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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可意抬头看他,却只对上后视镜里那双漆黑灼人的眼睛。
“……一点基本的安全意识也没有,你是怎么健健康康活到今天的?”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带点若有似无的嘲讽。
尤可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被冰冷的夜风一吹,似乎胆子也跟着肥了起来。她冲着车里的人说:“你多虑了,长这么大我唯一遇到的危险就是上了你的车,现在下来了,没有安全隐患了吧?”
像是怕被报复,她飞快地关了车门,大步流星地朝不远处的小区走去,隐约察觉到连步伐都有些僵硬。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这种火拼的场景,她连手都有些颤抖。
回头看了眼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蓝色出租车,很好,那个男人没有下来追她或者揍她……她姿态僵硬地拢了拢大衣,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回家。
严倾倒是没有急着离开,反而靠在椅背上掏了根烟出来,点燃了慢慢地吸了一口。
后视镜里的女人走得很快,但步伐与刚才语气里的镇定自若简直背道而驰,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
他吐出烟雾,目光却忽然停留在了后座上。
……一只白色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姿态安详,就连遗落的位置都那么眼熟。
☆、第04章
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充斥着各种噪音,台上的乐队声嘶力竭地唱着摇滚乐,舞池里的人不知疲倦地扭动着。
沙发上懒懒散散靠着个人,看样子就像在睡觉,也不知道这么嘈杂的地方究竟怎么睡得着。
吧台前面有个模样猥琐的小个子男人从夹克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警惕地张望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卡座的沙发上时,佯装镇定地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递给了面前的女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沙发上的男人忽然间站了起来,穿过涌动的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了女人手里的透明密封袋。
“严,严哥……”小个子男人结结巴巴地说,模样恭敬而畏惧,手都有些发抖。
“这是什么?”严倾漫不经心地把那只小袋子凑到他面前,声音低沉而缓慢,眼神毫无温度地定格在他脸上。
“这是,这是……”小个子越抖越厉害,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严倾的身后很快多了几个人,他也没回头,只平静地说了句:“我记得我说过,在我的地方,不要让我看见这些脏东西。”
他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嘱咐。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那几个人很快拖着小个子男人离开了。
陆凯没一会儿就从外面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卡座的沙发上,“OK了,严哥,我把那白痴扔出去了!”见他没理自己,陆凯凑过去看严倾手里的白色手机,“哪儿来的?你都玩了一晚上了,这手机这么娘,也不嫌破坏了你的男人味儿!”
严倾低笑两声,把他的头推开了些,嘴里漫不经心都说了句:“捡来的。”
“靠,我也想有这种好运气,随随便便捡个note3!”陆凯捧心作期待的星星眼状。
严倾看他一眼,伸腿踹了他一脚,“滚!”
“哎哎哎!羡慕我暖萌可爱也不能搞突然袭击啊!”陆凯夸张地嚎了两声,然后才换了正经脸,“对了严哥,刚才我接了几个电话,听说老方到处放话说你有女人了,就是今晚出现在巷子里的那个……”
严倾眼神微顿,“然后呢?”
“他们在找她。”
严倾笑了两声,按亮了屏幕,手机还停留在之前的相册页面上。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挤眉弄眼地对着屏幕哈哈大笑,一人手里拿了串比脸还大的鱿鱼。
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脸上,明明灭灭,有些捉摸不透。
陆凯探头探脑地想看屏幕上的照片,结果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不是叫你滚吗?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严倾瞥他一眼。
陆凯委屈地捂着屁股走了,嘴里振振有词:“始乱终弃的坏男人!”
严倾作势又要踹他,陆凯终于消停了,跑进舞池找美女去了。
***
六点整,涌出校门的学生总是一波接一波,就好像大批蝗虫过境,浩浩荡荡,气势汹汹。
尤可意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摸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昨晚又把它掉在了那辆蓝色出租车上。
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
严哥。
她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威风凛凛之下还藏着一点喜感。要是今晚再去大排档那里找他,手机是不是还会像上一次那样重新回归她的怀抱?
虽然昨晚陆童就嘲笑过她了:“你以为人家混黑道的成天吃饱了不消化,正襟危坐在热热闹闹的大排档中间当拾金不昧活雷锋,等你去取手机?”
陆童是她的室友,同专业,同班。刚上大一那年,家人在置办房产,就在大学附近给她买了套房子,后来她就和陆童一起住了进去。房租没要陆童的,倒是陆童自己挺不好意思,就主动承担了水电气和物管费什么的。
于是每逢缴费那天,陆童都会潇洒地把那张单子往桌上那么一拍,“拿去,姐赏你的!”
每当这种时候,尤可意总有一种在自己家里被人嫖了的错觉。
与一群等待绿灯的人一起站在人行道这头时,尤可意一抬头就发现了马路对面的人。街道边竟然有个人定定地看着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严哥。
这次严哥没有戴棒球帽了,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过去。
他穿的依旧是昨晚那件黑色大衣,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珠子很像某种深邃的宝石。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摩托车上,食指与中指之间还夹着一支未燃尽的香烟,一缕缕若有似无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像是一副宁静悠远的画卷。
绿灯来了,蝗虫们熙熙攘攘地望马路对面走去,尤可意也走到了严哥面前。
她迟疑地问他:“你在……”
“等你。”他的回答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没有片刻的停顿,他又淡淡地说了句:“上车。”
“如果是要还我手机,在这里就可以了,我——”
“上车。”他平视前方,发动了引擎,摩托像是一匹悍马,发出低沉刺耳的轰鸣声。而他的声音却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沉静安然,“除了手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跟你谈谈。”
空气静止了片刻,尤可意在犹豫。
明知他是不务正业的人,很危险,神神秘秘,但他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却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也许是因为他救过她,也许是因为他屡屡拾金不昧还她手机,她只是迟疑了那么几秒种,还是顺从地坐上了他的后座。
他从前座递来安全帽,尤可意一边戴,一边问他:“你不会把我弄去买了吧?”
严哥低低地笑了一声,“这点肉,我能指望卖多少钱?”
明明是个冷笑话,声音本身也不见得有多愉悦多调侃,但被他一说出来,却总像是多了几分味道。
尤可意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他说了一句:“坐稳了。”
顷刻间,摩托车轰鸣着风驰电掣而去,她堪堪来得及抱紧他的腰。实在不是想这么近距离接触,而是不抱紧的话大概就会立马葬身车下,一命呜呼。
安全帽里有一股淡淡地烟草味,帽子前面的透明玻璃没有盖上,有风呼啸着闯了进来,因为温度太低而刮痛了面颊。
她想起了昨天妈妈给的那一巴掌,又想到如果她知道自己就这么坐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摩托车,该有多震怒。
“尤可意你简直就是鬼迷心窍,没有脑子!”
就好像这些年她在妈妈眼里什么时候有过脑子一样。
胸口忽然间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连风里都夹杂着自由的味道。
严倾把车停在了必胜客外面,和她一起吃了顿饭。没有想象中的大哥派头,没有吃霸王餐的混混作风,他单刀直入,讲了找她的原因。
“昨天晚上你闯进了巷子,提醒我那三个人带了刀,他们以为你是我的人。现在有人到处在找你,打探你的消息,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
尤可意有点懵,她把原因归结为还不太适应黑道大哥的专业术语。
“事情因我而起,本来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点不方便。”严倾尽可能避免讲到自己的事情,只透露会与她有关的部分。
他把那只白色手机还给她,按亮了屏幕。
“这是我的手机号,已经存进去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会找人跟着你,他们会保护你。如果你有事找我,打这个号码就好。”
握住手机的那只手修长好看,指节分明,像是每一寸每一分都在体现着一种不属于任何分类下的艺术。
尤可意接过手机,低头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
严倾。
和主人看上去一样干干净净,甚至带着一种柔和的色彩,仿佛不属于她亲眼目睹的那个夜晚,不属于这个身份复杂的神秘男人。
尤可意消化了半天,很多疑惑涌上心头,但对上面前的男人沉静深远的眼眸,她隐约察觉到了就算自己开口询问,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答案。所以她只提了一个要求:“你的身份特殊,而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我只希望你能低调解决,不要让我身边的人以为我和……”
剩下的话不太好说出口,但严倾比谁都明白。
他把那支烟杵在烟灰缸里,起身的同时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任何人,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想和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早点回去。”这是严倾的最后一句话。
***
于是从那天起,尤可意的生活与从前果真大不相同。
严倾说到做到,没有干涉她的正常生活,但不管她去哪里,都能看到身后远远地有人跟着她。
上学放学,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穿着打扮很突兀的年轻人跟在几十米外,如果不是她清楚个中缘由,恐怕还会把他们误认为是看上她的流氓之辈。
周末从培训中心出来,巷子口会有一辆蓝色出租车接送她,车牌号她都背得下来了,正是当初第一次碰见严倾时坐上的那辆车,司机倒总是固定的那一个,叫做小李,年纪轻轻的出租车司机。
小李说车是他的,他是严倾的,所以这车有时候会派上用场,供严倾使用……但具体是什么用场,小李没说。尤可意顿时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确实是蠢得可以,竟然以为黑道大哥晚上会兼职开出租车……也真是想想就醉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家里的沐浴露用完了,她下楼去买,在楼道里竟然看见对面那户人家忽然亮起了灯,有人站在窗口看着她,一直目送她走进超市,又目送她回到楼道里。
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觉得活得没有隐私,一切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
可是当她回到家里,拉开窗帘一看,却只看见了对面的人很快合上了窗帘,根本没让她看见他的脸。
窗帘内的人影似乎走到了大门那里,很快不见了。尤可意朝楼下看去,不超过半分钟,楼道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她陡然间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竟然是严倾本人!
他什么时候搬到她家对面了?
即使粗神经如陆童,也渐渐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放学路上她频频回头看,然后冲尤可意说:“喂,你没发现这几天后面老是有几个杀马特非主流跟着我们吗?”
尤可意不想吓她,所以煞有介事地回头看了眼,“有吗?在哪儿呢?”
“就那个,对对对,现在朝我们看过来的那一个!头发跟唱我的滑板鞋那个很像!”陆童很警惕,但警惕的同时有点沾沾自喜,“我觉得他可能是看上了我们的美貌,居心叵测。”
尤可意神情严肃地摇摇头,“看上我的美貌是居心叵测,看上你的美貌那是高度近视。”
于是陆童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每日不可或缺的撕逼大战替代了她的怀疑。
***
妈妈有整整一周没有打电话来了,像是彻底对她失望了,连劈头盖脸的痛骂都懒得给予。
尤可意躺在床上给尤璐打电话,讲了实习的事情。
尤璐是她的姐姐,亲生姐姐。五年前因为拒绝走母亲为她安排的道路,反而嫁给了一个乡村教师而与母亲决裂。而五年来即使同处一个城市,母亲也始终没有允许她踏入家门半步。
听完她的叙述,那头的尤璐沉默了一会儿,问她:“可意,你怪我吗?”
“怪你干什么?”
“如果当初不是我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家,她也不会把你逼得这么紧,你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犯不着承担这些本来不属于你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