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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听,尤可意也猜得到他说的内容。
她趴在玻璃上天真傻气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幕很偶像剧很没新意的求婚场景,玫瑰花和钻戒,后备箱和单膝下跪——这些都是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梗。
可是她看见苏老师明明已经料到了这一切,却还依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惊喜地抱住了男朋友,然后任由他搂着她在原地一圈一圈地转着。
玻璃被呼出的气息弄得氤氲一片,尤可意伸手去擦的同时却也忍不住跟着他们笑起来。
是俗套的,也是永远不嫌腻的。
因为那是爱情啊。
是不管形式如何,只要感情真挚,永远都会让人感到幸福的爱情。
路虎载着两人离开了她的视线。尤可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惊觉距离应该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她拿起座位上的背包飞快地往楼下冲去,在培训中心前面二三十米处的转角处看见了等她的人。
来接她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严倾知道她有时候会留下来和学生家长说几句话,有时候会去经理办公室汇报一下工作进度,难免耽误些时间。怕她心急,所以他从来不催她,却从来都是提前来到这个转角处等她。
此刻,他独自立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抽烟,倚着他那辆黑色的重型摩托,一地烟头预示着他已经等了她许久。
看见尤可意朝他快步走来,严倾抬头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面容温和地望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晚?”
“苏老师的男朋友今天跟她求婚啦,就是刚才在大门口求婚的那位,我在楼上多看了一会儿,没注意时间,结果就晚了。”
也没怎么仔细听尤可意的回答,他拿掉嘴里的烟,顺手从包里摸出一只小铁盒,然后扔了两片薄荷糖到嘴里。
等到尤可意终于走到他面前,他把黑色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又低声问了句:“冷不冷?”
尤可意摇摇头:“不冷。”
担心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不知道被冻得多辛苦,她伸手去碰他,结果心焦地发现他的手冰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她急得赶紧把他刚给她披上的大衣拿下来,“你都冻成这样了,还把衣服脱给我!穿上!赶紧穿上!”
严倾却笑了起来,稳稳地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眼神明亮地望着她:“不冷。”
她还在又气又担心地抢白:“不冷才怪!手都冰成——”
“尤可意。”严倾又用食指堵住她的嘴,“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
“男人不怕冷。”
“……”
尤可意反正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皮可以把这种毫无道理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一脸“我说的是真理你别怀疑”的样子。
但他坚持,她也只好气鼓鼓地不再强求。
严倾戳了戳她的脸,随口说了句:“包子。”然后把摩托车把上挂着的头盔取了下来,轻轻地替她戴了上去。
他长腿一跨,骑上摩托,头也不回地说:“上车。”
尤可意也轻车熟路地跨上了摩托,然后毫不迟疑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迎面吹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要把脸上的肉都剜下来,空气冷得随时随地都能把呼吸冻结成冰。
尤可意坐在严倾的后座,跟他一起感受着这种刺骨的寒意,可是冷到极致的时候,却油然而生一种这才是自由的错觉。
就好像心都要飞起来。
就好像灵魂都要升空。
她闭着眼睛把脸紧紧贴在严倾的背上,然后大声地喊了一句:“严倾——”
重型摩托的呼啸声把她的声音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严倾大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一边笑一边继续喊:“我——喜——欢——你!”
这样的声音理所当然的继续被淹没在嘈杂的轰鸣声里。
她知道他听不到。
她只是想大声叫出来,这不是一定要说给他听的话,只是她自己想说的话,想说给自己听的话。
听不到也没关系。
她知道就够了。
大排档的那条巷子里依旧人声鼎沸,没有人会理会天气有多冷,反正蓝色大棚里总是烟气缭绕,虽然充满油烟味,但总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她任由严倾拉着她的手去吃海鲜烧烤,吃热气腾腾的炒面,吃麻辣小龙虾,吃爆炒田螺。她爱吃辣又怕辣,吃得嘴唇红艳艳的,满嘴流油,然后又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吸气,用油乎乎的手朝嘴里煽风。
严倾就会笑着拿纸去替他擦掉嘴边的油渍,然后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他还会帮她剥虾,看她吃得一脸餍足,就好像自己也饱了,也满足了。
老 板娘给尤可意上第三瓶豆奶时,已经不像最初对她和严倾在一起这件事表现出来的态度那么惊讶了。看惯了他们每天毫无顾忌地来到这里吃宵夜,看惯了不爱笑的严 倾变得爱笑,文文静静的尤可意变得活泼生动,她竟然也稀里糊涂滋生出一种好像现在这样才是正确的、才是应该有的错觉。
最后一路回到小区里,严倾和往常一样把她送到了单元门前。
他摸了摸她的头:“早点睡。”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尤可意却在这一刻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严倾顿住脚。
她贴在他胸上小声说:“今天是平安夜。”
严倾顿了顿,“然后呢?”
“你还没跟我说平安夜快乐……”她厚着脸皮讨要祝福。
严倾想了想,还是坦诚地告诉她:“尤可意,我从来不过洋人节。”
“……”
“中国节过得其实也不多。”
“……”那圣诞节岂不是也没戏了!?还有情人节!?还有三八妇女节!?还有那些什么女生节老婆节杂七杂八节,岂不是都过不了了?
她满脸震惊地抬头看他,幽怨至极。
结果严倾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往她气鼓鼓的脸上一戳,又是一句:“包子。”
她都要幽怨死了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尤可意都要捶胸顿足了。
严倾见她都要崩溃了,总算良心发现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安慰了一句:“我会学着开始过节的。”
她的表情好看了那么一点点,这样好像……好像也成。
他乘胜追击:“今天也算过节,第一次尝试,好像也不错。”
她的眉头放松了那么一点点,这样好像……好像也开心了一些。
他笑起来,揉揉她的脸,一脸拿你完全没办法的表情,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尤可意,其实今天是不是平安夜都不要紧,因为有你在,我每天都会提醒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这样才能让你心安。”
他甚至特别善良地说:“明天陪你过圣诞节。”
然而这句话并没能换来小女朋友的展露笑颜,相反的,尤可意的脸色一瞬间苦到了极致。她一副哭瞎了的表情,极其幽怨地说:“过什么圣诞节啊?经理叫我带队,明天要陪一群小朋友去临市参加比赛!啊啊啊!”
“这样啊——”他拖长了声音,引得她心都跟着悬在了半空。
“哪样啊?”她有些期待地问,满以为他会换种非同寻常的方式给她过节。
结果他高深莫测地摸摸她的头,“那就一路顺风了。”
“……”
☆、第41章
尤可意六点的时候起床了,朝对面的窗户看去时,严倾的家里一片漆黑,一点光线也没有。
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昨晚的平安夜还没过去,而墙上的挂钟宣告着圣诞已经如约而至。
她有些沮丧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就不能一起过,但还在不停安慰自己,洋人节不用过,我们要重视传统,安土重迁。
嗯,没错。
重视传统,安土重迁是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到的。
然而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垮下了脸——
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到的吗?
她怎么还是不太开心……
没精打采地进电梯,按下按钮,然后耸拉着脑袋踏出电梯,推开大厅的单元门,她的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脚背上,不曾移开过。
直到——
“尤可意。”那道清冽温润的声音划破寒冷寂寞的空气,闯入她的耳朵。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在不到六点半、猫狗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听见那个黑道大哥的声音?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发现这不是幻觉。
她心心念念的黑道大哥正好端端地牵着他家的大黑牛一起等在楼道前,车龙头上还挂着一只保温桶,看着倒是挺眼熟的……
啊,这不是上次他受伤的时候,她留在城北的破屋子里的那一只吗?
他居然还留着?
见尤可意一脸呆呆愣愣的表情,严倾的眼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从车把手上取下那只保温桶,朝她怀里一塞。
“你,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她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然后捧着保温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粥。”严倾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肉粒细滑、米饭柔和的粥,盐放得恰到好处,不会齁死你。”
“……”听到前半句还非常感动的尤可意在把他后面那句补充的话听进去之后,大脑有短时间的短路现象。
(⊙o⊙)
他这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在讽刺她?
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也没来得及多问,严倾很快把安全帽替她戴上了,然后骑上摩托,“上来,我载你去车站。”
尤可意一边往上坐,一边装模作样地皱眉说:“呀,这么大清早的,你就为了给我熬粥,然后送我去车站,起得这么早?”
“嗯。”
“真蠢,我可以去外面的店里吃早饭的!”她说得特别嫌弃,一边说一边把保温桶搂在怀里,然后双臂环过桶去拥抱着他的腰,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就想着天气冷,容易贪睡,怕你睡过头了匆匆忙忙爬起来就走,多半没时间做早饭,结果忘了你可以在外面吃。”他背对她,说得稀疏平常,然后不放心地问了句,“坐稳了没?”
“坐稳了。”她的双手抱得更紧了些,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还雪上加霜地继续嫌弃,“而且外面有出租车,你也没必要送我,你这敞篷车冷飕飕的,能把头牛给冻死。”
“嗯,是有点寒酸。”他坦诚地回答说,在发动摩托的那一刻,隔着嘈杂的轰鸣声微微回头,看不见她,却足以让她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但你太傻太天真,随随便便就能坐上陌生男人的出租车。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是每个出租车司机都像我这么正人君子、品行端正。”
她终于咯咯地笑出了声来,抱着他的腰笑得浑身发颤。
笑着笑着,眼眶又有那么点湿润。
他哪里是想得太少,考虑得不周到呢?他是替她想得太多太多,多到担忧顾虑一层又一层,所以样样事情都想替她做了。
再回想到儿时被父母忽视的日子,她时常愤愤不平地觉得老天待她不公平,总是只关注姐姐,而她就得事事亲力亲为。
还记得姐姐读高中的时候,她读初中,每天晚上看着妈妈泡好牛奶端进姐姐的书房,而她眼巴巴地坐在床上等着,却只能等来妈妈冷冰冰的一句话:“你姐姐要高考了,没时间去泡牛奶,你成绩又不好,作业也不多,没长手吗?不能自己去泡?”
妈妈甚至连洗脸水都会替姐姐打好,牙膏也乖巧地候在牙刷上,只要尤璐踏进洗手间,就可以“享受”妈妈的爱。
从那时候起,尤可意就告诉自己:因为你不够好,你不够出色,所以这些属于优秀人群的父爱母爱你都不要再渴望了,你就只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是谁想得到呢?在遥远的十年以后,她坐在一个从前从来不曾想到过会走到一起的混混的摩托车后座,亲密地环抱着他的腰,怀里是他天不亮就起床为她熬的粥,任由他载着她驶向任何地方。
原来不是她不够好、不够出色,所以才得不到曾经梦寐以求的爱,而是那个人姗姗来迟,但那份爱终究还是跳到了她的胸怀里。
严倾送她到了车站,把她安顿在候车室里喝粥,然后亲自去替她买票。
因为时间太早,几乎没有人排队,所以他很快买好了票回到了她身旁。
他没有坐下去,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粥。小姑娘的鼻尖被冻得有些红,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她抬头看他,被热腾腾的粥散发出来的热气一熏,好像连眼珠子也变得水汪汪的,面颊嫣红,嘴角……
他微微一顿,伸手在她唇边轻轻一抹,那粒小小的米饭顿时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