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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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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文说:“咱再说说嘛。您也说过,当三孙子”
  朱开山说:“如今我后悔说过那话。”
  那文说:“传文,你是要咱家在他潘家面前装小,对不?这可不行!”
  朱开山说:“老大,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跟他潘家斗,这我也赞成。可是,不和他斗,咱也不能装小。”
  文他娘说:“那咱咋做啊?”
  朱开山笑了笑说:“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呀。他进他的招数,咱就不接那个茬儿,不信他就真能抓鼻子上脸。他要真抓鼻子上脸——再说吧。”





第二十三章

  1

  夜色已深,客栈已恢复了平静。张垛爷鬼鬼祟祟地来到货堆旁,他四处看看,然后招招手。
  客栈老板悄悄走过来。张垛爷拍拍堆在上边的两件货,轻声说:“就这两件。”
  暗中,两人互摸手指。
  客栈老板说:“这个整儿,这个零儿。”
  张垛爷说:“中。”
  客栈老板拍了两下手掌,一个伙计应声溜过来。
  客栈老板压低声音吩咐伙计说:“搬后院柴房去。”
  伙计扛起一包,夹起一包,向后走去。
  客栈老板对张垛爷说:“去吧,上账房取钱去。”
  二人离去。马槽边朱传杰和小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客栈老板把一摞银元交给张垛爷,张垛爷把银元在手中掂了掂。
  客栈老板说:“你不怕东家查出来?”
  张垛爷说:“查出来我也不认账。一问三摇头,就是不知道。能把我咋的?”
  客栈老板笑道:“你这个垛爷,吃里扒外呀。”
  张垛爷说:“你别得便宜卖乖,你赚得比我多。我是拿命陪他们,这点儿钱,我该拿。”

  一早,马帮已驮上了货物,准备上路。
  张垛爷冲客房喊道:“三掌柜的,走啦!”
  客栈老板出来说:“掌柜的,这就走啊?”
  传杰说:“啊,天儿不早了。掌柜的,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说:“哪儿的话呢,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哇!”
  传杰说:“掌柜的,您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得麻烦您。有件小事儿,想请您帮帮忙。”
  老板说:“您说,您说。”
  传杰说:“您后院柴房里的两件货,是不是还给我呀?”
  老板吃了一惊道:“货?啥货,我”他还支吾着,小康子扛着两件货过来了。
  传杰冲小康子一挥手说:“装垛上!”
  老板说:“我”
  朱传杰掏出一摞银元,递给他说:“没整没零,我按我买的价给你,行吧?”又转向张垛爷说,“张垛爷,咱走吧!”
  张垛爷一脸尴尬。
  传杰去帮小康子往垛上装那两件货。张垛爷一把拽住他说:“你羞死我了!”
  传杰笑了说:“张垛爷,这怪你呀,早起装垛的时候你也不数数,少两件货你都不知道。”
  张垛爷说:“你把这批货送回到哈尔滨我再也不干了,连这趟的工钱,也由你三掌柜的看着给吧。”

  马帮走进一片森林。雪深没膝,人马艰难前行。
  一赶马帮的伙计问张垛爷说:“咋钻老林子里来了?”
  张垛爷说:“三掌柜的说要抄近道嘛。”
  伙计说:“这多不好走啊!”
  朱传杰和小康子走在马帮的前头。
  小康子说:“三掌柜的,这条路不行啊!”
  传杰猛地回身,喊道:“张垛爷!你过来!”张垛爷急步赶了过去。
  传杰说:“张垛爷,这路咋这样啊?”
  张垛爷说:“你说抄近道嘛!”
  传杰说:“我说?你是垛爷,路咋走你该拿主意!”
  张垛爷说:“你急着要回去赶行市,我能不听你的吗?我欠你的情,我还能再驳你吗?”
  传杰说:“你欠我啥情了?我说你啥了?你这是坑我害我!”
  张垛爷唉了一声说:“我他妈的啥也不是了!”
  传杰说:“你说,现在咋办吧?”
  张垛爷说:“只有返回去,还走大道。”
  传杰说:“你还让我睡大野地呀?”
  张垛爷说:“山下有人家,咱可以住一宿。”
  传杰想了一下说:“好吧,你们先在这等着。小康子,你跟我去探探路,看看前边还能不能走。能走就走,不能走,回!”
  朱传杰和小康子向树林深处走去。

  张垛爷对马帮喊道:“歇了!歇了!”
  一伙计走到他身边问:“张垛爷,你又要熬鹰啊?”
  张垛爷说:“这回可是他自己熬自己。”
  突然传来小康子惊恐的喊声,张垛爷紧张地站起循声跑去。
  原来传杰路不熟,跌进一个很深的大陷坑。陷坑里布着铁钎子,看样是猎户们猎老虎用的。传武的腿已被钎子扎出血。
  张垛爷向传杰喊道:“别动!千万别动!那都是毒钎子!”又对身边的人说,“快!都解下腰带!”
  大家应声解下腰带。
  朱传杰终于被众人拽出了陷阱。他左小腿已被钎子刺伤,血染红了棉裤。
  小康子抱住朱传杰大哭道:“三掌柜的”
  张垛爷一把推开他骂道:“去你妈的!还没到你哭丧的时候!把他腰带解下来!”
  小康子止住了哭声,忙解开绑在朱传杰身上的腰带。
  传杰说:“张垛爷,我要是不行了,求你把货带回去”
  张垛爷骂他说:“都啥时候了,还放这种没有味儿的屁!”
  说着,他把自己绑腿上插的匕首拔下来,麻利地割开了朱传杰染血的棉裤腿,一直割到大腿根儿。朱传杰的小腿肚上有个血洞,血还在流淌。
  张垛爷扯过小康子手中的一条腰带,把朱传杰的大腿勒住,把腰带两头又递给小康子和一个赶垛子的伙计,说:“拽!狠狠地拽!”
  小康子和那个伙计狠狠地拽住,扎紧,朱传杰的大腿被腰带紧紧勒住。
  张垛爷伏下身去,用嘴吮吸传杰小腿肚子上的伤口,连连吐出一口口发黑的血。他又抓把雪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吐掉,又去吮他的伤口。
  找到一家农舍后,众人把朱传杰抬到炕上。传杰已昏迷不省。
  张垛爷对一个赶垛子的伙计说:“快去村北头,把马瞎子找来!就说我张咕咚请他!”那伙计应声出屋。

  小康子守在传杰身边抹着眼泪。
  张垛爷说:“哭啥呀?你哭顶个屁用啊?”
  小康子担心地问:“张垛爷,三掌柜的他”
  张垛爷叹了口气说:“唉,就看他的福分了。也算他有造化,就扎了一个眼儿,要是身上再扎两个窟窿,那神仙也没辙了,咱就得给他料理后事了。这阱啊,是专门对付老虎的。猎户怕老虎在阱里折腾,钎子上都挂了毒;为了要留张好虎皮,钎子戳得少,也细”
  这时,伙计领马瞎子走进屋来。马瞎子挟着一个包,进屋便摘下眼镜在棉袍上擦起来。
  张垛爷说:“瞎子,你快点儿,别磨蹭了!”
  马瞎子说:“急啥呀?有你张咕咚在,还能出啥事儿咋的?”马瞎子戴上眼镜,走近躺在炕上的传杰。张垛爷举着油灯给他照亮。
  马瞎子看了看传杰的伤腿,又从带来的包里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
  马瞎子说:“把腰带解开吧。”
  小康子忙解开勒在传杰大腿上的腰带。马瞎子又取出一贴膏药,在灯罩上烤了烤,贴在传杰的伤口上。
  马瞎子说:“好了,给他盖上被吧。”
  小康子问:“先生,这?这就好了?”
  马瞎子说:“我这三贴膏药贴完,他就是好人一个。”他从包里拿出两贴膏药,递给小康子说,“还有两贴,明、后天这个时辰再贴。”
  小康子接过药说:“谢谢了,马先生。”
  马瞎子说:“别谢我。这一准儿是张垛爷处理过了,毒性不大了,要不,就是华佗再世也难从阎王殿里把它拉回来。”
  小康子说:“马先生,多少钱哪?”
  马瞎子说:“啥钱不钱的。看张垛爷的面子,我分文不取。”
  张垛爷说:“少扯!我可不欠你的情!”
  马瞎子诡谲地笑了笑说:“你送我到大门口,咱俩就两清了。”

  张垛爷和马瞎子走到院门口。
  张垛爷说:“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马瞎子嘿嘿一笑说:“还是那个事儿,你把你那治感冒发烧的药方子给我。”
  张垛爷说:“我就知道你,横草不过!还是那话:门儿都没有!”
  马瞎子说:“张咕咚,这可是你不讲交情了,我是为了你才救他一命。”
  张垛爷说:“救了吗?他还迷糊呢!”
  马瞎子说:“我保他子时一过,立马还阳过来。”
  张垛爷打马瞎子一拳说:“你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好吧,我就破了祖宗的规矩,把方子给你。我就叨咕一遍,你可要记好了。”
  马瞎子说:“你叨咕吧。”

  太阳刚刚升起,马帮迎着太阳走去。朱传杰和张垛爷走在马帮的前头。
  传杰说:“张垛爷,你救了我一命,这救命之恩”
  张垛爷说:“又来了!屁骚拉蛋的,说这些干啥!”
  传杰说:“我是真心的。”
  张垛爷说:“这话也得两下说,你也是我半辈子见到的最仁义的东家——两好嘎一好嘛。”
  传杰说:“爷们儿,这辈子,我算跟你交定了!”
  张垛爷说:“交吧。我这人可有个外号:张咕咚——坏着呢!”
  赶垛子的伙计们唱起走垛子人的歌:

  赶垛子人哎,走四方,
  苦啊乐啊两脚趟。
  小崽子等着吃饱饭哪,
  媳妇儿等着花衣裳,
  老爹老娘跷脚望,
  等俺给他盖间大瓦房

  潘五爷和潘老大走进堆积着货物的潘家货栈库房。
  潘五爷说:“这货咋还没倒腾出去呀?”
  潘老大说:“糟透了!卖不动啊!”
  潘五爷说:“咋回事儿?”
  潘老大说:“妈的!被老朱家抢了先!他家老三,前十天倒回一批货,全出手了!”
  潘五爷眉头紧蹙说:“姓朱的还真挡我的道了!”
  潘老大说:“爹,这货咋整?”
  潘五爷说:“咋整?咋也不能烂在手里,压价出去!”
  潘老大说:“那咱不赔了吗?”潘五爷说:“赔?这得算在他朱家的账上!”

  2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狱放人。镇三江蹲了几天大狱,人又回到了二龙山,土匪们大摆筵宴给镇三江接风洗尘。

  镇三江和鲜儿挨桌敬酒。
  老四举杯说:“大掌柜的,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镇三江大笑道:“那是!咱都有福!都有福!来,都干了!”
  一土匪一边为镇三江倒酒,一边说:“大掌柜的,你被抓起来,可把咱二掌柜的急坏了,差点儿起绺子劫大牢。”
  镇三江问鲜儿说:“你这么干,那不把我多年的家当踢蹬了?”
  一土匪说:“她都去哈尔滨拉线踩盘子啦!”
  鲜儿说:“我听说,你在大牢里还挺受用。”
  大掌柜说:“那可不,天天好酒好菜地供着。”
  鲜儿说:“真邪了门儿了,按说,你那是死罪呀!”
  镇三江说:“是邪门儿,开头说要砍我的脑袋,那砍就砍呗,我等着;可没几天,又没动静了,好吃好喝地就侍候上了;这不,牢门一开,说放又放了,屁事儿没有了。到现在我还闹不明白呢。”
  一土匪举起酒碗说:“大掌柜的,你这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来,干了!”
  鲜儿说:“你不是说去给我买点生日礼物吗?怎么抢老毛子去了?”
  镇三江说:“不抢他们抢谁?谁叫他们抢咱中国呢?再说,别人有那些洋玩意儿吗?金勺银碗,还有镶着宝石翡翠的首饰,给你当寿礼再好不过了!”
  鲜儿说:“都叫老毛子搜回去了?”
  镇三江说:“哪能呢,到手的东西还能还给他们?他们追我的时候,我抽空把宝贝都埋在关帝庙的老槐树底下了。”
  一土匪说:“哪天,咱起回来。”
  镇三江说:“还起啥呀,我送给了一家饭馆子,那个老掌柜的挺仁义,他管了我一顿好饭。”
  鲜儿说:“你这是积德行善。老天爷盯着你呢,你能全身出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行好得好。”
  镇三江说:“对!行好得好!”

  军营围墙边,刘掌柜的儿子刘大宝从墙上跳了下来,还没站稳,就被赶过来的几个士兵按住了。
  刘大宝挣扎着说:“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你们长官!”
  传武走过来问:“咋回事儿?”
  一士兵立正说:“报告连长,抓了个探子!”
  刘大宝说:“我不是探子!我要当兵!”传武上下打量一下刘大宝,示意士兵松开他。
  刘大宝对传武说:“长官,收下我吧!”
  刘大宝跟传武走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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