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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挽风先是设坛焚香祭拜祖师爷,然后挥舞着木剑围着虞娘跳了一段奇怪的舞,其实他这段不是舞蹈,而是“二十四星宿步”,每个步子都是按照天上星位演变而来,只是要踏对位置,会显得一脚深一脚浅,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按照书里教的,陈挽风踏着二十四星宿步,分别在虞娘几处要害刺了几剑,剑剑入肉,若是寻常人早死了,可一拔…出…来她又愈合了,怎么刺怎么砍都她就是死不了,虞娘一心求解脱,给弄得又疼又不耐烦,于是朝他威吓的吼了几声。
陈挽风被吓的往后一跳,见失败了,忙收了剑,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再换另一种办法。
整一个下午,陈挽风试过用狗血作法,试过焚香来熏虞娘,试过用水来淹她,试过用各种照着书上画的符纸来镇她,可是虞娘一不怕刀二不怕剑三不怕狗血,连呼吸她都不用呼吸,这可如何是好?最后她被折腾来折腾去,却还是死活死活的站在那里,急的陈挽风汗都流出来了,原来他真的只会解“上身”,别的只知皮毛无一精通。
陈挽风收不了虞娘,最急的是当地的村民,他们站在外头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出主意,有的说干脆放火烧死这僵尸得了,还有的说我那里还有一罐桐油。
这些人平日都和虞娘是乡里乡亲,可是这回却显得异常没人性,但也难怪如此,谁叫虞娘现在不是人了呢,再加上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他们一致认为一定要趁虞娘脑袋抽了自己求死的时候弄死她,不然她受了那么多罪,一定会向他们报仇的。
陈挽风心底都替虞娘心寒,他看到虞娘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央,垂头不语,虽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僵尸脸,可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股凄凉。
他借着设神台的功夫已经打听清楚了,虞娘才死不久,至今也没害过人,故而之前没有被人发现,他现在觉得这个小姑娘也真可怜,被自己后娘害死不说,现在又众叛亲离,人人都巴不得她再死一次,若换做是他,也要受不住了。
他之前在心里称虞娘为“母僵尸”,这会儿又在心里称她是“小姑娘”,不觉之间,已经有些把她当个人看了。
他再看那些巴望虞娘快点灰飞烟灭的那些人,实在觉得比僵尸更加面目可憎。
陈挽风摇头叹着,挽起袖子又画了一张符,已经不怎么抱希望的走过去,贴在了虞娘额头上。
但是这一回,符贴在虞娘身上之后,她的身体突然一僵,眼睛缓缓闭上,仰头向后倒去,直直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乡亲们欢呼起来,甚至有人找了一面锣敲了起来,大家欢天喜地喜笑颜开,都道:“噢~噢~僵尸死了~陈天师把僵尸收了~~”
陈挽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挚爱戴,大家涌进来将他围住,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活菩萨。
陈挽风莫名其妙的除去了僵尸,他嘴角抽了抽,对着热情的乡民们勉强笑了一下,心道,刚刚那道符自己没留神画歪了几笔,怎么这么有效?难道是误打误撞?
他心中一动,突然转身展臂一呼,大声道:“乡亲们,听我一言,这个僵尸生前含冤而死,为了防止戾气暴涨,不能随意火化埋葬,请大家赶紧去找一口棺材,并给我一辆马车,我将她带走寻一个风水宝地将之安葬超度,令她能重回六道,再不会为害众生……另外为了让她安心进入轮回,大家是不是应该报官,将凶手送到官府查办,毕竟……人命这种事情呢,还是交给官府处理比较好,大家觉得呢?”
对了,大家才想起这一茬,周氏害死虞娘才会造成这些事的发生,杀人偿命,的确很应该送到官府去呢,只是周氏、虞老实和小宝这会儿都不见了,虞老实大约是待不下去躲起来了,但周氏怕是恶行败露先逃走了吧,也不知道小儿子是被谁带走了。于是乡亲们忙活起来,找棺材的找棺材,弄车的弄车,报官的报官。
现在日往西移,大伙儿可不想将僵尸留下过夜,所以很快这几件事就都办妥了,这村里人都不富裕,没有多余的马车,就弄了一架驴车。几个胆子大的壮丁帮陈挽风将虞娘装进了棺材,又将棺材绑在驴车上面,就连那周氏,也都有人去追去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一切都是因周氏而起,村民们恨极了她,只是可怜虞老实,就这么家破人亡了。
村民们巴望着陈挽风快点带着虞娘的尸体离开,陈挽风却似笑非笑的站在驴车前不肯上去,一干人等这才想起人家来收妖却还没拿报酬。原本报酬是该周家人给的,可是周氏的罪行也揭露了,几个亲戚都逃走了,报酬自然还没给。
陈挽风毫不客气的讹了一大笔,终于坐上驴车在村民的欢送中离开了。
等到出了村子,又行了三里多路,天色已渐暗了。
陈挽风这时候停下了驴车,从车座跳了下来,先围着那口棺材转了一圈,然后解了绳索使劲推开了棺材盖,看到里面的虞娘安安稳稳的睡着,一张黄色的朱砂符纸盖在她面目上,看上去并无异常。
陈挽风也算见过世面,加上虞娘的遭遇的确可怜,所以眼下的情形虽然诡异,他却不是很害怕,只是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再没旁人了。”
里面的虞娘并没有动。
陈挽风叩击了几下棺材壁,道:“装死又有什么用?哦,对了,你早就死过一次了,你还是起来吧,有话我们好好说,再困难的事,我们慢慢商量着办吧。”
陈挽风虽然平日比较无赖,但这话说得还算有些诚意,里面的虞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果然如此,陈挽风心道。其实他画的符纸根本降服不了虞娘,虞娘只是不想再看乡民们的嘴脸,才装作被降服的,而他也猜到了,所以他后来对村民讲的那些话也自然是胡诌的。
陈挽风伸手撕掉了虞娘脸上的符,因为他凑得比较近,所以看到了她一双带着迷茫和落寞的眼睛。
虞娘家破人亡,离乡情愁,尸化让她丧失了一些表情,她看上去始终是那么木然,却唯有那双眼睛里,仿佛还能看到那么丁点儿真实的情感。
现在,这双眼睛看着陈挽风,她装死是为了离开那个地方,可是一旦离开,她又该何去何从?
陈挽风也定定看着虞娘,虞娘的出现打翻了他以往对僵尸的认识——应该说根本就没什么认识,他只在书上读过一些关于它们的事,甚至都没认真去看,虞娘是他见到的第一只僵尸。
坑蒙拐骗一路走过来的陈挽风,其实是打心底里同情虞娘的,不然说要收她的时候早就用刀把她剁个稀烂了,就不信她剁成肉酱了还能还原,不过他这不是也没忍心这么做嘛。
看着对未来一片迷茫的虞娘,陈挽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不认真的笑道:“如果你是担心没地方可以去……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总不会饿到你的……”
虞娘垂下眼睫,心中道,这人看似无赖,可他知道自己诈死却不在人前拆穿,又指明乡民们去报官惩戒杀害自己的凶手,现在还说了这样仗义的话,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他还将自己当做半个人看待了吧。
陈挽风这一时的心软的确是太冲动了,目前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很快会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僵尸饿了是不吃粮食的哟,而且僵尸饿了,也是很可怕的哟~
☆、第七章
时光太匆匆,一晃三年过去。
近几年也不知是河缘故,僵尸频发,尤其是渭河一带,许多地方都遭了害。只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如不是亲身经历,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故而其他地方都还只是传闻风言而已。
李镇原本是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前朝镇上曾出过一个状元爷,故而该处民风极好,但凡谁家稍有盈余,都会送孩子去读书,读书人多了,凡事知晓道理,自然也就更不信迷听迷信了。却不知为何,这半个月来镇上发生了许多怪事,令人费解,比如一夜之间,镇上的鸡犬全死了,而且全都被吸光了血,还有人半夜里听到莫名可怖的吼叫,有人起夜的时候,甚至见到一个黑影从墙头飞过,种种怪像传开了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偏偏这时候镇上来了一个少年道士,这人看上去未及弱冠之年,身穿道袍,背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大口袋,那道士来了镇上的第一天,就手持罗盘站在市口,以一脸拯救苍生为己任的表情,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大叫道:“这镇被一股阴云笼罩着,将有不详之事将会发生。”
来往的人们闻声皆停了脚步,抬头一看,果然阴云笼罩,天际中甚至隐隐有闷雷的声响,大家哄一声散开了,急忙赶回家收衣裳,再不理那个道士。
傍晚时分下雨,到了后半夜就停了,人们睡在梦中,突然听闻一声骇人的尖叫,接着就是轰隆隆如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镇子本来就不大,左右住着几十户人家,大半听到动静都亮了灯,披上衣裳匆忙跑出来看,结果吓了一大跳,只见李员外家的房顶都给掀翻了,屋前两道人影正在打斗,而那轰雷的声音,正是掀破房顶造成的。
李员外全家跑在街上躲避,其中李家公子是被吓晕了叫人抬出来的。
屋前的两个影子打得难解难分,一个被另一个踢中滚到了一边,有邻居正好拿着灯笼出来便晃了晃,谁知不细看还好,这仔细一看,差点吓晕了过去,原来落地的是一个又瘦又小,面色煞白,却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獠牙毕露的怪物!
旁边看到的还很有几人,纷纷尖叫着夺路而逃,那怪物听到叫声,转过头来扑向那些人,这时候另一人影也追了过来,叫道:“大家莫要害怕,待本天师来收服这个僵尸!”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怪物是个僵尸,而与它打斗的则是一个道士!
那道士手持桃木剑扑了上去,立即和僵尸缠斗起来,打得人眼花缭乱难分难解,周围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人正是白天在街上大喊大叫的那个少年道士。
只见少年道士和僵尸又战了几个回合,手中突然飞出一张符,符纸在僵尸身上闪了一道光,那僵尸好似受伤了一般,连连退了几步,捂着被符丢中的地方,转身夺路而逃。
少年道士刚想要追,却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正好李员外一家人躲在墙角的大水缸后,李员外见这状况,急忙对那道士大声道:“道长!那东西跑了,快追啊!”
那道士低着头眯了眯眼,又皱着眉抬起头,一脸苦色的道:“别慌,那僵尸被我打伤,决计跑不了多远,可是……我的符用光了,即便追上它也拿它没办法,且本天师虽有除魔卫道之心,但无奈囊中羞涩,身无分文,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说完,道士双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李员外及家人连忙围拢上来,其中一个家丁扶着道士,道:“老爷,这位道长不会是饿晕了吧。”
李员外是这镇上的首富,本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可今天亲眼见了,实在是不能不信,忙道:“快把恩公扶进去休息,再去找些吃的来,快去!”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道士抬进了屋子,进屋之前一刻,道士趁人不注意眯着眼睛,偷偷看了另一户人家的房顶一眼,刚刚的僵尸此刻正躲在那处探出头偷偷往这里看呢。
见道士进屋了,僵尸缩回了脖子,用袖子往自己的脸上擦了几下,将口脂和脸上的面粉都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原来,这僵尸正是虞娘,而被带进屋的道士,自然也就是小骗子陈挽风了。
陈挽风其实也不总是骗人,他是有正当职业的道士,平时也接些作法除妖的营生,且有虞娘相助,什么妖精鬼怪僵尸他都不怕,不过这年头光景不好,穷人多富人少,赚的不多花销不少,有时候接不到生意没饭吃的时候,他俩也会权宜权宜,制造一些“生意”,比如这回便是。
他们早打听清楚,李镇最有钱的就是李员外,于是他们下了几日了功夫做了铺垫,然后虞娘装扮了一番,闯进了李家后院又打又砸。至于她本来就是僵尸,为何还要装扮?当然是陈挽风嫌她还不够吓人,不光在她脸上补了白面粉,还给她化了一张极霸气的血盆大口。
后来他们一唱一和,果然成功了混进了李员外家。
李员外最宝贝自己三代单传的儿子,生怕僵尸还会再来作祟又将他吓一次,不光好吃好喝的供养了陈挽风,还愿意奉上钱财,请他去除僵尸。
陈挽风当然应下了,当场拍胸保证将收服僵尸,管叫它再不能危害大家。
这种事也算是轻车熟路,陈挽风深知,既然得了人家的钱财,那么就要将戏份唱足了,于是耍了三天,每天掐着指头带着一群人在镇子上乱窜,尽是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果然在废宅里,枯井里,荒野处等地方将躲藏在此的僵尸找到,然后一人一尸接着打,僵尸打不过接着逃,逃走了就接着找,找到了还继续打。
还别说,假若陈挽风轻松的就将僵尸给收服了,付钱的人看他这么轻松容易,多半有点不甘心,可是足足打了三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