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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絮靠着软枕，轻轻一笑：“大王，你国事繁忙还来看本宫，本宫真是非常高兴。”
姬夜商一腔火热在听到绾絮声音的时候便不可遏制地平静下去，这时更觉得两条腿再也迈不开，他哑声道：“帝姬客气了，本王……应该来。”
绾絮的容颜隐没在幔帐后，就像遮了一层层的云雾，飘渺且看不真切。她的声音里带着愉悦，缓缓说道：“可惜本宫的身体一直不好，无法下床恭迎大王，实在是憾事。”
“不，不，是本王唐突！”姬夜商脱口，觉得说出的话也不受控制了，“在帝姬休息的时候几番打扰，本王也不应该。既然已经看过帝姬，本王……便回去了，帝姬请休息，请休息！”
说完话，姬夜商朝幔帐内深深看了一眼，竟真的将人带走了。
小桃瞪了门外半天，惊叹道：“这匈奴的大王果然就是不一样，刚才说什么都要见殿下，现在居然说走就走，也太干脆啦……”
任逍遥看了一眼幔帐，走过去，伸手把帘子挑起，一眼看见绾絮懒懒地坐在床头，脸上竟然也没有戴面纱。他笑了笑：“我猜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绾絮转脸看着他，长期不是戴着面纱就是戴人皮面具，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室内昏暗，脸色已经呈现一种仿若透明的白。绾絮淡淡道：“随他去，他若一定要固执己见，我也做不到让他放弃。”
任逍遥微微凝视她，目光淡淡，他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他的嗓音比平时要轻，似乎还有一点柔，低沉响在安静的幔帐之间，小桃的嘴巴又张了张。
绾絮别过脸，道：“只要你不恨我，怎样都行。”
任逍遥僵住，过了半刻才问：“为什么？”
绾絮没回答，她脸贴在枕头上，闭了眼睛。
任逍遥等了一会，片刻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般，自嘲笑了笑，便又走了出去。
因为被你恨上，是一件太过遭殃的事情。你会竭尽所能让你恨的人痛苦，并且被你恨的人还不知道这样的痛苦什么时候终结。
小桃在紫凝殿大殿待了一会，听见里面再没动静，绾絮真睡着了。她捋起袖子站起来，准备到后院去打一盆水来，正好趁着绾絮休息，可以擦一擦里面的花瓶摆设。幔帐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处理的，这也是归海藏锋的要求，不能让匈奴人就算是匈奴的侍女靠近帝姬。
来到后院打了水，阳光正好，小桃端着一只小铜盆慢慢往回走。紫凝殿的前面也长了许多紫阳花树，地上湿湿的水里浸着从树上落下来的花瓣，走在上面，她感觉有点像在宫里的时候，走在竹林苑的紫阳花下。
后来绾絮下令把竹林苑的花都铲掉，全部种竹子，只有那片紫阳花海，她一直保留着。虽然再也不见她去过，但每天晚上，小桃几乎都会看见她往那个方向看，仿佛有无尽的心事。
抬头，看见任逍遥坐在一棵树下，大太阳在头顶照着，他身下坐了一地紫阳花的花瓣，雪白的一团，他本人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打扇子。
小桃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道：“神医，天气热，你还是进屋纳凉吧！”
任逍遥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她：“小丫头，纳凉最好的地方是在树下，你家帝姬没教你吗？”
小桃眨了眨眼：“神医，你以前得罪过殿下吧？”
任逍遥就笑了，他用扇子拨开地上的花瓣，答应道：“对，我大大得罪了她。”他又转身冲她笑了笑，道，“不过，她也做过让我生气的事，我们算是扯平了。”
小桃睁大了眼，问他：“可是帝姬对您印象并不好啊？”
任逍遥没有立刻说话，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味馥郁，奇的是，却没有遮盖住周围很淡的花香，淡淡的花香就和他身上的香味混在一起，互相交织成一股更浓烈的香。
“那就没办法了，我跟她之间的事，换个人也会觉得不舒服吧。”他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就像飘落的花瓣没有重量，他对小桃微微一笑，“也许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其实我是个万中无一，绝世钟情的好男子。”
万中无一、绝世钟情的好男子。这句话让小桃抖了一下，她手里端着盆，艰难舔了舔嘴唇道：“任神医果真是这样的……好男子，殿下也会发现的。”
任逍遥再次眯起眼：“说不定她发现不了，只是你发现而已。”
小桃语塞，半晌默默转身走向殿中，过一会扭头道：“神医，我擦东西去了。”
任逍遥挥挥扇子。
正文 第十八章 少女思春
惊讶地看着外面团团围过来的士兵，小桃掩上窗，难以置信地道：“已经是第三拨了，匈奴王是想保护我们还是囚禁我们？”她咂咂嘴，表示叹息。
姬夜商派来了他王宫里的侍卫，要严密地保护住帝姬，看着一波一波兵队的架势，不像保护，倒像先前皇城被看管的犯人。这么多人围在宫殿外面，那紫凝殿的一举一动，还不都得监视的死死地吗？
绾絮目光淡淡的从窗子上移开，手里捧着一盅药，还有一半没有喝。
小桃道：“咱们可别真走不掉……殿下，你说呢。”
任逍遥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闻言轻笑道：“担心什么，想走还不容易吗？”
小桃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神医有什么好主意？”
任逍遥还没有说话，绾絮淡淡瞥她一眼：“我只是暂时逗留匈奴，他们还能不让我离去？”
“对呀，”小桃被一言点醒了，激动道，“只要神医说殿下的身体已经完好了，匈奴王没有借口留殿下，只能让我们走……”
“小点声。”绾絮使了个眼色，提醒她注意隔墙已经有耳。
小桃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大嗓门。
任逍遥打开另一扇花园的窗户，回头笑道：“需要我么，我义不容辞的。”
绾絮缓缓道：“只要他们没有多分的举动，只是守在门外，我们也不需要去理会，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
小桃眨几下眼，看了看任逍遥，又看了看帝姬，似乎觉得有道理。她是直肠子，烦恼困不住，心里认为事情得到了解决的途径便不会再烦扰，于是片刻后又见她拿起抹布到处擦了。那些土生土长的匈奴侍女都在外面听命，她们有的不懂中原话。匈奴王族和别的地方一样，只有王室的人才能学习汉语。姬夜商更是从小就接受汉文的教导，因此他的语言造诣是匈奴最出色的。甚至他还能写一手正宗楷体字。
绾絮看着小桃走出去：“你怎么老爱穿白色的衣服。”
任逍遥知道是问他，转头笑道：“塞外酷热，白色最凉快，你不也穿白纱裙吗？”
绾絮不言语。
任逍遥挑了挑眉，似乎恍然地一笑：“难道只有你家公子才能穿白衣？别人穿了就不行？”
绾絮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盯了他一眼。眼神的含义不明确。
“你能把我治好吗？”
放下药壶，任逍遥看向她，轻笑，隔了这么多天，终于问了这个问题。“现在才问我，难道以前从来不关心么？”
绾絮盯着他：“你只说能不能吧，所谓的向匈奴王进言，也需要事实让他看见。”
任逍遥扬眉，不错，能说这样话代表她至少开始认真考虑离开匈奴的法子了。他望着她，低低笑道：“我早说过的，只要你配合我，我当然能让你顺利地继续赶路，而且和普通人一样健康。”
“好，”绾絮立刻点头，“只要不是有关重大决定，离开匈奴前你所有的建议我都会遵从。”
任逍遥又怔了怔，似是不习惯绾絮如此干脆地答应下来，他看她半刻，忽然就说：“你还是把面纱戴起来吧，毕竟在匈奴的地盘，要步步为营，越少人知道你的样子越好。”
绾絮愕然地看向他，他说完话却已经转身，她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纱帐后。任逍遥这个人，他是知道公子存在的。
与此同时，在王宫正殿，大帐内。
姬夜商蜷起腿，半躺在虎皮大椅上，悠悠地问旁边的迦楼道：“帝姬应该已经怀疑我们了吧？”
迦楼过了半晌，才说话：“不会。”
“不会么，”姬夜商扯起他右角的眉毛：“本王派了那么多兵队‘保护’她，作为天朝来的皇家女儿，她不可能不怀疑本王这么做的用心，就算她真的不怀疑，她身边的人也会提醒她。”
迦楼沉默片刻，问道：“大王想留下帝姬？”
姬夜商不答反问：“神巫呢？我记得你并不赞成帝姬留在匈奴。”
迦楼道：“微臣反对，只是担心她会对大王有所不利。但，如果大王喜欢，微臣当然也全力支持。”
姬夜商微微一笑，他向旁边侧过头，站着的侍女立刻会意，满怀的春香倒进了姬夜商的怀中，侍女脸上蒙着一层轻纱，洁白一节藕臂攀上他脖子。姬夜商含笑看着她，手指捧起侍女圆滑的脸蛋，微微一挑，面纱便轻轻落在地上，露出女子娇柔的面容。
软玉温香在抱，姬夜商驾轻就熟地和美人调笑着，一时把迦楼冷落在旁边，迦楼面对这种司空见惯的场景则面不改色，大王后宫繁花数不胜数，美人几乎成了姬夜商日常的一部分，批阅奏章处理政务与大臣之间的琐事，美人的身影总是无时不刻周旋在他身边。
姬夜商仔细端详侍女的脸庞，侍女被大王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脸颊边腾起羞涩两朵红云。姬夜商皱了皱眉，松开怀中女子，道：“你今天先回去吧，不用伺候我了。”
女子立刻从美梦中跌醒，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冷淡下来的大王。见他挥手让自己退下，也不敢久留，立刻从他身上滑下来，拽着衣服面带惶恐地走了出去。
姬夜商看了眼女子仓皇的背影，叹了口气，重新靠在躺椅上半闭起眼。迦楼在旁边看，此刻出声道：“大王觉得这女子比不上帝姬？”
姬夜商闻言苦笑道：“比得上帝姬？匈奴有比得上帝姬的女人么？”
迦楼看着大王的神情，竟是隐有点落落寡欢之相，他心里沉了沉，这般看来大王对那中原帝姬竟是认真的……
姬夜商失神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我要抓的人有没有抓到？”
迦楼明白他所指何事，连忙接口：“没有抓到二当家耿歇，只抓到了他手下的一个猎人。”
姬夜商哼了哼：“大漠刑官居然敢在匈奴的地方兴风作浪，他也太胆大包天！”
“刑官得势，大漠外围都被他清理的差不多了。”
“抓来的那个猎人呢？他也看见过帝姬的模样？”
迦楼低下头：“回大王，恐怕是的。”那人正是当初劫持帝姬时跟着耿歇的一名手下。
姬夜商饶有兴趣：“他什么反应？”
迦楼看了一眼他，顿了顿道：“他说帝姬乃天人之姿。”
姬夜商眯起了眼，缓缓笑起来，他抚弄把手上的狮子，漫漫开口说：“形容的好，天人之姿，嗯，天人之姿……呵呵，神巫，你说中原怎么就把一位天人之姿的帝姬送到匈奴来了呢？”
迦楼望了望他，“大王，如果您想把帝姬留在匈奴，微臣确有个提议。”
“提议？行得通？”
“臣认为可行。”
姬夜商坐直了身体，向前倾身，“你说说看。”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帐子从外掀开来，走进一个端着托盘的人，托盘上搁着一碗冒热气的药。那人正是御医中的一个，进来后就低着头，脖子几乎没抬起过，一直把药碗端到迦楼跟前。
迦楼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提议，他反而端起药碗，道：“大王，你该喝药了。”
姬夜商目光掠过上面的热气，轻微皱起了眉：“拿来。”
迦楼恭谨地走过去，也学先前御医的样子低下头，药碗举过头顶献给了姬夜商。
姬夜商不迟疑地接过去，一翻手凑在唇边，仰头灌进去，待放下碗，已经喝了个干净。
迦楼晦暗的眼光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亮，他拿着碗退下去，把碗交给御医带出去。回身，姬夜商正用拇指拈残余的药汁放进口里，幽黑的眸中跳着几点红。对他懒洋洋道：“说吧，有什么计策，可以让帝姬不得不留在这里。”
迦楼躬了躬身：“帝姬不是要嫁给龟兹七皇子吗，我们其实可以……”他说着凑近姬夜商，在他耳边轻语一番。
姬夜商目光闪了闪，脸上逐渐露出笑意。迦楼说完就站了起来，笑问道：“大王，你觉得臣的计策怎样？”
姬夜商似笑非笑看他：“神巫，我看连军师都及不上你。这样李代桃僵的妙计也能想出来。”
迦楼颔首：“大王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