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哼’了一声,道:“你若害怕,找人跟着就是了。哪有姑娘家身上带刀的?”
我笑道:“你希望我们这样随时有人参观么?”
他低笑道:“怕什么?我们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我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偷偷摸摸惯了,感觉不错,挺刺激的。”
他抬起我的下巴,问:“你是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回家睡热炕去吧,四爷!”我好笑地推开他。都吹一个晚上冷风了,约会也用不着受这苦的。
他拉住我道:“我要每天都见着你。明天没空给你等门,你酉时左右到我那儿去。我们一块儿用晚饭。”
我皱眉考虑着,他搂着我,灼热的气息吹到我的耳朵里:“乖,快说好。这地方真冷!”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开他道:“随便吧。”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我,看着我推门进去。
这一夜睡得很沉。第二天一大早,却被红月儿摇醒。我睁眼就看到她苍白惊恐的脸,马上问:“怎么了?”
她带着哭腔道:“方、方姑娘,没了……”
我见她情绪激动,话也说不清楚,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问:“什么没了?方姑娘到底怎么了?”
她呜咽道:“方姑娘她,她死了。”
玉竹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平和,像睡着了似的。但在触到那僵硬冰冷的身体之后,我终于意识到,留下的只是躯壳,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的双手紧握,手掌上缠着的布条也绕在插入胸口的匕首上。暗红的衣服只在胸前的位置有不明显的血渍,反而是白色的布条上,红色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这样平静地把刀插入自己的心窝?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她还可以向我淡淡地笑,露出唇角的梨窝,一如初见时那样;昨天,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手心还是柔软的;昨天,她还告诉我不曾后悔……但是,她真的毫无异状吗?是我没去想吧。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耳朵嗡嗡地响,撑着炕沿站稳了,问道:“她原来不是这样躺着的吧?”
方老头“呜呜噜噜”地根本说不出话,还是旁边到我那报信,领我来这儿的小子回话道: “方大姑娘原是靠墙歪着的。方老爷发现出事了,到隔壁叫的我,我们一起放她躺下的。”
听他说话还挺有条理,便继续问道:“报了九爷那儿没有?方姑娘有留信吗?”
他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道:“还没向九爷府里禀报,只因姑娘留了这个。”
我接过一看,只见寥寥数语,大意是她若去了,除了我不须知会别人。最后写了一句,跟 我说香囊,我自然明白。方老头显然是读过那信,也不看纸条,只拿眼角偷觑我。我收好纸条,只对小子道:“方姑娘给了我个香囊,我回去取,你先在这儿照应着。”
那小子只十五六年纪,却很见沉稳,听我这么说,就答应了一声“是”,也不多罗嗦。可惜现在我实在没精神问他来历,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门。屋里传来方老头哭天抢地的声音,“哎哟,我的闺女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叫你爹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我心里堵得厉害,加快脚步出了院子。进了马车里后,从衣服里面拎出玉竹昨日送的香囊,松开口头抽紧的丝带,只见里面除了香袋棉垫之外,还藏着几片叠得很小的纸。我通通倒出来,统共三张,一一展开来看,一张是刚才那屋子的房契,一张是恒升行三百两银子的庄票,最后一张,是她给我的信。
“李姑娘慧鉴。这最后一次,仍旧要麻烦姑娘。爹爹是个糊涂人,我走之后,生计必定无以着落,还请李姑娘代为照顾。房契也请一并保存。另有首饰若干,存在府里与我交好的幼梅处,不值什么钱,给她和红月儿,当个念想。我一去了无牵挂,只恐烦扰了姑娘,此生无以为报,但寄来生为奴为婢伺候姑娘。顺祝,安泰。不具。”
信写得清楚,却什么也没说。我捏着信纸的双手颤抖着,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咬了咬牙,隔着帘子对车把式道:“去九爷府。”
我到了老九府门前,道明求见福晋,门房问清身份,虽没有留难,却说福晋不在府里。我说,那就见九爷。他们回答老九也不在。我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道:“那我等着。”他们也没敢多问,就请我偏厅坐着,不一会儿,有丫鬟奉上茶来。
我向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问:“幼梅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他恭敬地道:“回姑娘话,幼梅姑娘是在爷外房伺候的。”
我扣了扣檀木茶几道:“你去唤她来,我有话问她。”
“这?”他面露难色。
我挑眉道:“怎么?她也不在吗?九爷左右不在府里,难不成把使唤丫头也带上了?我认得她姐妹,不过找她闲聊几句,也不成么?”
小太监不敢多话,赶紧下去唤人,不多时就叫了幼梅来。
我对她笑道:“昨儿见了玉竹姑娘,她说有东西存了你那儿,让我来取的。”
幼梅答道:“回姑娘话,是有这回事。”
我说:“她昨儿个来得匆忙,也没说上几句话,就知道她在这府里顶要好的是你。我想今儿横竖是来了,看她像是有事儿却也不好意思跟我说,就想问问你。”
“李姑娘见着玉竹了么?昨晚上就没回来,爷今儿还找她呢!真没规矩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掀了板帘进来,打断了我的问话。
我笑问:“嬷嬷是哪位?”
她朝幼梅努了努嘴,答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她干娘。”
我笑睨她一眼,道:“我正和幼梅姑娘说话呢。嬷嬷若没别的事,先去外间侯着,您干女儿一会儿就出去伺候,也不迟吧?”
她神色一僵,却也不敢顶撞,福了福身出去了。
幼梅此刻却拘谨了,我仍对她笑道:“刚才问的事情,劳烦幼梅姑娘跟我说说。玉竹跟别人没多大交情,我自然要着落在你这儿问的。”
她被我看得低下头去,轻声道:“玉竹的性子,最是贞静可人,人又生得俊俏,大家见了她都喜欢。”
“那是自然的。”我笑应着鼓励她说下去。
她便继续说:“前几日太子爷来了,也是看中她,爷让她伺候。太子爷很是喜欢她,说了 过几日还要接过去。我们都说她是有福气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指甲抠进椅子扶手的漆皮里,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她是有福气的!”
幼梅退下之后,我就坐在那里喝着茶等,一个多小时后,老九才回来。他满脸疲惫,瞪着 我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我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吹着茶道:“来给九爷报个信。”
“什么信?”他在对过椅子上坐下,不耐地问。
“玉竹她啊……”
一听玉竹他就腾地站起来,我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昨儿晚上自尽了。她拿七寸长的刀子戳进自己的胸口。大冬天的,那刀刃一定瓦凉瓦凉的,扎到心窝里,一定也是很冷的。她今年多大?好像刚十八吧。可惜了哟!”说着抬头对他笑,“九爷以为如何?”
他面如死灰,瞪着眼说不出话。我搁下茶盏,走近他道:“她原可以受辱之前就死,你以为她为什么不那么做?”他全身颤抖着,嘴巴一开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耳光,只听“啪”地一声,他被打得侧过身去,然后捂着肿起的脸看向我。我道:“这是我给你的。你站好了,下面是我代玉竹做的。”
他闭上眼,等待我再一耳光扇过去。我扶着他的肩,用唇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我,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身体却似站不稳一样摇摇欲坠。我冷淡地扫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玉竹,你看到了吗?我替你做了呢。你原来想吻的就不是我吧?你会不会开心?你已经到了一个什么烦恼也没有的地方,就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
躺在炕上拥紧被子,我慢慢合上眼。辗转反侧了一晚,玉竹却始终没有入梦来。
睡不着,凌晨六点左右就起来,天还是黑沉沉的。红月儿昨晚上一直淌泪,半夜才睡着,我没叫她,只让茜云端了水给我,稍微梳洗一下,就出了门。
昨天傍晚老八就派了汪逢年到方家,帮着料理丧仪。我知道这种实际的事,靠我自己是不行的。人已死了,全了这最后的程序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拒绝老八的好意(也不关心是不是老九托老八来管这个事)。
汪逢年带了一大帮人,也不回老八府里,就在方家隔壁租了房子住下。一个晚上工夫,已经挂上了灯彩,搭好了丧篷,还有人换着班守夜。他们昨晚就请人给玉竹换好了衣服,铺黄盖白,取的是铺金盖银的意思。可铺金盖银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汪逢年见我发呆,便轻手轻脚地上来道:“方姑娘的衣裳是昨儿从凤缃阁办的,因着时间紧, 就让他们拿了定给别人的,改了尺寸。”我不置可否,他又道:“已请了僧人过了午时来念倒头咒。阴阳先生批了时辰,明日未时大殓。只是这出殡的日子,批了头七日,还有三七两个都相宜,奴才想请姑娘决定了,也好开殃书。”
我淡然道:“早日送她走吧。不再用烦她十几二十天了。”汪逢年答应了一声‘是’,看了看我的脸色,退了下去。
我在主屋里坐了很久,看着人忙进忙出,燃灯焚纸锞纸钱,便恍恍惚惚地转到隔壁屋子。只见梳妆镜、女红篮,摆设犹如若干年之前,拿起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却不见那日为我梳头盘髻的人。
有人推门进来,我木然转头,原来是昨天那个邻家小子。我放下镜子,对他道:“昨儿多谢你了。”
他拱手道:“李姑娘不必客气。”
我看他还没走的意思,似乎有话要说,就问:“还有事?”
他伸出右手,左手握住右手的三根手指。我便明白了,他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同里社的成员,皱眉冷淡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笑道:“没什么。只想跟李姑娘说,最近一炷香教闹得凶,出行归家都请小心。”
他们这些人,说话像猜谜,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用意。闭了闭眼,问道:“你叫什么?”
他答:“小的名叫聂靖。”
这时汪逢年扣门进来,走到我跟前道:“涵姑娘,福晋派了人请您过府一趟。”
我皱眉看了看聂靖,没说话。汪逢年疑惑地打量了我们一下,没看出异状,恭敬地道: “姑娘只管放心过去。这儿有奴才和这位聂小兄照料着,断不会有差。”
我现下也没精力跟聂靖纠缠,暂时先搁着吧,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八福晋见到我,叹息道:“你呀,非得把自己迫成这样!”说着就来牵我的手,继而柔声道,“你也不要太怪他。他们男人,有些事也没法子……”她说完自己先叹起来。
我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背,笑了笑:“我省得的。多谢福晋。”
“唉——这样事情也不奇怪,你真要想开些才好。”她轻拍了拍我的背,道,“只可惜了那姑娘!听说连容丫头也曾受过她好处的,是吗?”
我点了点头。她叹了几声,拉着我坐到膳桌旁,道:“好歹也吃些东西。”我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一碗莲子羹,吃了两块奶乌他,就说饱了,起身告辞。八福晋又留我坐了会儿,小半个时辰后,便辞了出来。仍旧是八福晋的大丫头英苏送我到门口。
马车穿过横巷,听见外面有几骑接近的蹄声,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去,却见是他和十三。他看见我,沉着脸截停了马车。
我下了车,走向他。他跃下马背,绷着脸道:“若不是我看着这马车眼熟,还碰不见你!”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失约,却无力解释,只能无奈地对他笑了笑。他见我这样,便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我见到他,会觉得累得无法站稳,想也没想就扑到他怀里。他意外地身体一僵,却没推开我,环抱着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抬起我的脸,柔声道:“到底怎么了?”
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净了,只留下我们两个。一片棉絮似的东西飘到我脸上,凉凉的,不一会便化成了水,接着又是一片。
下雪了。
“好冷。”我轻道。
他敞开大氅将我裹进去,抱紧我问:“好点吗?”
我抱住他,闭上眼,任那纷纷扬扬的雪片洒落在我们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都冻僵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抱住他不放:“不,别走!”现在多给我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