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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宁王一声不响地坐在那看着若馨的动作,眼中一道诧异和精光夹杂闪过。
无念,不念世间万事万物,无情无心,即便是精魄凝化的心头血也会被无念珠化去。
若馨心头一跳,真的是无念珠。
用红色的细绳串起来的八颗骨珠每一颗都约为指甲大小,骨质表面平滑,虽然已过数百年之久的岁月,骨珠却未有丝毫破损。只是无念珠表面看起来平凡无奇,寻常人难以猜到这便是传说中卜氏圣物,世间四件神器之一。
不过……若馨看着手中的无念珠,迟疑一下,疑惑道:“王爷,这其中还有一颗……”
应宁王看着她,沉吟道:“半月的时间里,本王的人只将散落民间的八颗无念珠找到,但唯差一颗主心骨珠暂无迹可寻,你放心,本王会再派人寻找。”
若馨一顿,忙道:“如此劳顿王爷,阿离惶恐。”
应宁王直视她,笑得深沉,“既应允了你,本王自然尽心而为。”
那样的目光仿佛能探心人心一般,却探察不出其中深意,若馨垂眸,抬手施了礼。
说实话,当初提出交换条件,她本并不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应宁王当真放到了心上。
倒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将无念珠收好,继续替应宁王审阅着一大叠信函,若馨虽无奈却不好表现于外了,栖身于人屋檐下,吃喝用度皆取之其人,再加上受其恩泽之故让她实在无脸找理由推脱。
用朱砂圈起信函中的重点处,将阅过累积的一叠放到应宁王的桌前,再顺手将应宁王阅过的信函投进一边的火盆中烧成灰烬。
那些烧掉的讯息早已记在应宁王的脑中,他不紧不慢地提笔一一回复,落笔字迹也与平日懒散随意的笔触不同。
谨慎至此,也难为这个两面的王爷了。
不过,他如何敢如此信她?
她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和她师父之间的汹涌暗潮,而他也没有刻意掩饰他对师父的敌意。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窗外的风吹着枝叶传来的沙沙声,还有便是屋中纸质摩擦的轻响。
像是应她心中所想一般,应宁王头也未抬,一边批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否疑惑本王为何敢留在你这静园中处理公事?”
若馨微讶,笑道:“王爷英明,果真一丝一毫都逃不了王爷的法眼,阿离佩服。”
应宁王嗤了一声,抬头瞟她一眼:“你当本王分不清你口是心非的称赞么?”
若馨呵呵一笑。
“你既知晓本王的身份,本王又何必再隐瞒,不如善加利用你的才能。”应宁王随意地搁笔,身子懒洋洋地斜倚在圆椅上,美目濯濯地看着她,“既如此,本王自然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馨笑着点头,可是心中清明。
利用是真,不疑却是半真半假。
应宁王生性多疑慎严,单看他不留书房而选在她的寝房办公便知他缜密之处。而他之所以敢信她,必定是早已做好了预防的后续。
这才是应宁王最厉害之处,不管是以物收买亦或是以心收买他皆做到了上乘。其实若馨明白,那些真正不可泄露的商秘信函或是事关更大的机密他绝对不会让她接触到,而让她参与这些看似重要而繁杂的事务,一方面表示了他对她的信任,好让她更卖力地助他行事;另一方面让她帮他整理出重点,也好让他看得轻松。
果真是心思狡诈啊。
若馨觉得,应宁王似乎越来越常在她面前显露出十三爷真实的那一面了。
“王爷真是擅长伪装自己。”若馨不觉发出一声感慨。
应宁王嘴角上扬,懒洋洋看她一眼,轻笑道:“何为伪装何为真实,其实不过都是他人给你妄自加上的印象罢了,真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只有自己最清楚。若言伪装,恐怕你比本王更甚一筹。每日见你总是面带笑容,难道心中当真总是如此欢愉?”
若馨一怔,而后笑道:“哈哈哈,王爷所言甚是,是阿离浅薄了。至于阿离是否当真是开心的。”若馨侧头略思,便又笑道:“欢愉时笑是喜,悲郁时笑却是自小形成的习惯了。”
“习惯?”
不知悲愁的岁月结束在师父与她渐离渐远的十三岁。而她的笑也在那时多了起来,不想被人看到心中的难过、失望和寂寥,只有笑。
笑,能掩饰一切。
或许真如应宁王说的,她才是最会伪装的那一个。
“还能笑,至少表示事情还未到最糟的地步。”
应宁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很开,如今你需以外物延缓性命,如此不糟,那么何时才为最糟的时候?你似乎对于自己的命很是不在意啊!”
不在意么?
若馨摇摇头,笑道:“并非不在意,人每多一分眷恋的事物,就会对这个世间多一分留恋,阿离也不例外。只是对于那些早已注定的东西,我只能尽量去争取却无法强求。世间无奈的事情太多,谁也没办法要求完满,与其日日念着那些心烦愁绪,倒不如多想想欢喜之事。即便不知性命何时终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自己能过得舒坦一些。”
应宁王未再多言,只是那双带着深意的黑眸却一直停留在若馨的身上。
……
待手中的信函全部处理完毕,若馨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声有规律的轻响,应宁王侧目看了看,嘴边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却是冷笑一声。
他伸手触到桌上的银烛,似要熄灭,略想了想,便又收回手,而后起身走到若馨身旁,弯腰将她抱起向床榻走去。
若馨吃了一惊,正要挣扎脱身,应宁王在她耳畔低语道:“陪本王演一场戏。”
诧异地看向应宁王的面庞,他的面上没有丝毫情欲的迹象,眸中也是一片清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若馨顿了顿,便放松了身子。
将若馨抱到了那张华丽的大床,应宁王伸手一拂,挂在银钩上的纱帐轻飘飘落下,掩住了整个床榻。屋子里只有点着一根银烛,烛火幽明,透过层层的纱帐只能隐约看见床榻中的人影。
应宁王翻身压在了若馨身上,随手将一旁折叠齐整的被褥盖在两人身上。虽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但若从纱帐外看进来,两个重叠的身影倒很是引人遐想。
若馨如今感知能力比过去差了许多,但尽管目力耳力不如从前,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阵微凉的风灌进了屋子,流动的风轻轻吹动了烛火,烛火微微晃动着。
若馨心中一动,有人开了一扇窗子向里窥探着。
轻压在身上的应宁王微微地动了动身子,手也在她的身侧轻拂,不知是触到了哪里,若馨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吟。心中微恼,但想到此刻的境况,若馨还是忍了下来。
温热的气息渐渐移到了颊畔,若馨不习惯与旁人如此亲密地接触,便微微转了头向着床外的方向,应宁王倒也没有强迫她,只是在她的侧面做了做样子。
重重纱帐掩映,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过了会,若馨察觉烛光慢慢稳定了下来。
再过了片刻,窗外又传来一阵和先前类似的敲击声。
想来,人是离开了。
身上的压力慢慢消失,让她感觉酥麻的气息也终于离开了她的侧脸,若馨的目光从床外重新移回面前的应宁王。他的身子微微撑起,只是一只手还扶在她的腰上,投注在她面上的目光中若有所思,似在回忆着什么。
若馨心一跳。
她没有忘记在万春县和应宁王阴差阳错的一次。
若馨若无其事地微笑,轻唤道:“王爷?”
应宁王回过神来,对上若馨黑澈的双眸,他勾起薄唇,轻笑道:“本王突然又记起在清和坊见你的那次,虽是初见,却似曾相识。”目光又重新上下打量了若馨一番。
朦胧的光线晕黄轻柔,照得身着绛红衣裳的若馨多了几分绯艳,披散在大床上的乌丝若蜿蜒的泉澈。
应宁王的视线在她看起来略淡的长发上停留片刻,又道:“在那之前,本王是否在何处见过你?”
若馨笑道:“阿离是身份低微的平民,若未去清和坊,何德何能得见王爷一面。”担心应宁王想起什么,若馨便转移了话题问道:“王爷,方才窗外的是何人?”
应宁王轻慢慢地起身,拂了拂衣袍,走出帐幔外,坐到了桌边。随手取了一个杯子,倒了杯茶,一边轻啜,一边问道:“今日是何人?”
话音刚落,窗外便有人低声回道:“回爷,是西院夫人。”
应宁王面上神情变也未变,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早已预料到了。他朝若馨轻瞟一眼,“如今知晓了?”
若馨无语地笑笑。
她知道师父派了人在应宁王身边,却不知应宁王便连夜间的活动也在人的注意之下。
她无法说孰是孰非,皇家之事向来没有对错之分,彼此的算计,皆是为了生存。保不定师父派了人监视应宁王,应宁王也秘密安插了人在师父身边也未可知。
只是,她实在是不想在他们之间插上一脚啊。
若馨感慨着。
看应宁王悠然自得饮茶休憩的模样,若馨忍不住问道:“王爷,容阿离斗胆一问,不知王爷这些日子故意对外造成错象,目的为何?”
府中如何已有传闻,王爷新宠白离。这些日子他虽未及夜夜留宿静园,频率却已平常起来。
在旁人看来,事实便是风流王爷又有了新目标,便是她。
这其中明了之人,除了她和白容之外,恐怕只余一个关大少了。
若馨不知应宁王是如何与关大少说的,关大少对于这些流言,倒是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也只是含含糊糊、哼哼笑笑带过了,依旧是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地跟前跟后,一点未变。
“什么目的?”
若馨看着应宁王丝毫不当回事的表情,顿了一顿,答道:“让大家误以为王爷新宠阿离。”
应宁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若馨,“难道不是么?”
“王爷,你我彼此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与阿离兜着圈子?”若馨暗叹一口气,
“您如此做,可真是害惨阿离了。”
“如何惨了?”应宁王勾唇,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你不是与本王的那些姬妾们相处得不错么?”
如何不错了?
若馨心中怄极。
自从应宁王在静园留宿之后,她的生活便被彻底打乱。应宁王的众多姬妾时不时来问候她一番,不管是那些明着嘘寒问暖实则打探她这得了应宁王“新宠”的女人的敌情,或是明嘲暗讽一番以抒解心中怨愤的。她实在应付得不甚烦拢。
当她留在北苑中时情况尚还好些,北苑并非寻常人能进,要入便要经过层层通报。而出了静园之后,不管是在王府其他各处,亦或是出了王府,她总是有太多的机会与应宁王的那些姬妾“巧遇”,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若馨第一次如此感叹女人的威力。
虽然身边有白容,他怀抱长剑,一脸寒彻入骨的冷酷的让那些女人不得近身,也在她身上占不到便宜。但她实在心疼白容,不忍心他为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劳累了身子。至于关大少,他在一边只会越搅和越麻烦,或者已经造成了不少误解和麻烦了。
从那些女人看她和他们二人的目光中,她似乎看到了某些极是不堪的猜想。
那些人里,除了阮夕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人便是应宁王一年多前娶进门的侧王妃平清秋。
阮夕烟接近应宁王本就怀有目的,加之城府深沉,对她态度本就微妙,倒不似那些女人一般纯粹是因应宁王之故。而平清秋是宰相之女,在王府后院之中的地位算得上是目前最尊贵的一人。
而正是她,是若馨在这王府后院之中唯一愿意真心亲近的。
平清秋在知她搬进静园之后,便常派人来请若馨过去小坐,即便在后来她和应宁王的流言传出后,她的态度依旧,倒是从未对她冷嘲热讽过。
可惜,针对她让她烦扰的女人远多于让她感觉舒心的女人。
“王爷就莫拿阿离消遣了。”
想到那些刀枪不动,却能让她应付得心乏力疲的女人,若馨长长叹了口气。
没有意外的,若馨再次听到应宁王愉悦的笑声……
次日晨起,若馨从与应宁王夜宿的屋子秘密相连的里间走出来,发现应宁王尚未离开,反是悠闲地坐在桌前品茶,见了她,应宁王面上浮现一抹神秘的笑意。
对她招招手,应宁王笑道:“阿离,本王今日要送你一份礼物。”
看到应宁王面上如此诡秘的笑容,若馨心中倒也浮起一丝好奇,“是什么?”
“绝对会是你喜欢的。”应宁王勾唇,而后拍了拍手。
屋外有人应了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而后若馨便见到了一袭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宛若一道流星跃进门来。
“胭脂?”若馨惊喜地朝那女子看去,同时快步走上前。
与之欣喜相反,胭脂冷淡秀丽的面庞却带着疏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若馨,又在若馨的脸上逗留了许久,似在确认她的身份一般。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