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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对了,很快就会一个也不剩了。”
萨格登咧嘴笑了。
“我们不会那么快的!我们还有乔治·李和他的妻子,以及戴维·李和他的妻子。他们都从李先生的死中受益,而且乔治·李,就我能了解到的,是一个抓住钱就不放的人。此外,他父亲还威胁他要减少给他的生活费。所以我们发现乔治·李既有动机又有机会!”
“接着说。”波洛说。
“我们还有乔治·李夫人!她看见钱就像猫儿见着鱼腥一样,而且我敢打赌她现在已经负债累累!她对那个西班牙女孩很嫉妒,她很快看出那一个女孩正从老人那儿获得权势,她听见他说要请律师来,所以她迅速地出击了。你是可以找到证据的。”
“有可能。”
“然后是戴维·李和他的妻子,他们也受益于当前的遗嘱,可我不认为对他们来说钱会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动机。”
“是吗?”
“是的。戴维·李看上去是一个梦想家——而不是那种贪财的类型。但他——嗯,他很古怪。就我看来,这件谋杀案可能有三个动机,钻石纠纷,遗嘱,还有——嗯——只是单纯的仇恨。”
“啊,你看到了这一点了,是吗?”
萨格登说:
“当然啦,我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如果戴维·李杀了他父亲,我认为那不会是为了钱。而且如果他是凶手那也许就可以解释——嗯,放血的事!”
波洛赞许地看着他。
“对,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这么多的血——那是艾尔弗雷德夫人说的。它让人想起古代的仪式——血祭,用献祭的血来施涂油礼……”
萨格登皱着眉说:
“你是说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
“ Moncher——在一个人的身上有很多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深藏着的本性。
对鲜血的渴望——对神圣祭祀的渴求!”
萨格登怀疑地说:
“戴维·李看上去是一个安静的,不会伤人的家伙。”
波洛说:
“你不懂心理学。戴维·李是一个生活在往事中的人——对母亲的记忆在他的心中仍然栩栩如生。他离开他父亲很多年是因为他不能宽恕他那么对待他的母亲。他来这儿,让我们设想一下,是来宽恕的。但他也许还是不能宽恕……我们知道一件事——当戴维·李站在他父亲的尸体旁,他心里的某个部分终于平静下来而且觉得满意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应得的惩罚!所有的罪恶在报应中被一笔勾销了。”
萨格登突然哆嗦了一下。他说:
“别那么说,波洛先生,你吓了我一跳。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这样,戴维·李夫人是知道的——而且意味着她尽其所能地替他掩饰,我可以想像她会那么做的。另一方面,我不能想像她是一个谋杀犯,她是这么一个让人愉快的平常女人。”
波洛好奇地看着他:
“她给你这种印象?”他小声说。
“嗯,是的——一个贤妻良母,如果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话!”
“噢,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萨格登看看他。
“现在,来吧,波洛先生,你对这案子已经有了些想法,说说看吧。”
波洛慢悠悠地说:“我是有了些想法,但它们都是相当混乱的,还是让我先听听你对这案子的总结吧。”
“好吧,就像我说的——三种可能的动机:仇恨,获利,还有钻石纠纷。
按时间顺序来看一下事实——三点三十分,家庭聚会,跟律师在电话中的谈话被所有家庭成员无意中听到了,接着老人冲他们发泄了一通,让他们都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一样溜了出去。”
“希尔达·李留在后面。”波洛说。
“的确是这样,可并没多久。接着,大约六点钟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和他父亲有一次会面——不愉快的会面。哈里又要重新得宠了,艾尔弗雷德对此很不高兴。艾尔弗雷德,当然,应该是我们主要的怀疑对象。他显然有着最强的动机。然而,接着,哈里第二个来了,谈笑风生,老头就喜欢他这样。但在这两次会面之前西米恩·李已经发现了钻石的失踪而且给我打了电话。他对两个儿子都没提钻石丢失的事,为什么呢?在我看来因为他很肯定他们两个人都和这事没关系。我相信,两个人都不在被怀疑之列。就像我一直说的,老头怀疑霍伯里和另一个人,而且我很清楚他打算要干什么。记得吗?他明确说那天晚上不要任何人来看他,为什么?因为他在准备两件事:第一,我的来访。第二,另一个被怀疑的人的来访。他的确叫某人晚饭后马上来见他。那个人可能是谁呢?可能是乔治·李,更可能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人走进了我们的画面——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他给她看过钻石,他告诉过她它们的价值。我们怎么知道那女孩不是个贼呢?记得那些有关于她父亲的不光彩行为的暗示吗?也许他是一个职业窃贼而且最后为此进了监狱。”
波洛慢悠悠地说:
“那么这样,像你说的,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又回到了我们的画面中……”
“对,作为一个贼,而不是别的什么。在被发现之后她也许会丧失理智,她也许愤怒地冲向了她的外祖父,袭击了他。”
波洛慢吞吞地说:
“这是可能的——是的……”
萨格登警监目光敏锐地看着他。
“但你并不这么看?波洛先生,你怎么看呢?”
波洛说:
“我总是回到一件事上:死者的性格特征。西米恩·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秘密。”萨格登说,瞪着他。
“那么,告诉我,从一个本地人的观点看这个人是以什么闻名的。”
萨格登警监用食指怀疑地摸着下巴,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他说:
“我自己并不是一个本地人,我来自里夫斯什尔,在边界那边——相邻的一个郡。但在这一带李先生当然是个知名的人物,我对他的了解都来自于传闻。”
“是吗?是什么传闻呢——什么样的?”
萨格登说:
“嗯,他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很少有人能从他那儿得什么好处。但他用钱很慷慨,就像天生那么大方似的。我想不通乔治·李怎么会是他父亲的儿子,他和他父亲完全相反!”
“啊!在这个家中有两种明显的血统:艾尔弗雷德、乔治和戴维很像——至少是在表面上——像他们母亲那边的家族。我今天早上看了一些画廊里的画像。”
“他脾气很暴躁,”萨格登警监接着说,“而且他在女人的事上名声很坏——那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现在已经病了很多年了,但即使在那方面他也一直表现得很慷慨。如果有了什么麻烦,他总是付一大笔钱而且往往能把那个女孩给嫁掉。他也许有很多劣迹,但他从不吝啬。他对他妻子很不好,总追着别的女人,忽略她的存在。她伤心而死,他们是这么说的。当然这是一种习惯的说法,可我相信她真的很不幸,可怜的夫人,她一直有病,不怎么外出。李先生毫无疑问是一个古怪的人,生性好复仇,如果什么人害他一下,他总是要还以颜色的,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从不在意要等上多长时间才能报复。”
“上帝的磨坊转得很慢,可它们磨得很细(即前文多次提到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处为了和下文萨格登的话相对应,故再次采用直译。——译注。)。”波洛喃喃地说道。
萨格登警监重重地说:
“还不如说是魔鬼的磨坊!西米恩·李身上没有任何高尚的东西。你可以说他是那种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还对这笔交易津津乐道的人!而他也是骄傲的,像撒旦一样骄傲。”
“像撒旦一样骄傲!”波洛说,“你说的那句话,很有暗示性。”
萨格登警监很不理解,他说:
“你不是说他被谋杀了是因为他很骄傲吧?”
“我是说,”波洛说,“遗传的情况是存在的,西米恩·李把他的骄傲传给了他的儿子们——”
他突然住口不说了。希尔达·李从房子里走出来正站在那儿向露台这边张望着。
3
“我想找你,波洛先生。”
萨格登警监找借口告辞回到房子里去了。希尔达目送
他离去,她说:
“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他和皮拉尔在一起呢。他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人,考虑问题很周密。”
她的声音很悦耳,低低的,有一种安抚的语气。
波洛问道:
“你说,你想见我?”
她点点头。
“是的,我认为你可以帮助我。”
“我会很高兴这样做,夫人。”
她说: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波洛先生,我昨晚就看出来了。我想,有些东西你很容易就发现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丈夫。”
“是吗,夫人?”
“我不会对萨格登警监说这些话的,他是不会明白的,但你可以。”
波洛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你过奖了,夫人。”
希尔达继续平静地说:
“我丈夫,从我嫁给他起,很多年来就是一个我只能形容为精神残废的人。”
“啊!”
“当一个人在肉体上受到一些极大的伤害,它会引起震动和痛苦,但它会慢慢地痊愈,肌肉长上了,骨头愈合了。也许,还会有一点儿虚弱,一道轻微的疤痕,但不会有什么别的事了。我丈夫,波洛先生,在他最敏感的年纪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伤害,他崇拜他的母亲又亲眼看着她去世,他相信他父亲在道义上对她的死是有责任的。他再没能从那个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他对他父亲的愤恨从未平息过,是我说服戴维来这儿过圣诞节的,来和他的父亲和解,我想这样——是为了他——我想让那个精神上的伤口愈合起来。我现在意识到来这儿是个错误。西米恩·李以刺探他过去的创伤为乐,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波洛说:“你是想告诉我,夫人,你丈夫杀了他父亲吗?”
“我想告诉你,波洛先生,他也许很容易就那么做的……而我还要告诉你——他没有!当西米恩·李被杀的时候,他的儿子在弹《葬礼进行曲》,那杀人的欲望埋藏在他心中,从他的指间流出,消失在起伏的音乐声中——这是真的。”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接着他说:
“那么,夫人,对那场过去的悲剧,你的结论是什么?”
“你是说西米恩·李妻子的死?”
“是的。”
希尔达慢条斯理地说:
“我对生活了解得很多,足以知道你永远不能凭一件事表面的是非曲直来判断它。从所有表面上的东西来看,西米恩·李完全该被谴责,而他妻子的确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同时,我真的相信有那么一种柔顺,一种心甘情愿去受罪的禀性,会激起一种特定类型男人身上最坏的本性。我想,西米恩·李可能会崇拜有勇气和力量的性格。他只不过是被忍耐和眼泪激怒了。”
波洛点点头。他说:
“你丈夫昨晚说:‘我母亲从未抱怨过。’这是真的吗?”
希尔达·李不耐烦地说:
“当然不是!她一直在向戴维抱怨!她把她不幸的重负全都放在了他的肩上。他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以致于不能忍受所有那些她让他承受的东西!”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咬着嘴唇。
“我明白了。”
她的语气很尖锐。
“你明白什么了?”
他答道:
“我明白你其实更想成为一个妻子,可你不得不做一个母亲。”
她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戴维·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而且沿着露台向他们走来。他语气中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
“希尔达,不是一个很棒的天气吗?几乎像春天而不是冬天。”
他走近了些。他的头向后仰着,一缕金发垂在前额上,他的蓝眼睛闪着光。他看上去不可思议地年轻而且很孩子气,他身上有一种充满青春气息的渴望,一种无忧无虑的光彩。赫尔克里·波洛屏住了呼吸。
戴维说:“让我们到湖边去,希尔达。”
她笑了,伸手挽着他,他们一起走了。
当波洛看着他们走开的时候,他看见她回过头来飞快地膘了他一眼。他看出了那一瞥中一闪而过的焦虑,或者,他想,是恐惧?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朝露台的另一端走去。他喃喃自语道:
“就像我一直说的,我是一个听取忏悔的神父!而且因为女人们比男人更经常去忏悔,今天早上都是女人来找我,我怀疑,是不是很快又会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