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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该我来问才对。你到底是谁?真是没礼貌。”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答说:
“我说过什么失礼的话吗?”
“嗯嗯,说了。虽然对初次接触的人说这种话也不太好,但你确实有点失礼。”
我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哑口无言了。
我说的没错吧?居然对初次接触的人用命令的语气,不是没礼貌是什么。
“是您先请求通话的,结果您自己却忘了礼貌这一回事吗?”
“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才要问您!”
我再次重申,随后依旧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是侮辱我吗?”
我已经对此人产生了近乎生理性的厌恶感,他的一切都让我莫名火起。我很久没碰到能令我如此生气的人了。了结他喵,变身吧,直接二段变身,像漫画英雄那样爆发出超一万倍的战斗力吧!
……我试图尽可能平和地表达心中的愤怒,但就结果而言那似乎只是徒劳。我把心中所想一句不落地说了出来。
对方完全陷入了沉默。
我想尽快结束这通损坏精神健康的通话。
“我要挂了。”
“慢着,至少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你那边是哪儿?”
“我没义务告诉你。”
“义务?你在说什么义务?”
“谁知道呢,说不好我指的是纳税的事。再见,陌生人。”
一般我是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的。
不过,在通讯网络上我还是有几分强硬的底气的。匿名真是样好东西啊。
“且慢!冷静!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
“我拒绝一切的命令,再见。”
“你至少得留在原地,等我们来接——”
我听都懒得听,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本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我才不想等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来接我。
通讯很快又来了,我一概无视。没多久对方就放弃了。
“赢了。”
不过,那或许是个获取情报的好机会,但既然已经错过多说也无益。我有生以来还未曾试过如此讨厌一个人。明明既没受到挑衅也没受到侮辱,可心里就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生理上的厌恶。超超超讨厌。
原来厌恶也能到底这种程度啊。
刚和Y相遇时,由于她对我抱有敌意,所以我对她完全没好印象。但那时的厌恶与此次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丢了吧。”
不过,这通讯器或许还能联络上其他人,获得更有用的情报。
我想了想,还是把通讯器留了下来。
“必须先回到镇上。”
当务之急是回去,然后才是梳理情况,再应对。
此刻的我干劲无限。
荒野之旅在第四天宣告终结。
我在荒野上彷徨跋涉了四天后,总算确认到小镇的位置。我在路上捡到了大量废弃的机器,里面存有周边地区的地图数据。废弃机器里的数据缺损自然是相当严重,但还好通过多份类似数据的对比印证,成功复原出了一份不算完整却也颇为精密的地图。在这个时代,情报工学等学问已被视作过去的产物,不过我还是设法习得了。
连日急行军令我的肉体疲惫至极,但我的精神却依旧饱满。
仔细一想,我这几天都挺懒散的,整日都只做最低限度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状态。
对我来说,使命就是我的一切,我的根本。我自认为还没堕落到觉得取回自我所经历的辛劳是一种痛苦。不过,以前的我总会轻易就向懒惰屈服。
这可不行,必须得努力。
我颇感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直下意识表现出的懒散态度下竟压抑着如此跃动的真心。失去近期的记忆后,压在心上的大石也随之挪开,露出了原始的内心想法……
除却失去的记忆,我回溯了一下自己的历史,却完全没发现热心的“自我”的踪影。当然,我也并非记得所有过往的细节,所以还无法贸然下定论。如今的自我应该就是那隐藏起来的真心,本来她是没法获得主导权的。
真是走运。
曾经的我认为不顾一切拼命努力是件羞耻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将从今天起,踏上新的台阶。
迫不及待了。
我拨开齐腰高的灌木,加快了脚步。
樟树之里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樟树之里毁灭了。
我没在开玩笑。句末也没加上(笑)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上的大部分民宅都粉碎倒塌了,沿路两旁全是断壁残垣,有如被比房子还大的巨型擀面杖一路扫过一样。只有少数几间房子得以幸存,或许是破坏者一时心血来潮脱离了破坏路线吧。
四周看不到活人的踪影,别说鸡羊这些家畜了,就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小镇遭遇到了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仔细一看就发现,受损的不仅仅是建筑。
道路的石板都被掀了起来,草丛也都消失无踪,大树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我忽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瞧,只见一辆货车被恶作剧似地挂在了栎木枝头,就像伯劳鸟把青蛙刺在树上一样。(注:伯劳有把昆虫,青蛙等食物穿刺在树枝上的习性。)
巨大的龙卷横扫而过的话……正好会带来如此规模的破坏。
毁灭性的龙卷肆虐往往会造成人员伤亡。祖父应该没事吧?助手,知交朋友和邻居他们又是否平安?
这一切我如今都无法确认。
我决定先专心调查财产受损状况,之后再考虑人的安危。
我家所在的地方化成了一片空地。
“嗯?”
与那些像被从上压碎的民宅不同,我家房子就像被从上拔掉了一样。只有地板和家具还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处,看着就像一幅超现实主义的讽刺画。我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视线忽地扫向旁边,发现我家房子就在那儿——邻居家房子曾在的地方。
“诶?!”
我的家移到了邻家曾在的地方。
邻居家还在不在?回答是不在。邻居家不见了。那到底去哪儿了?我马上找到了答案,邻居房子的残骸就横倒在附近。眼前的情景就如同打桌球,我家房子把邻居房子撞飞,占据了它原来的位置。
“哇……这也太吓人了吧。”
应该是无与伦比的破坏力把房子轰飞到了旁边,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我家房子只失去了宅基部分,墙壁上也布满了裂纹。虽听说现实中的龙卷风甚至能卷起房子,但眼前荒诞的一幕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爷爷,在吗?”
倒塌的房子中空无一人,附近也不见人影。如此恐怖的天灾降临,大家肯定都去避难了。然而我却隐隐有些担心。
我走向平日上班的文化中心。那里很有可能充当临时避难所了。但抵达中心后,我便哑口无言了。中心整个倒塌了。
“这……到底……”
呈现在眼前的事态越发严重。
小镇遭受了灭顶之灾,无法确认生还者,也找不到死者。起因尚且不明。
我想抱头苦思,再这样下去,别说什么使命了,我估计连小命都难保。
生存。只求活下去。
这愿望是有多空洞啊。在这年头,若只求生存,做跟路边杂草岂不更好。人类活着就得活得有意义。活着的意义是由自己决定的,但前提是有生活做支撑。
碌碌无为,一成不变的生命活动对我毫无吸引力。当然,我并非不爱惜性命……
我在小镇上逛了一圈,确认空无一人时,终于冷静下来了。
先不论是不是龙卷肆虐,小镇遭受了严重破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找不到遗体,那居民们很有可能是去避难了。
令人在意的是全镇上下都留有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有如巨爪尽情蹂躏过后。
“……怪物?”
怎么会。不,说不准……
这时,两道小黑影从眼角掠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动作敏捷的小生物无疑就是妖精。
“啊,你们等下!”
我慌忙喊住它们。两只小家伙闻声从残垣缝隙中走了出来。果然是妖精。
“什么事?”“你是谁?”
看来它们不认识我。
“我是人类。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人类,小姐?”“传说中的人类小姐啊……”
两只小家伙紧张地抬头看着我。它们无精打采,身上风尘仆仆的。妖精精疲力竭的样子还真是罕见。
“突然把你们喊住实在抱歉。我想知道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请问你们知道吗?”
两只妖精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知道什么?”
“小镇覆灭的理由。”
“覆灭?”
“如眼前所见。看,像这样遭到彻底的破坏。”
妖精满脸疑惑。
“这里,破坏了吗?”“这样很不妥吗?”
“你们真是没危机感啊……”
“因为休眠了。”“刚刚重启了?”
这两人仿佛之前睡着了,现在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人类视为灭顶之灾的灾害在超越物理定律的妖精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那避难的人都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我们一般只走固定的路线。”
“这样啊。”
两只无精打采的小妖精,不知道是该说它们缺乏霸气,还是该说它们没有丝毫干劲。原来还有这类妖精的啊。
不过这可难倒我了。有困难就找妖精帮忙这条路似乎行不通了。
这两只妖精看起来都挺老实的。本来妖精性格开朗,遇上开心的事就会呼朋唤友,或分裂出新个体,其群体带来的影响力将会永无止境地暴增。这种情况最叫人头疼了,妖精数量越多就越容易引起麻烦,并注定以悲剧收场。那时候我们就得快速处理,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若有大量妖精在此安居,我可就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在我走神的时候,两只妖精跑掉了。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靠近。大概就是这声音惊跑了妖精。发声的物体还没到,地面就先微微晃动起来了。振幅虽然还谈不上是地震,但坚硬物体敲击地面产生的震动还是隐约传到了脚下。紧接着,震动的源头处传来了一串声响。
声音似曾相识,我肯定曾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响。我搜寻了一下记忆,想起那是战车的声音。
……不妙。
独特的行驶声转眼间就来到附近。四周的建筑到她殆尽,失去最上策的我只好无力地呆立在原地。
不久,一辆外形夸张的装甲战车出现在了小山丘上。
车体棱角分明,配有一座颇具质感的炮塔,炮管昂扬前突,宛如一根独角。这毋庸置疑就是战车。我想尽办法逃离难以接受的现实,可这玩意儿即便用教育节目的委婉表达方式来记述,也依旧只能写作“战斗车辆”。它那充满威严的毁灭性气质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是在物理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无处可逃。
战车在山丘上停稳,主炮突然就开火了。
无与伦比的火力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轰出了大洞。
“呀——!”
我大惊失色,慌忙躲到附近的废墟中。瓦砾显然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但至少能有点东西低档一下。我在心里诅咒着那个不明身份的破坏狂。
战车迟迟没有射出第二炮。
……我本该同瓦砾一道被轰成粉末。
我战战兢兢地从废墟中探出头来,战车没再开炮的原因一目了然——炮管破裂了。那炮管就是个用完报废的一次性玩意儿,因此根本不可能开第二炮。
我看到希望了。
或许那种战车就是破坏樟树之里童话景致的元凶。可为何会突然这种东西?
谜团一个接一个,我已一筹莫展。
既然无法靠妖精来缓和危机,那就应该走为上计。战车上似乎没装副炮——我想开之后思量起了退路。
几经辛苦才回到镇上,要离开我也舍不得,可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战车没了武器停在山丘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追击的意思。逃逃逃!
跑着跑着突然有人联络了。来得正是时候。我大概是寄希望于这番通讯能打破僵局,反射性接通了通讯。
“我正忙着呢。”
我故作矜持地说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回到樟树之里了!”
又用命令的语气。
“我拒绝回答。”
我意气之下不禁起了反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