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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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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见矿上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都在,心事重重的样子。绍景说:“今天刚放了这新年的头一炮,图了个好兆头,大家都拉着脸干啥啊?”
  传杰说:“是啊,不光为了新年,少帅张学良宣布东北归顺南京国民政府,可是件大事!小鬼子独霸东北的大梦做不成了!该高兴才对啊!”
  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说:“潘经理,朱经理,是这样,刚刚接了个电话,满铁通知削减咱们运煤的车皮,要减一半。”
  传杰的脸色立即阴了,说:“恶鬼又上身。”
  绍景问:“满铁那面不能通融一下吗?”
  那戴眼镜的说:“问了,说这是整个铁路网上的事,没法通融。”
  传杰说:“放屁!他们就是想挤垮山河矿。”
  朱开山说:“也得感谢他们呢!没把车皮全掐了,这不比切断山河矿铁道还强一点吗?”
  绍景说:“可是采出来的煤,运不出去,往哪儿堆呀?”
  朱开山说:“那就再开两片堆场。”
  传杰说:“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事啊?”
  朱开山说:“那就减少开采量。”
  绍景说:“这样一来,山河煤矿不是日渐萎缩了吗?”
  传杰说:“爹,咱现在可是蒸蒸日上啊!”
  朱开山笑了笑说:“你们都看过大戏吧?哪一出大戏一开头就把热闹的地方全端上来了?咱现在也是这么个事,日本人要和咱演大戏,削减车皮这才是大戏的一个小引子!”
  绍景说:“总经理,你这么看?”
  朱开山说:“不这么看,还能怎么看?山河矿刚开工他们就切断了咱的铁道,想一下子把山河矿掐死,没承想他们没做到!现在这又变了个法,从削减车皮开始,演另一出大戏。”
  传杰说:“能是什么大戏呢?”朱开山说:“我现在也想不好,就觉着这个味儿像。”
  绍景说:“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朱开山说:“我看是没有办法,只有这么挺着,看看日本人下一步敲什么锣鼓,上什么角,要演什么戏,咱们再应对。”

  文他娘和秀儿坐在一辆黄包车上。
  秀儿挎了个篮子,犹犹豫豫地说:“娘,俺还是回去吧?”
  文他娘说:“秀儿,这句话,一道上你可念叨好几遍了,怎么和一郎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吗?”
  秀儿慌忙说:“娘,俺可没这么说。”
  文他娘说:“那为什么?”
  秀儿说:“俺是想,家里不还有些活儿吗?”
  文他娘说:“有多少活儿,今天也用不上你。你看,这都到地方了。”
  车子停在一幢二层小洋楼前,大门旁边挂了块木牌,写着“东胜商社哈尔滨分店”。
  文他娘和秀儿下了车,一个工作人员出来说:“是朱大娘吧,我们社长身体欠安,他嘱咐我来接您,他在屋里等着呢。”
  文他娘和秀儿都皱起了眉头。

  一郎正在床上和衣躺着,见文他娘和秀儿进来,赶忙起身说:“呀!娘来了!”
  文他娘说:“俺说好了得给你新家温锅。”
  一郎说:“什么叫温锅啊?”
  文他娘说:“秀儿,和一郎说说什么叫温锅。”
  秀儿打量着一郎,神情里的关注全写在脸上,却轻轻问了一句:“病了?”
  一郎接下她手中的篮子说:“就是有点不舒服。”
  文他娘上前摸了一把一郎的额头说:“也不见发烧啊?你是不是想自个儿偷会儿懒呀?”
  一郎笑笑说:“多少有那么点。什么叫温锅?”
  秀儿说:“中国人有个讲究,亲戚朋友搬了新家来看看,这就叫温锅。”
  一郎说:“温锅就温锅呗。娘,还带什么东西来啊!”
  文他娘说:“这些东西可都是有讲究的。秀儿,咱先把他这屋子拾掇拾掇吧,你看看天翻地覆的。”
  秀儿已顺手拾起了沙发边上堆的几件衣服,说:“娘,俺把这些衣服洗了!”
  一郎拦住她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文他娘说:“做生意你是把手,要说洗衣裳还得是你二嫂啊!我今天给你下厨去。”
  文他娘进了厨房,一郎走到秀儿身边,声音低低地问道:“心里头松快点了?”秀儿点点头。
  一郎说:“这两天我也琢磨过来了,分开就分开吧,要不你种下病那是一辈的事。”
  秀儿也低着声说:“也是为了你好,做这么大的生意,啥样的好媳妇找不着啊!”
  一郎说:“你老说为我好,为我好,可是我还想让你好呢!”
  秀儿看一眼一郎,笑笑说:“俺知道啊。你病真没事?”说着探出手来想摸摸他的脸,文他娘提着个篮子又进来了,秀儿忙把手缩回去。文他娘说:“一郎,你知道篮子里那些东西都有什么讲究吗?”
  一郎说:“先叫我看看有啥。”
  文他娘说:“秀儿,你和一郎说,都什么讲究。”
  一郎先从篮子里拿出块发糕,秀儿说:“看没看那发糕上点了大红枣,发糕加上枣,这是盼着你早点发财。”
  一郎又拿出一匝新筷子,问:“这筷子呢?”
  秀儿一笑道:“叫你快点发财啊!”
  最后他又拿出一条鱼来说:“哟,还有条大鱼呢!这是什么讲究?”
  他偏着脸笑嘻嘻地问秀儿。
  秀儿说:“这你都不懂,富富有余呗!”
  一郎笑着说:“二嫂真有学问,这把还来成语了。”
  秀儿打一下一郎说:“娘,你看他还臊白俺!”
  文他娘笑着说:“别说,我看你们俩一问一答的,还真和亲姊妹似的。”
  一郎说:“小时候,我就叫她秀儿姐嘛!”
  文他娘端着脸盆出去了,边走边说:“秀儿和谁都能交往好啊!你二哥要和你那么顺当就好了”
  一郎在身后轻轻搂住了秀儿的腰,悄声问她:“往后还来吗?”
  秀儿笑笑摇摇头,脸上透着既兴奋又羞涩的红晕。

  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传文见爹拉着个脸,试探地说:“爹,车皮的事有着落了?”
  传杰说:“上哪着落去?铁路上的事掐在日本人手里,连姚厅长都说不上话。”
  传文说:“爹,那挖出来的煤怎么办哪?”
  传杰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堆露天地吹风呗!”
  传文不高兴了,说:“我和咱爹说话,你老接什么茬?”
  传杰说:“你左一句右一句的,你不知道山河矿叫车皮难住了吗?咱爹正为这事上火呢?”
  传文说:“哟,你还知道疼咱爹呀?你要真疼咱爹,当初就不该押上四味楼开煤矿!”
  传杰说:“陈年旧账,现在提还有什么意思?”
  传文瞪着眼珠子说:“你说没有意思,我看有意思,现如今怎么样,骑老虎身上,下不来了吧?放着那些工人不干活不行,干了活挖出来煤运不出去又不行,叫我说,你这是把咱爹放火炉里盖上烤啊!”
  朱开山吃着饭,冷冷瞅一眼传文说:“大冬天靠火炉近点,也不错啊!”
  玉书说:“押上四味楼开煤矿,大嫂还赞成呢!”
  传文一下子噎住了,想了想说:“不假,你大嫂赞成,可是她的心里头和有些人想的不是一回事。”
  那文问传文:“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
  传文说:“你不用难为我,有的人是想把咱家往悬崖顶上带,你能这样想吗?”
  那文说:“你绕了半天弯,净是废话!”
  传杰说:“大哥,有话你就明说,何必这样,你不就是说我要把咱家往悬崖顶上带吗?”
  连生子也不高兴了,朝传文说:“爹,俺三叔有那么坏吗?”
  朱开山说:“生子,你三叔有多坏,爷爷说不好,可是爷爷愿意站在悬崖顶上看风景。”
  传文自知没趣,嘟哝着说:“我也就是打个比方呗。”
  那文高着声说:“要说呀,俺家传文也对车皮的事上心呢!依我说,实在不行啊,咱是不是找找一郎?”
  传文直瞪瞪地冒出一句说:“找一郎干什么?”
  那文拐他一下说:“你这个脑瓜子,忘了,才刚你说一郎是日本人,又做生意,肯定和铁路上的日本人有交往,叫他去说一说,赶趟车皮的事不就办下来了?”
  传文半明白半懵懂地点着头说:“是啊,是这么个关节,我也这么想。”
  那文说:“爹,三儿,你们看看传文这个主意行不行?”
  传杰说:“爹,也有道理啊!要不,找一郎问问?”
  朱开山思量再三说:“问问也好,兴许就有下一出戏了。”
  文他娘说:“你说什么呢?”
  朱开山笑笑不语。那文拽起传文说:“走,咱这就问一郎去。”

  一郎接了传文的电话,思来想去,去找了森田。
  石川说:“一郎,你知道满铁是个独立的系统,是帝国在满洲的派出机构,人家有人家的规矩,森田总裁不好答应你的请求。”
  一郎说:“老前辈,山河矿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说朱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就帮帮这个忙吧!”
  森田说:“要说这个忙我森田不该帮,也许你知道,甲子沟煤矿是森田物产首先发现的,可是山河矿却把它夺去了。照一般人看来,我森田应该怀恨在心,应该落井下石,可是,你这个老同乡,一辈子不做这样的事,一辈子不做和中国人作对的事。小同乡你这个忙,我帮了。石川,你挂个电话,和满铁的说一说,请他们务必给我森田一个面子。”
  一郎说:“森田前辈,太感谢了!我一定叫山河矿的人也登门来感谢您。”
  森田说:“山河矿的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一郎说:“知道一点。”
  森田沉吟半天说:“不要叫他们登门感谢,你反倒应该告诉他们,你找过我,我没有答应。”
  一郎说:“为什么?”
  森田说:“这些年来日中两国兵戎相见,战事不断,中国人每每败北,于是,他们对日本有一种情绪,不信任,甚至仇恨。其实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国也能像日本一样富强起来。对吗,小同乡?”
  一郎似懂非懂道:“老前辈,好像是。”
  森田说:“我森田在哈尔滨也多少有些名气,如果你和山河矿的人说是我森田帮了他们的忙,他们又会怀疑,我森田在打他们的主意。”
  一郎说:“不至于吧?”
  森田说:“不要怀疑了。”
  一郎说:“那,您为什么还要帮助他们呢?”
  森田说:“还是那句话,日本想帮助中国富强起来,再说朱开山是你的恩人,你是我的小同乡,我要帮着你报答朱开山一家的恩情。”
  一郎说:“老前辈,非常感谢。”

  石川打完了电话,过来说:“总裁,满铁那面答应了。”
  森田说:“好,这我就放心了。小同乡,以后,山河矿还有什么事你尽管来说,我都会帮忙。”
  一郎说:“老前辈,让您费心了。”
  森田说:“只是记住,不要和山河矿的人说是我森田在帮他们。”
  一郎说:“晚辈明白,也一定做到。”

  2

  朱开山、传杰、绍景还有一郎边喝边聊。
  朱开山问一郎说: “车皮的事是森田物产帮的忙吗?”
  一郎说:“哪呀,我求过他们,可是他们说满铁是独立的机构,有自己的规矩,别人插不上话。”
  朱开山说:“那你是找了谁啊?”
  一郎说:“天津的一个朋友,他在满铁有熟人。”
  朱开山说:“哦,是这样。”他举起杯说,“一郎,为车皮的事,咱爷俩干一盅。”
  一郎说:“爹,这是俺应当的。”爷俩将酒喝了。
  绍景说:“一郎,要是没人告诉我,真看不出,你是日本人。”
  一郎说:“日本人本来就和中国人长得差不多!”
  绍景说:“不一样。”
  传杰说:“就是说话不一样呗,人家说日本话,咱说中国话。”
  绍景说:“不对,日本人的礼数特别多。见了面,不鞠躬不说话。早上见了,一哈腰,生人相见了,又是一哈腰。”
  朱开山说:“对咱中国人就不是这样了,就不讲理了,又抢又夺的。”
  一郎笑笑说:“爹,日本人也不都是那样。”
  绍景说:“是啊,也有好的,我在奈良读书,日本的老师和同学也没少帮我。”
  传杰说:“爹,当一郎的面,这么说好吗?”
  朱开山笑了说:“爹是叫那些没良心的日本人气糊涂了,一郎,爹错了,来,咱爷俩再喝一盅。”
  一郎赶忙起身举杯说:“爹,您老太客气了。”
  传文进来问:“爹,还要点什么不?”
  朱开山说:“老大,你也坐下。”
  一郎说:“对了,你们别光谢我,车皮的事,大哥不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
  绍景说:“三哥,刚才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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