼、皇长女万寿公主。这万寿公主的驸马,是翰林学士郑颢,乃是武宗皇帝会昌二年的状元郎,万寿宫主下嫁郑颢时,标梅已过,直至三年后,万寿公主才为郑驸马生下一个遗腹子韬光。
坐下下首的,还有雍王李渼、雅王李泾、夔王李滋、庆王李沂、濮王李泽、皇七子李润、皇八子李洽、皇九子李汭、康王李汶、广王李澭、卫王李灌。
坐在西华公主边上的,除了万寿宫主,还有西华公主的二姐永福公主,妹妹广德公主、义和公主、饶安公主、盛唐公主、平原公主。除了万寿公主和西华公主之外,其他的公主倒都还没有出嫁,而出嫁的两位公主,都不曾生育子女,唯一算得上外孙的,只严昭明和严少卿两人。
当今皇帝的子女不多,有些已经薨逝了,长子李漼,不过才二十二岁,比公主们小许多,还未生育皇孙, 家宴上的人,二十来人,恐怕比寻常富贵人家还要少些,虽说是家宴,可众人十分拘谨,这家宴,显得十分冷清。
在座的子女中,惟有西华公主,在十七年前年满十三岁就已经出嫁,与皇帝多年未见,父女二人皆感慨万千。
“西华吾女,你家的新妇何在?”
在这样的场面上,阿离这个小小的侍妾,只能静立严昭明身后,和小钗等贴身侍候的侍女立在一起,只是衣着首饰有少许不同。就连二夫人,也只是和公主的管家婆在后面立着。
西华公主站起来道:“我家中小事,也劳爹爹挂心。我家的新妇,乃是三年前就定了亲的林府小姐妃嫣,无奈她已殁,只在半年多前,行了冥婚。”
宣宗道:“哦,是林朝光府上的?”
西华公主道:“正是。”
永福宫主道:“妹妹不是有两子么,二公子也尚未娶妻么?”
在这样的喜庆的家宴上,西华公主不敢将家中起火庞玉樱身亡的事情讲出来,只是道:“小郎去年才行了冠礼,还未曾娶妻。”
宣宗听了这话,道:“恩,你自幼习诗书经文,对礼义之事都知之甚深,孩子们还小,就连你的弟弟们也都还未婚娶,这些事情不急,只是你小郎已十六岁,也该留意留意。”
西华公主行了个礼,答应了。
永福公主觉得脸上无光,道:“爹爹,妹妹说的也不全是,我听说严侍郎府中有两房妾,从前都是丫头出身,不知今日来了没有,”说着指指二夫人和阿离,“那后面立着的一个妇人,身上的衣物都是不凡,还有那长得十分美貌的小丫头,难不成妹夫这侍郎作得这样逍遥,府中的老妈子也打扮得这样光鲜,丫头也这样出挑。”
宣宗已经有些怒色“哼”了一声。
西华公主和严侍郎以为是“哼”自己,全家都站起来,西华公主道:“这妇人,是女儿两个公子的生母,这相貌出众的,不是丫头,是我大郎的侍妾,父皇赐宴,女儿盼能一家同沐圣恩,这才一起入宫来。”
宣宗缓和了脸色道:“这不妨事,今日乃家宴,你们且坐下赏月。”
说到这里,阿离早惊出了一身冷汗。
永福宫主不依不饶道:“妹妹真是持家有道,两个庶出的儿子,一个和父一样,不喜欢大户人家的千金,反而中意与丫头混在一起。”
这时候,严昭明忍不住站起来,对宣宗道:“陛下,臣不能再听下去了,姨母殿下这话,已是罪犯欺君,臣再听下去,也是罪犯欺君,臣请告退。”说着自顾自抬脚就要走。
永福宫主道:“瞧瞧,这丫头生的儿子,这样没有教养。”说着,把手中的筷子一折,摔在了桌子上。
严昭明转过来道:“方才陛下说我母亲习诗书经文,对礼义之事知之甚深,姨母却骂我没有教养,姨母骂我是庶出,喜欢与丫头厮混,这话便是不敬的大罪,我是庶出,我嫡母贵为公主,却也是庶出,我生母是卑贱之人,我妻也非出自大家,可是说句大逆的话,就连姨母你,未尝不是庶出。陛下的母亲孝明皇后,也是宫人出身,当今的圣上,也是庶出。姨母说的‘丫头生的儿子,这样没有教养’是甚么意思?”说完这话,严昭明跪在殿中,道:“臣干犯圣颜,只好求陛下赐罪了。
永福宫主早就跪下了,众人也都跪着不敢出声,宣宗的面色十分难看,九五之尊,就连一场和乐的家宴,竟也是求而不得。
☆、第十八章【月下客(下)】上七天推荐加更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宣宗勃然大怒,对永福公主道:“士人都不愿取公主为妻,朕不得其解,如今看来,你这样的脾性,如何能做士大夫的夫人?你在朕面前就敢如此,如若为人妇,岂不要造起反来?若个个皇家公主,皆是你这样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