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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仁中陡觉一股莫名的悲哀自心田中燃烧起来,缕缕怨怒,充满胸中,他只觉得血液循环加速,目中含着一汪泪水……
他惨声道:“我对不起那些死者!”
哑叔道:“你只要对得起武林,孩子,你走吧!”
石仁中一额,抬起头来,道:“甚么?你要我走?”
他似乎不相信催赶自己的竟会是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哑叔,这消息太快也大突然了,突然得使他无法适应。
哑叔苦笑一声,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
石仁中道:“我要跟哑叔在一起!”
哑叔浑身一抖,道:“孩子,我很感激,但孩子,目前你藏匿黄龙坡的事已传了出去,我必须要布置一下,你跟着我会更危险;好在往后日子还长,如果我侥幸还能活着,相信还会再见面。”
他目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面上一片痛苦,嘴唇颤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石仁中心一惨,道:“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哑叔叱道:“胡说,你身世不明,责任未了,如果轻易言死,那真是应了那句‘亲者痛,仇者快’的悲语了,仁中,别再说傻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面上一寒,目中神光暴闪,继续道:“仁中,立刻走,再晚你没机会了。”
石仁中惨叫一声,道:“你叫我到那里去?”
哑叔凄声道:“天下虽大,有你容身的地方还真不多,不过你别担心,你可以去幽灵谷东方驭龙那里……”说着自怀中拿出一颗晶莹夺目、硕大的珍珠,又道:“你要凭着它去碰运气!”
石仁中一呆道:“碰连气?”
哑叔嗯了声道:“你只要设法见到东方驭龙,凭这颗珍珠,他一定会接待你,不过……”
石仁中道:“哑叔,不过甚么?”
哑叔叹了一声道:“没有甚么,全凭运气!”
他把那颗硕大的珍珠交给了石仁中道:“你去吧。”
石仁中说道:“哑叔,你要我离开你,我…”
哑叔道:“别多说了,快上路……”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大响,但听“砰”的一声,一个手臂已毁的老太婆扑了进来,人才进屋,已“哎”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哑叔一颤,道:“孙二娘!”
那妇人惨声道:“黑河九杰已只剩下你老哥了……”
哑叔头发直竖,颤声说道:“甚么?他们——”
孙二娘颤声道:“已先后送命,四弟断后阻敌,由我拼死送信……”
哑叔一晃身子,道:“好,咱们九杰便与他们同归于尽……”
孙二娘指着石仁中,道:“老大,他还不走!”
哑叔双目似火,含怒带威,叱道:“仁中,你还不快走!”
石仁中说道:“哑叔,我……我不离开你!”
哑叔怒道:“胡说,我们黑河九杰全为你而死,你如果再不保护自己生命,你叫我们怎么能死得瞑目,快……”
他似是愤怒已极,凶厉的瞪着石仁中。
石仁中颤道:“哑叔,我……”
哑叔怒吼道:“你再不走,我就先毙了你!”
石仁中忍着满腔悲痛,道:“好,哑叔,黑河九杰诸位叔伯的血仇,我石仁中一定要讨回来,这黄龙坡的小屋,和我相依为命的羊儿,这一切我所难忘的朋友,我都会一一记挂!”
说着泪珠像一串滚落的珍珠,颗颗掉下来,沾满了衣襟,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少年,在这紧要当口上,一抹眼泪,跪倒地上,深深的朝着哑叔拜了三拜。
口口口
他颤声道:“哑叔,咱们后会有期,你要多保重!”
话声一落,人似一缕旋荡的轻烟,穿窗而去。
哑叔含泪道:“切记,魔匕不准再现,否则必有大祸!”
袅袅的话声字字透传出去,一字不漏的传进正在奔跑的石仁中耳中,他一面急奔,一面自忖道:“是的,哑叔,魔匕不吉,我不会再用它……”
一路狂奔,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
突然,身后传来一连串凄厉夺晚的吆喝,那令人颤动心弦的叫喊,像一柄利刃般穿剌着他的心。
一回头,满天火光,红焰腾空,浓烟弥漫。
颗颗泪珠夺眶溢出,石仁中目中满布血丝,立刻停下了身子,但觉全身血液翻腾,满面杀气。
他嘶哑的吼着!
“我还算是人么?我还算是人么?哑叔,哑叔,我怎么能抛下你而不顾,自顾自的伦生……”
他大吼一声,叫道:“我要回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他仿佛看见那个爱护自己、日夜照拂自己的哑巴叔叔已倒卧在血泊里,正熬受那烈焰的焚身。
但当他的身子正要再回头的时候,恍惚间,有一个飘渺的话声传到他的耳中。
“你要对得起哑叔,你就别回头,否则,哑叔做鬼也不会饶恕你……”
他那震颤的心弦,沸腾的血液,忽然全凝在一起,石仁中惶悚的打了个寒噤,忍了忍泪,摇头走了。
冷艳的雪片又自飘落下来,呼啸的风声狂烈的吼着。
风在冷笑,树在吼叫,雪花嘲咒……
仿佛大自然万物都在诅咒他……
风冷笑着道:“看他,多无情,居然冷了心,铁了肠走了。”
枯秃的老树顿着脚,骂道:“死没良心,他哑叔从小把他拉拔长大的,如今他抛下了人家,偷生苟安,这种人,天地不容。”
雪花咒咀着:“这种人,冻死他,冻死他!”
石仁中有若丧家之犬,对那风雪的厉吼置若罔闻,盈着悲伤的泪,怀著令人不解的深仇大恨走了……
他的身影愈走愈淡,最后仅留下一点黑影。
曰口囗
黑沉沉的长夜,含有太多的恐怖,雪是停了,但却更寒冷,幽幽沉沉的一大片黑森森,枝桠尖上覆盖着一片白絮,像少女的头纱,鲜艳瑰丽……
石仁中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路,只觉自己的脚好像两个大石块,又重又酸,他沉重的踏进了那片黑森林中,幽暗的大树林里,彷佛藏着许多巨形怪兽,森寒恐怖……
此刻,石仁中尚未觉得周遭环境的恐怖,只觉一股莫名心酸的悲伤,涌满心底,泪珠像串珍珠样的掉了下来,寒风吹袭在面上,眼泪立刻变得又冷又寒,凝成泪珠……
藉着雪地的光照,他那修长的身影斜映在地上,又长又高,挥了挥手,他抹去凝冻的泪珠,手上忽然有着鲜红的血,他木然的呆立在地上,自语道:“血泪,血泪……”
他已伤心透顶,不知伤心为何物?他已流尽了泪水,不知泪水有几多,在他眼前浮动的,就是哑叔那个晃动的影子,哑叔曾给予他幼年时的爱,哑叔曾像父母样的爱护过他,关住过他,在他的心湖里,哑叔像盏不灭的灯:永远闪耀在他的心田里……
如今,那盏闪耀在他心田里的神灯忽然熄灭了,他的眼前一片幽黑,使他无所支持,无所倚靠,顿时,使他陷于孤立无援的哀伤中那一层挥不去的悲伤深深的围绕着他,一路上,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今后是好是坏,只知道泪已沾襟,血已透衣……
他悲痛的一声大叫,说道:“我要报仇——”
那震天的大吼在树林子里依然传出去了老远,震得四处雪花簌簌而落,几乎驱去了夜神的长翼……
“嘿嘿……”笑声若幽寒宫的精灵,既冷且冰,接着一个话声更象是发自一个鬼魅样的嘴里,是那么恐怖和惊震——
“好男儿——”
石仁中木然的“哼”了一声道:“好男儿——还会流泪么?”
那幽寒的话声又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石仁中的全身彷佛被狠厉的毒蛇啃噬了一口似的,全身剧烈的颤了颤,倏忽惊觉自己身边已多了一个人。
那双盈满血泪的眸珠满含敌一意,突然发射出一股利刃的精光,深深贯穿在那个离自己不及五尺远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全身罩在森林幽暗的地方,像头狡猾狐狸,把自己隐藏在最有利于自己的地方,仅露出那双奇冷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石仁中。
双方互相凝视着一动也没动一下……
石仁中冷然道:“你在追踪我?”
黑衣人冷声的道:“可以这么说。”
石仁中立刻戒备的退了半步,道:“是受人之托?还是另有目的?”
他自小经历过无数的困厄与危难,自然而然使他养成一种求生应变的能力,更把他磨练成知道该怎么样去应付目前及各种不同的环境。
黑衣人一笑道:“前者我不否认,后者也有关连!”
石仁中道:“那来吧。”
黑衣人闻言道:“还言之过早!”
石仁中恨声道:“你还等甚么?难道你忘了自己的目的——杀死漏网之鱼么?嗯!”
黑衣人眼珠一转,道:“在没证明我的目标以前,我还不想动手。”
石仁中哼声道:“告诉你,我是——”
他想说:“我是你追杀的人”说了一半又咽回了。
黑衣人道:“你是甚么人?”
石仁中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不像!”
石仁中愤怒的道:“朋友,你到底居心何在?要杀要剐,任凭阁下,如果你想在我嘴里套出点甚么?那是休想——”
黑衣人干笑一声:“看不出你还象个人物……”
石仁中冷哼道:“笑话,我年纪虽小,心可不小,像阁这样的人物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黑衣人“哦”了一声,说道:“好大的口气……”
他双目一寒,又道:“我倒要瞧瞧你是真行还是假行……”
身形幽灵般的一晃,一柄冷利的长剑已顶在石仁中的喉结之处,那森寒的剑气泛体生寒,冰冷无情。
但,石仁中却如老僧入定,视若无睹,连闪避一下都没有,任那枝长剑抵在自己的喉结之处。
他冷冷道:“阁下怎么还不动手。”
黑衣人道:“你不怕死?”
石仁中冷笑道:“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的疤,阁下这动刀动枪的玩意我从小便见多了,何在乎这点小场面。”
他镇定如恒,根本没将生死放在心上。
“呛”然声中,那犀利的长剑倏忽间抽了回去。
黑衣人道:“好,不愧是黑河九杰拚死拼活保护的奇才,仅凭这份胆识已够令人起敬了,石老弟,我刁老四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为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石仁中冷冷地说道:“你认识黑河九杰……”
刁老四道:“如不认识!我干嘛要来这里?”
石仁中冷冷道:“只怕是快意堂的凶徒——”
刁老四哈哈大笑道:“你当刁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快意堂纵有明珠一斗,黄金万两,只怕也打不动我刁某人这颗铁石心肠,石老弟,你跟我走——”
他说得豪情万丈,雄心陡发,一把握住了石仁中的手,往林外便走。
石仁中道:“去那里?”
刁老四一瞪眼道:“你不信任我?”
石仁中冷冷地道:“仅凭阁下几句话就要我跟你走……”
刁老四一瞪眼道:“难道你要我说破了嘴皮……”
石仁中道:“说破了嘴皮也未必能令人相信。”
刁老四无奈的道:“你这是给我出难题,我怎样才能说服了你。”
石仁中冷冷地说道:“只怕你枉费心机。”
刁老四哈哈一笑道:“我有办法。”
石仁中说道:“笨婆上轿——抬不动啦。”
刁老四道:“石老弟,这地方不大宁静!你再跟我磨菇下去,只怕要遇上麻烦了。”
他神色微微一变,凝神聆听了一会,神色凝重的又说道:“目前咱们真有麻烦了。”
石仁中道:“我早把生死置于度外,不在乎——”
刁老四怒道:“你这样对得起你哑叔么?嗯?”
石仁中只觉目眩神摇,那跳动的心弦彷佛被重重的踢了一脚似的,刹那之间,哑叔临去时的影子,复又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临别叮咛的话声,又字字句句在耳边响起……
他沙哑的说道:“你真的是哑叔的朋友……”
刁老四哼声道:“若不是他捎口信,我干什么大老远跑来这里?”
石仁中惶悚的道:“刁大叔,侄儿不知——”
刁老四一挥手道:“好啦,眼前咱们的关总要过去——”
石仁中问道:“刁大叔,是什么样的人?”
刁老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管他是什么人?有我刁老四在这里,谁也别想碰你一指……”
石仁中“嗯”了一声道:“我相信。”
刁老四道:“你不怕我吹牛……”
石仁中一摇头道:“不会,哑叔会托你来保护我的安危,你一定有着过人的本领,否则以哑叔的为人断不会——”
休看他年纪小,这份阅历可不浅,略一思索便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