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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的意志把他的生命维持着。”
“ 不,恩人,是您宽博的仁爱救了我的主人。”屠龙的巨人用力撕开龙腹,把龙血抹在自己的胸前,“ 您救下的,是我蛮族之国龙伯的王,他回国后用了百余年的时间灭掉各股蛮族势力,统一龙伯。他遣我来,就是为了报答您百年前的恩德。他说,没有您当时的仁爱,便没有今时的龙伯。”
“ 你还是离开吧!”她无力地摆了摆手,“ 现在的我,什么也不再需要了!”
“ 恩人,我奉王命而来,若不能完成使命,便要受到惩罚。”他给她看他胸上的龙血,“ 我已经取兽血为誓,若不能完成使命,回归龙伯后就要受五雷之刑。”
她看着他胸膛上的鲜血,像一道无形的刑令在役使着勇无可挡的巨人,誓死效忠。“ 呵呵,我有事让你做,说了又怕你做不到。”
“ 恩人勿需顾虑,尽管吩咐,我纵使粉身碎骨也必全力完成。”
“ 把员峤和岱舆两座深山都毁掉吧!和我一起,毁掉。让我不必再面对那些哀愁和痛苦,那些爱情和仇恨。我所有熟悉的陌生的,都烟消云散。”
“ 员峤和岱舆么?”巨人抬起头来,“ 好的,就让这两座山永世沉入汪洋大海吧!”
她看着天上的乌云,或许员峤和岱舆沉没以后,这些大朵大朵的乌云就会从天空散去。但她的心,将永远阴沉,像归墟的水一样连绵不尽。
巨人又向夷芽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不曾料到这高大的蛮人真的会搅乱神界。天帝的力量,高不可及,巨人必会知难而退的。她怎会知道,龙伯国的战士的意志坚定,纵是千难万险已无法更改。
衰老的兮流岂是龙伯国巨人的对手?他不断勾画出灵符,却无法撼动巨人丝毫,直到他精疲力竭,终被巨人制服。他怀抱古琴,颓然地倒在波涛围裹的礁石上,大口地喘吁,无奈和悲伤袭上他的心头。衰老,衰老的神仙,多么令人讥诮。
兮流只能眼睁睁看着巨人用手中的诱饵去引诱那些驮山的巨鳌,巨鳌伸头来吃饵,便被巨人一把抓起来,塞进了背后的篓里。
“ 神山负于归墟海水之上,帝遣神禺疆捉西海之鳌以负,就是恐怕神山沉到海底。你捉走巨鳌,岂不是要神山沉向深海,众神无家?”兮流一边咳嗽一边向巨人说。
“ 我王初统龙伯,举行祭祀大典,需取龟甲卜测吉凶。凡间的龟太小,我寻遍大荒,惟有这些巨鳌的甲壳正合适。”巨人俯在神山上空,放声吼道,“ 众山群神听了,我乃龙伯国王勇士,今日取这些巨鳌甲壳专供我王祭祀之用,尔等若有不满,尽可去高辛王都伏羲殿内告于天帝!”
震透亘古的声音摇撼着神山,关押在封印内的夷芽感到天摇地晃。员峤山逐渐下沉,山林里的灵猿仙鹤开始躁乱不安地疯蹿狂叫。不可一世的神们,也慌了手脚。
巨人在一片躁乱中挥手划开海浪,回归龙伯。
天帝仰天长叹:“ 夷芽,你是何苦呢?兮氏一族已经被你施下了诅咒,为什么还要毁去神山呢?”
“ 因为,我恨,恨那些仙人们的自视清高和麻木无情。”她安静地伴随着员峤山没入水底,她以为她一身的苦闷都将被归墟的水洗去。
神山的仙长们飞到了天帝的面前,跪地求助。
“ 劫数,这是劫数。神的劫数。”天帝幽幽地说,“ 八荒九州的天地无比广阔,你们去那里吧!去那里仪服下界,教化众生。”
“ 可是……可是我们是万能的神呀!怎么能去下界那么污垢的地方呢?”
“ 放下你们神的架子吧!我的孩子们。”天帝站起来,“ 神,不是万能的,三界之间的任何事物,都不是万能的。”
依侬对兮流说:“ 流,跟我走吧!”
兮流问:“ 走,走去哪里呢?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转过身,一头栽向了湍急的流水中。在后来湮没在大荒的那些最终的传说里,兮流,他成为三界里惟一溺死的“ 神”。
“ 夷芽,神也会死么?”我惊讶地问。
“ 神不会死,但当龙伯国的巨人捉走那些巨鳌的时候,兮流,他就已经不再是神了。他抱着古琴倒在礁石上,感到了绝望。神,是不会感到绝望的。”夷芽望向窗外,神色凄清,“ 跳进归墟流水里的那个男人,不是神人兮流,而是凡人兮流。”
我坐着马车穿过金陵的长街,看着那一张张倏忽而过的面孔。也许,这些人他们都曾是神族的后裔,他们的祖先从那一座座沉没于海底的神山上逃离,落于红尘。最终抵抗不住世情的渗透,由清高无上的神蜕变成了七情六欲的凡人。
母亲站在院里,向着北方反复低喃:“ 大荒归去,大荒归去。”
大地之上不再是神的世界了。所有的传说都和这世间的尘埃一样,任风吹拂。夷芽蜗居在幽暗的空间里,她说:“ 日光之下,皆为凡类。”
赶车的车夫一声大喝,马立身而起长嘶不止,车戛然停住。 “ 沾尘琴师,前面是司徒将军,他拦住了我们的路。”车夫慌张地说。
我探身出来,看见刚刚从城外狩猎回来的司徒承宗手握硬弓,和他的副将王威带着几十个家丁挡在了大路中间。司徒承宗是皇甫继勋的宠将,平时飞扬跋扈,骄横放纵,在金陵城内恶名昭彰。
我对车夫说:“ 我们快闪开吧。”
司徒承宗看着我的畏怯放声大笑。“ 兮沾尘,今天你注定逃不开了!”他伸手从箭囊里取了一枝箭,搭箭上弦,指向我的眉心。
“ 街大路宽,我与司徒将军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什么非要寻我的不是呢?”
“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一个小白脸凭什么让皇甫统军奉为上宾?”吼声如雷,那锋锐的箭尖所散发出的寒气,慑人心神。
车夫顿时被司徒承宗的气势吓得呆若木鸡。
我说:“ 因为我是个乐师,我以我的技艺取得我的地位。我不是武将,不是文臣,没有安邦之谋没有定国之力。我有的,只是一架古琴,一身萧瑟。司徒将军若有定国之力可驰骋天下,你的地位必会远高于我的。莫说上宾,青史留名声传后世也未尝不可。”
我直对着司徒承宗的箭锋所指,异常平静。我走到车外,站到他的马前。“ 你的箭若能如穿透我的身躯一样,穿透赵宋兵马的身躯,我今日纵死于这长街之上,亦无所悔恨。”
“ 区区琴师,亦想像那些穷酸文人一样叫嚣什么‘舍身报国’么?”司徒承宗撇了撇嘴,“ 可笑至极。”
可笑么?国破山河碎可笑么?我忆及父亲一边抚琴一边纵饮,半醉之后仰望明月,不断吟诵“ 国破山河在,春城草木深”。唐国的王脉微薄,亡势难挽,父亲告诉我,金陵城破之日,兮家便要随之沦落了。我扒开衣领,把我的胸膛亮给司徒承宗,我说:“ 你杀了我。我就可以到遥远的世界去见那些遥远的人了———兮流、兮重诺、兮重孝、我的父亲兮弱水和所有郁郁而终的兮家男人。我要化作飞鸟,为着原逝的大荒长鸣一声。”
想到了死亡,我的心里竟无比轻松。这个充满了阳光的世界的所有所有,都不再与我有关,我选择死亡,亦想选择一种推卸。责任和等待,我要把它们抛弃。
“ 你不必以为你很清高,因为,在我的眼里,你和蝼蚁……一样!”司徒承宗低啸一声,箭脱弦而出,挟着劲风射向我的心脏。
夷芽问我:“ 沾尘,你真的甘心抛弃这所有的所有吗?”
我闭上了双眼。
强劲的杀气扑面而来,我几乎已经感到,箭锋在刹那间直抵我的皮肤,寒气穿透了我的身体。箭,鬼使神差的,就在这一瞬间停住了。锋利的箭尖刚触及我的衣衫,一声龙吟压覆过了漫长街道、熙攘人群,贯穿天穹。长箭就在这一声龙吟里坠入尘埃。
雄姿英发的魁梧战将一身黑铠重甲,长氅披身,跨着高大的骏马从我的身后走出来。“ 你的箭若能如穿透我的身躯一样,穿透赵宋兵马的身躯,我今日纵死于这长街之上,亦无所悔恨。”他重复着我的话语。
“ 这可笑么?”我睁开眼,看着这张坚韧冷峻的脸庞———金陵城禁卫统军秦洛期,南唐国内真正以武略名扬乱世的战将,秦洛期。
“ 为将者,不思上阵杀敌,救国忠君,却在这街市上欺凌弱小。司徒承宗,你根本不配‘武将’之称。”秦洛期冷冷地说, “ 我唐国武将的颜面,都被你这种人丢光了。”
“ 滚开,秦洛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司徒承宗又从箭囊中取出一枝箭,“ 你若不闪开,小心老子连你也杀了。”
一旁的副将王威见大事不妙,忙近到司徒承宗旁边劝解: “ 将军,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有秦将军出面,我看您就算了吧。”
“ 少废话,今天,挡我者,只有一死!”说话间,司徒承宗已经弓如满月。
秦洛期跨着马挡在我面前,他的长发在随风飞舞。他不屑地注视着司徒承宗,“ 你若有本事杀我,就尽管放马过来!”他的目光寒幽如冰,我感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钢铁般的气势,千军万马,亦无法摧溃。“ 你若想杀他,便踩着我的身体过去。”他的话语平稳,身后的紫色大氅“ 哗”地鼓了起来。
司徒承宗的眉间杀机隐现,他的手里暗暗用劲。飞鸟不断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盘旋。“ 秦洛期,你要送死,可怨不得老子!”
箭疾射而出。弦音未绝,司徒承宗伸手又夺了身边王威手中的长矛,怒啸一声,尽力掷了过来。一前一后,不同的方位,愈甚的力度,相同的致命的手法和穴位。
秦洛期力大无比的左拳横扫出去,疾厉的箭即被打飞。长矛眼看到了,左手急速收回,恰好抓住了长矛的柄。左手收发之间,司徒承宗的攻势全部瓦解。“ 三角猫的伎俩,怎么能配得上武将这样的荣耀。”洛期反手将矛掷了回去,状似轻描淡写,但所使出的力量已不是司徒承宗可比了。
长矛极快地擦着司徒承宗的右肩飞过,司徒承宗只觉得劲风拂身,却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右护肩甲应声破碎。
“ 司徒承宗,你真是自取其辱。”不知何时,皇甫家四小姐皇甫沁已策马站到了洛期的身后。她与世间的大多女子不同———束发裹甲,披氅佩剑,不施妆粉,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枪扫南国,剑镇金陵’,秦洛期一代名将,岂是虚名浪得?”
司徒承宗和王威慌忙下马,带着一众家丁齐向皇甫沁施礼。皇甫沁在白马之上,双眸柔情似水地看着一旁依旧倨傲冷峻的秦洛期。马下的人,完全都不在她的眼里。那一双秋水里,温柔婉约,哀愁难解。
秦洛期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皇甫沁,他跳下战马,站到我的面前。“ 沾尘琴师,惧怕他当街拦住你的马车,惧怕他的威势,为什么,反而不惧怕他的利箭呢?”
“ 因为,我忘记了,死亡是痛苦的。”我笑着说,“ 我不是不惧怕他的利箭,而是忘记惧怕死亡了。”
秦洛期笑了,他的笑平实淳善,与方才在马上威严冷峻让人望而生畏的武将判若两人。他伸出右手,“ 我秦家交友,必示以真诚———我,秦洛期,二十四岁,喜骑射,性格爽朗身无牵挂。”
我握住他的手,感到那钢铁般的表面里掌心的温暖。“ 我,兮沾尘,十七岁,喜抚琴。”
同一天夷芽在废弃的后园里发现了我自缢的母亲,她吊死在一棵干枯的树上,面对北方,容貌狰狞。一代才女桂倩蓉,香消玉殒。我在族谱的后面续道:宋开宝七年桂氏自缢于闵园。两个月后,宋帝赵匡胤以“ 李煜倔强不朝”为由,派大将曹彬率水师南下。
皇甫继勋亲手扣下了前线告急的文书。
李煜在早朝的路上蓦然转身,抛开了护驾的侍监宫娥,抛开了候旨的文臣武将,他跑回后宫,匆忙挥毫,灵光突闪,昨夜短诗的末了一句终于填了上去。
洛期喝尽烈酒,然后醉倒在我的榻上,难忍泪涌。“ 亡国之君难扶!亡国之君难扶!”他大叫着愤然坐起,吐出一口鲜血。“ 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纵一身武略,又有何用呢?匹夫之躯,怎能担起一国之危?!”
织舞对我说:“ 沾尘,这个王国将要灭亡,它在苟延残喘,它终将灭亡。而我,我不会为它哭泣,我不能让我的眼泪为这样的王国流尽了。”
我对夷芽说:“ 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会再为我流泪了。”
“ 眼泪,对于一个男人,真的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