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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罗彩灵找李祥要出璎珞看了看,又拿出自己身上的璎珞比了比,两人相互称赞了一回。
云飞看着那些不义之财,道:“我担心会生出事来!”罗彩灵敲着银子玩儿,在手中玎玲作响,道:“两厢情愿,输赢也是天意,他敢有什么不满,活该!”
李祥把银子拿到钱庄换作了关子,共计一百一十贯,折合关子却有一千一百贯,凭空多了十倍的价钱,这其中却有缘故。
原来自孝宗皇帝时,开始发行会子,每界只有二千万贯,印发极为慎重。宁宗时对金作战,用纸币筹军费,十一、十二、十三界同时流通,发行到一亿四千万贯。理宗绍定五年,增加到三亿二千九百万贯,淳祐六年时,会子猛增到六亿五千万贯,共发行了十八界。景定四年,贾似道当权,甚至每天增印十五万贯。会子的印造并没有因为买公田而停止,反而日益扩大。发行纸币原有铜钱作储备,但会子日增,现钱日削,铜钱散在民间,不愿换用纸币,对外贸易中,也不断有大量的铜钱外流。东南沿海地区各路,原来十多万贯现钱,现只存一二万贯。
高斯得上奏:“国家的版图一天天缩小,财力白耗,用度不足,近年尤其严重。每年收入一亿二千多万贯,支出二亿五千多万贯,管财政的大臣,只知增发楮币,这无疑是饮鸩以止渴。”甲子年理宗病死。贾似道拥立太子赵禥作皇帝,即度宗。贾似道又下令印发新的纸币,称为金银关子,在全国发行。原来发行的第十七界会子废止不用。第十八界会子,以三比一折换新的关子。关子发行后,物价益踊,楮益贱,物价徒升十倍。导致流离殍死,气象萧然,临安附近地区殍馑相望,中外凛凛。
有诗为证:
自从为关以为暴,物价何止相倍蓰。
人生衣食为大命,今已剿绝无余遗。
真珠作襦锦作裤,白玉为饭金为糜。
苍天苍天此何人,遘此大疾谁能医。
且说李祥回来后与云飞、罗彩灵一起用早点。云飞在街上闲逛一圈,回来说道:“今早我在路上看见一条狗。”李祥吃着肉松,噜噜说道:“看见一条狗有什么好说的,真是的!”云飞道:“听我说完啊!我朝它看了一眼,它就跟上我了,然后我跑它也跑,我停它也停。看来它是想找人照顾,我哪有这份闲心啊,便将它甩掉了。”罗彩灵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云飞的神情不太自然,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李祥嚼着手中的火腿,笑道:“看不出你还蛮讨狗儿喜欢的嘛!”罗彩灵笑道:“他们是一家的,他把他弟弟甩掉了,心里过意不去呢!”云飞急着嚷道:“得了!你们两个给我住嘴!”
“你……”李祥正说了一个“你”字,突然翘起舌头,痛苦起来。罗彩灵忙问道:“怎么了?”李祥咯咯了两句,只怪他边吃东西边讲话,把舌头给嚼了。云飞道:“自作孽。”过了半刻,李祥打肿脸充胖子,含糊答道:“没事,没事。”接着与罗彩灵边吃边找轶事谈笑。
云飞喝了几口粥后就一直抱着葫芦不开口,罗彩灵问他,他说吃饱了。其实,云飞心里一直潮起潮落,经过了十几次潮汐,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开,道:“世上最有感情的动物不是人,是狗!”罗彩灵与李祥听得乍呼,齐声问道:“你说什么啊?”云飞叹了一声,道:“不管主人多么丑陋,狗也会高高兴兴地陪主人玩;不管主人多么贫穷,它都会忠实地跟在主人身后;既便是没吃的,它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走开;主人有危险时,它会奋不顾身地去咬敌人;它夜夜职守岗位,弗许贼人得逞。当主人把它卖给屠户时,它淌着泪望着主人呜咽叫喊,希望主人不要抛弃它,主人只顾数着手中的铜钱,哪里管它的死活。唉,人皮包狗心,狗皮裹人心。只可惜许多狗投错了门房,跟着坏人走,反被历代辱为骂名,我替其不值。”
云飞的话音刚落,李祥与罗彩灵都停止了咀嚼,好像心里都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云飞望着门外车马喧哗、争名夺利的闹市,眼中充满了怫郁而深情的色调。罗彩灵瞵视着这种色调,他的眼睛使她着迷,他的心更使她着迷。时间在无形地延宕,罗彩灵把筷子一扔,道:“我不想吃了。”李祥也学着做了,适才吃的卤鸡蛋好像鲠在心里不下去。
三人就这么你望我一眼,我望他一眼,街上沽名钓誉的市侩依然吵吵闹闹。
且说大胡子吃了李祥的哑巴亏,心中忿然,到别家打了一龠闷酒,越喝越窝火。俗话说,锅蒸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他沸怒炀炀,宁捺不过,摔破了酒壶,拔腿就往云飞这边奔来,走得莽撞些,在路上撞倒了几个行人,踢翻了几个摊子,就像只瞎了球眼的蟑螂。
正好云飞一行人出了塌房,大胡子迎着叫道:“三位别走,我有话说!”因有云飞在场,李祥肚里胆壮,讥笑道:“想拜我为师不成,我可不收你咧!”大胡子憋着气,一抱拳道:“我‘铁腹旋风’瞿横天指南打北、闯荡江湖二十余载,从未这么窝囊过,今日定要三位给我一个说法!”李祥道:“你想要个什么说法呀?”故意把个“想”字拖得老长。
瞿横天眉横眼翻,径自走到塌房里,叫酒保上一壶白乾,李祥等也重回塌房。只见瞿横天从褡裢内搜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黑色粉末洒进酒壶,道:“这是苗家的蝎毒,敢不敢与我比试。”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胜过多一个仇人,云飞正在良思一个化敌为友之策。李祥可不吃他那一套,道:“比就比,谁怕谁呀!”罗彩灵也偏不服气,道:“怎么个比法,你说!”
云飞见他们卤莽行事,不由得汗生额上。大胡子把酒壶摇了两摇,道:“谁喝得多,便是谁胜!”李祥心里好笑:“这个夯货,上坟都上错了,云飞可是毒宗哩!你的武功再高,比起云飞来,也只算孙子一辈的。”心里笑着,嘴里一口答应下来:“啯啯乱叫个什么,不就喝口毒酒嘛,让我兄弟陪你玩玩1说完一指云飞,道:“俗话说,快刀不用黄锈生。云兄弟,我知你的手一定痒了很久,就拿他开开刀吧。”瞿横天哼了一声,视线在云飞身上打起转来。
云飞现在肩负着保护罗彩灵平安取到青龙宝珠的重任,不理李祥,朝瞿横天一拱手道:“我兄弟得罪阁下之处,还望阁下洪湖大量,多多担待。江湖上,最讲究一个义字,何必在蜗牛角上争雌雄,我替他赔个不是,饮一樽毒酒,今年不见来年见,还是一个朋友。”李祥与罗彩灵听得一愣,这是武林大会上的云飞么?
瞿横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粉饰太平,抢了我一百多两银子,你一句话就勾了吗!那我铁腹旋风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江湖朋友!”
“见他孙子的狗朋友!”李祥大叫道:“云飞,你怎么了!忧柔寡断的,这不像你的作风呀!多说个……”不待李祥嚷完,云飞喝道:“你住嘴!”李祥怒道:“你不上我上,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揎拳掳袖就要动手。云飞大喝道:“你不要泼油好不好!”罗彩灵朝李祥使个眼色,示意他收下火性,看云飞怎么处置。
云飞朝瞿横天一推手,道:“阁下这话过甚其词了。赌场上,有输有赢,都是天意,我不明白,阁下有什么丢颜面的地方?”瞿横天干笑数声,道:“真是粑粑不要米做,你的兄弟诈赢,怎算得了数!”云飞笑道:“一看你这身打扮,便知是个天生富贵的绅家。我的兄弟诈赢也好,光明正大地赢也好,一百多两嘛,对你来说不过是点锱铢小钱,何必这么斤斤计较,有失风度呢?”“什么锱铢小钱,你真是软刀子杀人不觉得痛!”瞿横天一瞪眼,道:“若有招子,就别深藏不露;若是怕我,哼哼,把银子留下再走人!”
本以为云飞会出手开导开导他,谁知云飞藏头缩尾,不敢与他交锋。罗彩灵大为恼火,把云飞的衣襜一揪,道:“你胜他易如反掌,何必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云飞劝谂道:“忍一口气万事消,何必如此招摇!”瞿横天喝道:“依尔等的口气,似乎一定会胜在下,在下今日倒偏要领略领略了!”
罗彩灵怒从心起,李祥更是气愤填膺,把云飞推到桌前,道:“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武林大会都被你踩得一塌糊涂,怕他个鸟!”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大堆人群,把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怂恿他们比试。只可怜店主生怕出事,打闹起来怕没人赔偿,正在圈外急得溜溜转。
云飞受道家清静无为思想的长期熏陶,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瞻前顾后,不好决断。罗彩灵气得把他摁在凳子上,道:“你怕结仇家是吧!告诉你,我天人教满天下都是仇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今天若胜不了他,我就不要你保护了,因为,你没资格!”她说得声音发颤,娇小的身躯缩得好紧;在她纯水的眼里,云飞是从万人中拼着性命救自己于水火的英雄,是天底下最勐勇的男人;她仰慕云飞,更悭吝这份不可替代的回忆,不愿云飞在自己心目中存在任何污点。
往往,女人的一句话就可以让男人不顾一切。适才还荏弱无力的云飞一下子便雄姿勃发,钢牙紧锉,望着瞿横天,发觉他的相貌一下子变得令人厌恶非常,望着罗彩灵,一跷大拇指,道:“我赢给你看!”罗彩灵咬着樱唇,拼命地点头。
瞿横天心里笑道:“这妮子真会耍点子,当我是三岁小孩,用天人教来吓唬我!”这时,瞿横天的三个徒弟逛完了妓院,也跑来与师父见礼,瞿横天道:“你们来得正好,看师父杀他个弃甲曳兵。”徒弟们忙恭唯一些“师父无敌,师父战无不胜”之类的话,瞿横天越发得意扬扬,仿似稳操了胜券。李祥冷笑道:“马不知脸长,狐不知己臭。”瞿横天气得吹须,徒弟们都对李祥怒目以视;李祥哼着小曲,对他们孰视无睹。
塌房被挤得水泄不通,门外和窗外都扒满了人,清浊的呼吸声夹杂着不平衡的心跳声,云飞已与瞿横天各饮下了二十卣毒酒。瞿横天气如牛喘,脸红得像块猪肝,脑袋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两只手直垂着,以内力将毒酒逼出指尖,地下酒水洼洼。云飞则笑傲自然,有多少毒酒便吸多少毒酒,头上冒着白气,着实教人不可思议。罗彩灵暗笑道:“又不知滋养了他多少功力。”
云飞右手的指头依次敲打着桌面,发出马蹄一般的“嗒嗒”声,对李祥道:“我看差不多了。”李祥噱然大笑,道:“哎呀,我能说不能行的大哥,你还硬撑个屁呀!我看你都看得难受哇!”瞿横天的精力消耗告罄,一心不能存二念,李祥的一句嘲讽比割他一刀还要难受,但自家落在下风,呆鹅般的徒弟们又找不出话来回敬,急得瞿横天肛门都堵住了。话音刚落,有的人明着笑,有的人阴着笑,还有的人喁喁私语,决不是什么好话。徒弟们看师父这个情形,心也灰了。
~第二十九回行经半世反懵懂谁料童蒙不谙情~
罗彩灵笑道:“一点也没错,你看看你这副德行,真是临死前还化妆,死要面子啊!”瞿横天被一小女子指着鼻尖,莫大的羞辱感甚至能令他的心脏爆炸,倏然经脉倒转,一滴毒酒没逼出来,喉咙一甜,哇出一口瘀血来。云飞一扬脖子,又饮下一卣,将酒器倒悬,并无一滴落下。众人齐声喝彩,聒噪得几乎能将瞿横天的耳膜震破。
仨徒弟见师父瘫在凳子上,面比蜡白,吓得急性惊风,大叫道:“师父,你怎么了!”连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就似蔡邕哭董卓。瞿横天连睁眼的气力也没有,气若游丝道:“解药就在我的腰带里,快,快……”徒弟们得了信,忙从瞿横天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丹药就往他嘴里塞。李祥笑道:“你这护心油,没事找俺们报仇,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你倒霉!”瞿横天的徒弟们本待要发作,因此刻师父性命攸关,暂且把这口怒气咽下。
瞿横天的气血在慢慢恢复,李祥筛满一卣毒酒,笑嘻嘻地递到他嘴前,道:“来,喝杯凉水,喘喘气就好了。”瞿横天怪眼一翻,着力把李祥的手臂一推,那杯酒都洒在了桌上,李祥不会武功,立地不稳,要不是罗彩灵眼快扶住他的夹肢窝,定然歪倒在地。
瞿横天的三个徒弟们如何按得下这口窝囊气,其中一个叱道:“鸭臭皮蛋你欺人太甚!”三人举起拳头就往李祥身上砸,罗彩灵举手便要招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飞大喝一声,把手掌往桌面上一揿,沾了一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