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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人踏上前去,道:“好,咱们是手底下见真章……”
双方都是高手,话语间,也不似一般江湖人那般粗野,但是,那老者却乘青年人在踏前一步的刹那,那根粗有如拇指、长有三尺的大烟袋锅,迅快至极的朝青年人胸前点来,这一招发时迅速,事前又无迹象可寻,任何人在这猝不及防的情形下,都不容易轻易闪避。
青年人猝受攻击,是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可是这多年来江湖上的阅历,及本身武功超越的进步,使这青年人临危不乱,镇定如恒,一斜身,疾退半步,神剑急撩,恰在如其分的把对方长烟袋挡了回去。
“叮”地一声,星火四溅,双方同时一个疾退。
但,这一招的接触,看上去青年人似是吃了一个暗亏,当双方剑与烟袋碰上之时,那老者的烟袋,忽然火星四溢,青烟直喷,喷得青年人眼睛为之一眨,竟呛出了泪水,而那老者也急切问乘这千载难逢之机会,迅快的运起大烟袋,朝青 年人的身上挥出七、八下之多。
在对方这雨点般的攻势下,青年人的确显示他那超绝不凡的功夫,剑花颤 转,居然便把对方的攻势挡住了。
老者一震,忖道:“他果然有像传言般高强的武功……”
他沉声喝道:“老弟,好功夫呀。”
青年人冷笑道:“你也不太坏,跟几年前差不了多少。”
这话有点讥讽,老者听得十分不舒服,却莫可奈何,他想在日唇上讨回点便宜,可是对方的剑势已似一张网幕样的当空罩了下来。
这一道道剑影布成一道剑幕,四面八方涌来,老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这风雷神招。
他急切问,挥舞着大烟袋,妄想挡回那道道剑影。
耳际,陡间那青年人喝道:“先砍下一只耳朵,下次要砍鼻子……”
老者大叫道:“我宁可捱一刀子也不愿你伤我五官——”
青年人“嗯”一声道:“念你是条汉子,我给你个全尸……”
剑影疾落,寒光乍闪,只见那老者手上的大烟袋已一段段的被斩碎了,而他那身深蓝长袍也彷佛被什么划过一样,片片断断的成为一条布条,迎风招展,煞是好看,若以剑计,他身上不止中千百剑之多。
老者神情大变,道:“这……”
自他学艺以迄行走江湖,三十有二了,在这许多年中,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栽过跟头。
青年人冷冷地道:“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么?”
死的滋味对老者活到今来说还没尝试过,他曾想像过是个什么样的味道,可是想像总没亲尝的真切,但他曾看过有人为了逃避他的追踪,而所经历的那种恐怖,由那群挣扎着想要活命的人的脸上,他可以看出,那种心境与滋味绝不会好 受……
老者苦涩的道:“我不知道……”
青年人道:“你想试试么?”
老者摇头道:“这……只怕没有人愿意……”
青年人恨声道:“你以前追捕我的那种滋味至今犹在心头……”
随着话声,他面上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杀机,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颤,可见这青年人的确恨到了极点……
老者震颤的道:“你忘不了?”
青年人恨声道:“切身之痛,有谁能忘……”
老者恐怖的说道:“你也要这样对付我……”
青年人道:“错不了,我正是要你领略一下那种精神、肉体所有的苦痛,也让你知道当年你逼人的滋味。”
老者怒道:“老夫打不过你,但要自行解决倒容易得很……”
青年人笑道:“目前你还不会想死,因为你心中尚存有一丝幻想,总觉得我不足与你为敌,你要运用你的机智与经验和我周旋,看看除了武功外,在别的方面是否还有办法杀死我,或毁了我……”
这青年人表现的不俗机智与绝世武功,确实使老老胆颤心惊了,对方不仅武功高过自己太多,连心机也不逊于自己,有人认为高绝的武功不足惧,可惧者乃那看不见、摸不清的智慧与机心,这年青人三者兼具,充份的实力已不容老者忽视了,而老者眼珠直转,思忖着……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果然不简单,居然懂得我的心意。”
青年人冷声道:“换了我,也要拚命一搏——”
老者冷冷地道:“论武功你或可高我一筹,论机智则——”
青年人不屑的道:“滚——”
老者一怔道:“要我走?”
青年人道:“三天内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能爬多远就爬多远,这三天,你可以高枕无忧的放纵。己,绝没有人会找你麻烦,你要把握住自己,三天后,是我找你算第一笔帐的时候……”
老者呸了一声道:“老夫不信你能追着我——”
青年人道:“不错,以你追踪别人的心得,要避开我的追踪应当是很容易的事,不过你别太自信,三天后,这结果便要揭晓了。”
老者道:“三天后若你追不到我呢?”
青年人道:“我们之间的仇一笔勾消。”
老老大喜道:“真的?”
青年人坚定的朗声说道:“在下言出必行。”
老者道:“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夫要套句江湖话走着瞧了,三天后你找不着我,我也要找你了。”
青年人说道:“那时,咱们会把酒言欢……”
老者“嗯”了一声道:“老夫倒真希望有那一刻……”
一转身,挥挥手,踏步而去。
青年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语道:“任凭你是个千年狐狸,我也要把你的尾巴揪出来……”
他潇酒地举目远眺,随着那老者的身后,缓步行着,地面上随着他那挪移的步履扬起一蓬黄雾……
于是,两个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定了智与力的竞较,老者是名震江湖的鬼捕古董,青年人是新近享誉武林的魔剑邪人石仁中,论武,老者绝非少者的劲敌,论智,少者与老者似乎相差太过悬殊,这一番较量,鹿死谁手,当真是令人有不敢猜深的结果……
口 口 口
天渐暗,秋夜凉……
远处,已燃起了灯火——
点点灯黄,袅袅炊烟,暮晚景色令人神怡——
可惜,这番神怡的晚景,被箫瑟的寒风吹得凌乱了,一阵阵酒香,在寒风中飘散在空中,吆喝之声响,来自一楝大路旁的小酒店……
这片因陋而简的小酒店门口高悬着一个斗大“酒”字的杏黄旗,南来的客旅,北来的响马,大多在这歇脚,店里客倌混杂,藏龙卧虎,谁也不理谁,只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于是酒味冲天,肉香四溢……
满屋子的旅客,一屋子的酒味,嘻笑、猜拳、吆喝、秽语、追逐……丑态毕露,形形色色……
堂倌进进出出,招呼这里,顾不得那里,店主儿是有名的柳玉嫂,休看她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在这荒野地,有她这样的女人,给子那些疲累客商的精神振奋确有不可理解的力量,大伙儿俱贪婪的望着她,但怪得很,看归看,却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汗毛……
听,她在吆喝:“阿贵,别光在那里磨菇,连老客人都不顾啦。”
小堂倌阿贵别看他长得挺壮,一听见柳玉嫂的吆喝,还真灵,一哆嗦急忙跑过去,道:“来啦,来啦。”
阿贵的眼珠子只要在各处那么轻轻的一扫,就能寻觅出那桌的客人没招呼好,在一角里,他发现了一个冷肃的老者,端正的坐在那里,目光像电一样的令他寒颤,不停的在每个客人脸上溜转——仿佛在寻找什么?
阿贵三步并做二步,凑上前去,道:“爷,你吃点什么?”
老者目光盯住门外,冷冷地道:“四两烧刀子,来盘花生米,一碟小菜……”
阿贵说道:“你要不要盘卤牛肉,炖羊锅——”
老者挥手道:“成,通通来。”
哈着腰,酒菜俱上,老者似是食不知味,四两侥刀子干尽了,又叫了半斤,而眼前菜肴却一口未尝——
柳玉嫂的细腰扭动,臀部直颠,一屁股坐在老者的对面,面朝了面,两人的眼神仅是互相凝视着。这举动并没引起店客人的骚动,谁都知道,凡是这里的常客,都晓得柳玉嫂偶而会与客人聊聊家常,谈谈旅途之事,倒能稍解旅途劳顿客人的寂寞,因此,柳玉嫂解人之名不陉而走她轻声一笑道:“菜凉了。”
老者仅是笑了一笑,柳玉嫂以指沾酒,在桌上迅快的写了八个字,老者神情略异,也在桌上划了几下。
若以老者的手势与笔划猜测,他写的几个字却不难猜出来,柳玉嫂“哦”了 一声,低声道:“这倒是新鲜事儿,你也有躲避仇家的时候——”
老者苦涩的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柳玉嫂压低了声音道:“在我这里你别怕,没有人能动你……”
老者哼声道:“我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来你这里。”
柳玉嫂嫣然一笑道:“行啦,晚上我给你接风……”
老者道:“太打扰了。”
柳玉嫂道:“自己人别尽说这些话,放宽心,这儿不比……”
她眼珠子朝外略略一瞄,又道:“我可得招呼客人啦,你自己喝吧。”
老者一怔,道:“成,你忙……”
他发现又有几个客人涌进店来,这些人俱是黑巾包头,暗藏家伙,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是江湖人。
阿贵叫道:“里面坐,里面坐呀。”
他显得更忙碌了,酒店也显得更热闹了……
口 口 口
夜深了,三更刚过——
老者松松衣带,吹熄了灯、静静躺在床上。
店前喧闹声已渐渐冷清下去,他脑海中思潮起伏,怎么样也平静不来,思前想后他那一缕忆思始终挥不掉石仁中的影子。
他清楚记得石仁中那曾令他寒栗的话声:“只有死过的人才会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话犹在耳,对方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说出的绝不会更改,三天是何其短促的日子,平常这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头一天,他就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恨恨地道:“老夫不信他真能追上我……”
他是个追捕别人的行家,半辈子工夫都花在追踪别人的身上,他晓得一般人逃命的方法,在别人一定是躲得愈远愈好,而他却觉得愈靠近石仁中也愈不容易被发觉。
这话听起来有点矛盾,仔细分析起来却有一定的道理,因为石仁中了解他,知道他比别人更易逃命,他曾试过许多方法,没有一样比这方法更安全……
正在这时,房门轻轻叩了三下——
直觉上使他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当然,他早知道叩门者是谁。但,职业上的本能使他不放心的听听有没有人跟来。
跳下来,轻轻启开了门——
一个轻盈的人影迅快的问了进来,没说半个字,嘤咛一声的冲进他怀里,一股暖意流进他怀中……
柳玉嫂的缠劲令他有种欲迎还拒的畏缩
老者推开了她道:“现在没那个心情——”
柳玉嫂哼声道:“大老远跑来,难道不是找温存……”
这女人的媚劲很足,虽然是薄嗔微怒的情况下,也能撩起别人的遐思,可惜老者无心消受,推开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长长叹了口气——
老者深沉的道:“不瞒你说,老夫在逃命——”
柳玉嫂“哟”了一声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连老狐狸都被追得有如丧家之犬,这档子事若是传出江湖,只怕是个大笑话。”
老者皱皱眉,说道:“几年前一个漏网之鱼——”
柳玉嫂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老者急躁的道:“不谈那些了,我只要能逃过三天就安全了。”
柳玉嫂颇有自信的道:“在这里,谁能动你一指?”
老者冷冷地道:“凭你保护我——”
柳玉嫂道:“你不相信?”
老者道:“不是老夫不信,而是这个人惹不起……”
柳玉嫂哼声道:“方圆百里之内,我柳玉嫂还没有惹不起的人……”
难怪她能在这百里内开店做生意,原来这女人确实不简单,在江湖上也是个脚跺四海颤的人……
老者“哎呀”一声道:“这个人不同。”
柳玉嫂细眉一竖,道:“那倒失敬了,他是谁?”
老者道:“江湖新秀石仁中——”
柳玉嫂冷笑道:“原来是这个乳臭未干、稚气未褪的臭小子!”
老者道:“别小看他是个孩子,那手剑法——”
一提起石仁中那一手剑法,老者的心中就有余悸,如果不是对方故意留情,此刻只怕尸骨已寒……
柳玉嫂道:“你不是吃足苦头,不会上我这里。”
老者不讳言的道:“不错,只有在这里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