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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山林十多年,
多蒙兄弟来照看。
今日俺要下山去,
还望诸位多包涵。
下山一为奉双亲,
回家二为结团圆。
上有天来下有地,
永和弟兄一线牵。
天涯海角不相忘,
钢刀破肚心不变。
上面若有一句假,
五雷轰顶在今晚。
临别还有多少话,
下面两句顶万千:
穷富贵贱人难定,
吉星永照二龙山!
一十九根香炷全拔完。
鲜儿说一句,拔一根香,说完了,那十九根香也全拔掉了。
老四哭着跪在鲜儿面前说:“掌柜的,别走了吧!”
胡子们也都哭着嚷道:“掌柜的不能走啊!”
突然,山里传来急骤的枪声。
老四一下子跳起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胡子冲进厅里来,大叫道:“不好了,官军摸上来了!”
老四问鲜儿说:“掌柜的,怎么办?”
鲜儿沉吟片刻说:“奶奶的,良民是当不成了!弟兄们,抄家伙!”
转眼间,二龙厅里空无一人,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集。
3
传文手上拿了张报纸,那文跟在后面说:“这倒不倒霉,她刚上山官军怎么就跟上了?”
传文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文他娘正从屋里出来说:“又出什么事了?”
传文说:“娘,二龙山被攻破了。”
文他娘一惊道:“从哪儿听说的?”
那文说:“今天的报上说的。说昨夜,哈尔滨市警察大队在省警察总队的配合下,经过激战,一举攻陷二龙山。”
文他娘说:“没说鲜儿?”
那文说:“报上写,大部分土匪在女匪首三江红的带领下,已向西逃窜。到发稿时止,警察部队还在追击这股残匪。”
文他娘说:“就是说鲜儿没被抓着呗?”那文说:“对,就这个意思。”
文他娘说:“说不叫鲜儿回去,你爹不听,就答应了,这遭怎么办?上哪去找鲜儿?”
正说着,传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
文他娘瞅他说:“可别和我说,鲜儿叫人抓着了!”
传武笑笑说:“鲜儿他们已经进了小兴安岭,追他们的警察跟不上了,正往回返呢。”
文他娘这才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呀!”看了看传武,
文他娘又叹道:“空欢喜一场,以为鲜儿这遭会得好呢!”
传武说:“娘,我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文他娘说:“你呀,也是没有娶鲜儿的命啊!”
四味楼包间里,只有朱开山和姚厅长两个人。
姚厅长说:“老哥,你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两杯吧?”
朱开山说:“姚厅长你是明白人,今天,真有件事请教你。”
姚厅长说:“那就请说。”
朱开山说:“有个日本人要入股山河矿。”
姚厅长愣了愣说:“你答应了?”
朱开山说:“还没有,这个日本人小的时候我们朱家救过他的命。”
姚厅长说:“你不放心他什么地方?”
朱开山说:“一个是他入的钱太多,一个是我怕他身后是森田物产那些人。”
姚厅长说:“他出了多少钱?”
朱开山说:“六十万块,我觉得这不像是他的钱,他拿不出来。”
姚厅长说:“你怀疑,这些钱是他借的,对吗?”
朱开山说:“就是这样。”
姚厅长说:“他跟谁借的呢?”
朱开山说:“我也划魂,他要是用了森田物产那面的钱,我敢让他入股吗?”
姚厅长说:“明白了,你让我想想。”
朱开山说:“先喝口酒,慢慢想。”
姚厅长端起酒杯,还没等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慢,即便那六十万是森田物产的钱,入股也无妨。”
朱开山说:“这可能吗?一旦打起官司”
姚厅长说:“对,一旦打起官司,他们必输无疑。”
朱开山说:“此话怎讲?”姚厅长嘻嘻一笑,说:“咱先喝了这盅。”
两个人一碰杯把酒喝了,
姚厅长说:“老哥,道理是这样的:作为入股的钱叫股本金,股本金必须是入股者的自有资金。什么叫自有资金呢?”
姚厅长趴到朱开山的耳边,低语几句,说得朱开山连连点头。
秀儿悄悄进了一郎租住的商社,看见一个中国员工,过去低声问道:“请问,你们社长在吗?”
那员工说:“在楼上呢。你找我们社长有事吗?”
秀儿点点头,就要往楼上去,那员工拦住说:“稍微等会儿好吗?我们社长刚刚睡了。”
秀儿愣了说:“怎么这个点还睡觉啊?”
那员工悄声说:“社长被人打了。”
秀儿一惊问:“谁?谁打的?”
员工说:“鹤鸣会的浪人。”
秀儿又问:“鹤鸣会是啥?啥又叫浪人?”
那员工说:“简单地说,鹤鸣会就是日本人组织的一帮子间谍强盗,就和中国的地痞流氓差不多。”
秀儿听了,心里更焦急,也不顾拦挡,腾腾腾地就上了楼。
一郎并没有睡觉,他头上缠着纱布,半躺在床上,见秀儿进来,一笑说:“我都听见了,不让他们说,他们又说,也许是看你面熟。”
秀儿急匆匆奔到床边还没说话,眼泪已经下来了。一郎又笑笑:“不要紧哪。”
秀儿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一郎说:“因为我要入股咱爹他们的煤矿,说我这个日本人丢了气节。”
秀儿查看着他额头的伤口,问:“还疼吗?”
一郎眼圈湿了,握着秀儿的手说:“秀儿,你要是老能在我身边多好!”
秀儿柔声说:“你睡吧,俺守着你,看着你。”
一郎却挣扎着挺起身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秀儿,咱就在一块过吧。”
秀儿抽泣着,半天说:“一郎,咱怎么这么苦啊!”
一郎轻轻拢着秀儿的头发说:“秀儿,不苦,现在真好”
秀儿回去说了一郎的事,朱家人自是挂念。第二天一早,传杰开着车带着全家人和绍景都来探望。
一郎见绍景也来了,说:“本来,我还想今天去山河矿问问入股的事。先劳你们来看我了。”
绍景说:“一郎,其实去不去都不重要,股东大会也就是走个过场,答应你入股,我看没问题。”
绍景又问朱开山:“是这样吧?总经理。”
朱开山点点头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郎,你还是别入山河矿了。”
一郎说:“为什么?”
朱开山说:“你还没入股呢,鹤鸣会的人就下了这样的毒手。你要真入了,他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一郎说:“爹,一郎没念多少书,可是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知恩必报,日本还有个故事叫‘遥远的雷声’。”
绍景说:“是的,我也听说过。”
一郎说:“从前,有个叫太郎的孩子,家里很穷,四处要饭。一天他饿得倒在了河边上,他想自己恐怕就要死了。就在这时,他看见上游漂来一根黄瓜,太郎抓过来正要吃,他想起了家中还饿着的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他握着黄瓜往家里爬去。”
朱开山有些感动说:“一郎,别说了,爹答应你入股。”
传杰说:“一郎,山河矿谢谢你。”
绍景说:“老弟也得谢谢你。”秀儿问道:“那个太郎后来呢?”
一郎说:“后来,当家里的人找到太郎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可是手里还攥着那根黄瓜,就在这阵,遥远的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众人听了,不禁唏嘘。
从一郎那里出来,传杰开车带着绍景直接回了矿。
朱开山愁眉紧锁,也不管家里人,自己走自己的。文他娘领着三个媳妇和生子跟在后头。
生子朝那文说:“娘,日本人怎么那么狠哪?把一郎叔叔打成那样。”
那文说:“他们还叫人吗?都是禽兽。”
玉书说:“日本人也不一样,一郎不是豁上命也要帮山河矿吗?”
文他娘说:“咱家一郎心眼实诚呢!秀儿,你有空多去照看照看他,你嫂子和玉书她们都忙。”
秀儿说:“娘,咱俩一块去呗?”
文他娘说:“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骨发软,动弹动弹就心里发慌。”
那文说:“还不是叫鲜儿折腾的,你看她那一出一出的,什么人能经得住?”
文他娘叹一声说:“咳,都是心事啊!”
回了家,进来屋,文他娘见朱开山还是满地转着,满腹心事,便说:“你怎么了,什么事能琢磨一路还琢磨不完?”
朱开山说:“我还是觉得蹊跷。”
文他娘说:“什么蹊跷?”
朱开山说:“一郎刚刚要入股山河矿,那面鹤鸣会的日本浪人就下手了。”
文他娘说:“他们恨一郎帮咱山河矿呗!”
朱开山说:“这茬口接得也就太严实了!可帮可榫,就像是筹划好了给咱看的!”
文他娘说:“一郎能有那么些弯转?和他就别动那个心思了。”
朱开山说:“一郎没有什么弯转,可是保不定后面有什么神仙哪。”
鹅毛般的雪片,飘飘悠悠地落着。
文他娘走下楼梯,进了餐厅,招呼那文过来说:“这个雪,烦死人了,越来越大了。”
那文望着外边说:“是啊,一时半会儿像是停不了。”
文他娘说:“你找辆马车吧,去一郎那儿,把秀儿接回来。”
那文笑了笑说:“娘,你就是疼秀儿,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
文他娘也笑了说:“丢倒不至于,我是怕她大雪天摔出个好歹,躺床上去,不还得你端茶送水吗?你那身子骨多金贵!”
那文笑着说:“娘,你就别臊白俺了!”
文他娘一撇嘴说:“啧啧,不知谁臊白谁呢,你麻溜去吧!”
那文说:“好啊,俺这就去。”
秀儿正在一郎那里伺候他吃饭,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上了桌。
一郎说:“这不都是我愿吃的吗?酸菜炒肉、蘑菇炖小鸡,还有排骨汤!”
秀儿说:“娘说了,多做点可口的给你补补身子。”
一郎说:“俺可不敢再补了。”
秀儿说:“怎么了?”
一郎说:“再补,俺就好成小肥猪了。”说得两人都笑了。
秀儿说:“一郎,你的伤也好差不多了,俺明天就不来了吧。”
一郎坐到沙发上,也不动筷了,半天没言语。
秀儿说:“你说话啊。”
一郎幽幽地问:“后天呢?”
秀儿说:“后天也不来了吧。”
一郎又问:“大后天呢?”
秀儿望着一郎,轻叹一声说:“也不能来。”
一郎低了头说:“那就是永远不来了?”
秀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郎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说:“秀儿,谢谢你这些天照看我。”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想了想,说:“秀儿,谢谢你二十多年前救了我的命。”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一郎还要给自己倒酒,秀儿抱住他胳膊,说:“一郎,别喝了,俺该走了。”
一郎说:“最后一杯。秀儿,能让我再扯一次你的手吗?”
秀儿听话地伸过手去,一郎轻轻地扯住,反复抚摸着,说:“秀儿,我永远忘不了你。”
秀儿哽咽了,点着头说:“俺也是。”话一出口,压抑多天的感情也决了堤,她突然紧紧抱住了一郎,脸贴在他脸上说:“一郎,俺舍不得你,你再亲亲俺吧”
一郎用嘴堵上了秀儿的嘴。两个人都软了身子,倒在沙发上,只嘴里还呜呜咽咽地说着爱和委屈和欢快。
屋外头,正要敲门的那文突然愣住了,她听着那欢娱的嘶喊,悄悄收了手,收回步子,下了楼。
大雪静静地飘着。
第三十八章
1
秀儿从一郎商号的大门里出来,看见门口停着辆马车,正觉得奇怪,生子从篷厢里探出头说:“二婶,赶紧上车吧!”
秀儿答应着有些疑惑地上了车,见里头还坐着那文,问:“嫂子,你怎么来了?”
那文说:“咱娘怕这样的天你道上有个闪失。”
秀儿问生子说:“生子,冷吗?”
生子说:“怎么不冷,你老不出来,俺要上去,娘还不让。”
那文说:“娘怕你上去受不了那个热气。”
秀儿说:“是啊,他们烧暖气比咱家火炉子还热。”
那文说:“知道啊,要不你脸上红扑扑的,像才开张的小母鸡似的。”
秀儿心虚地说:“嫂子,你才刚进去了?”
那文说:“废话,不进去能知道里面的热闹吗?”
生子问秀儿说:“二婶,有啥热闹?”
秀儿轻轻搂住生子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