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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商品最好应当从下面去欣赏她那宏伟的景观:这是一座硕大无比的绿色雕像,全身满裹着一层燃烧弹的铜锈,昂然矗立在岸边,纯粹是一个庞然大物。
伊藤先生脸上没有露出激动。他怔怔地望着前方,既不吭声也没有任何手势。
“不用我说,您当然知道这就是著名的自由女神像。”我说,“和大多数古老纪念碑一样,它对任何买主都是开放的,只要能保证以应有的地位陈列她就行。我当然得去说服国家文物局的官员们,但从您的购买意图看,应当不存在多大麻烦。”
我用自动驾驶仪操纵飞行器以50码的半径绕小岛转上一圈,使伊藤能从各个方向观察这座雕像。无论从什么角度,自由女神都显得那么美好,泱泱大度,雍容华贵,但伊藤先生的面容依旧毫无表情。
“您可以看到,自从那次暴乱者炸掉雕像的头部以后,一切都还原封未动,”我继续说,设法引起他的兴趣,“而且女神像具有了更大的历史意义,增加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光彩。她本是法国人送来的礼物,作为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亲密友谊的象征,被安置在纽约港口后成为美国的化身。暴乱者们对她的损害不过使人们更加回忆起我们如何幸运地渡过那场浩劫,也使雕像增添了一定的忧郁色调。您发觉吗?这是一个把激情、内在美和历史融合在一起的不朽之作,价格也比您设想的要便宜得多。”
伊藤先生在说话时,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想,您一定能原谅我这么说话,哈里斯先生。因为我怀有对你们伟大民族光辉历史的崇高敬意,但这个特殊的文物却使我感到压抑和沮丧。”
“这怎么可能呢,伊藤先生?”
飞行器已经绕自由女神转了整整一圈,正待开始第二圈。伊藤垂下眼帘,凝视着布满油污的海湾水面,他回答说:“这座被毁的雕像使我很难过,她暗示了你们伟大的民族正在没落。对我来说,把这么一尊文物搬到京都去加以珍藏,那是可耻的行为,是对你们伟大民族的侮辱,也显出我们的妄自尊大。”
哈!你还能有什么话说?他认为把这座雕像弄到京都展出,是对美利坚合众国的侮蔑与玷污,于是我提出的建议也就触及了他的自尊,在暗示亚洲人并不文明。其实对于所有正常的美国人来说,这种该死的东西是最适合销售给外国了。这些日本人真能使你发疯!
“我希望我没有触犯您,伊藤先生。”这话刚刚脱口而出,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这是最不该说的话!事实上,我的确触犯了他,现在又在火上添油,使他出于礼貌不得不去否认这一点。
“我知道您并没有这种意思,哈里斯先生,”伊藤真诚地说,“只不过我在想到伟大的事物竟会如此脆弱时,出现了某种伤感而已。应该说,来这里见识见识也是很不错的,但是要让这么一件文物永远留在我身边,那就实在受不住了。”
这是他真实的感觉还是日本人的虚伪和圆滑?谁知道日本人真正的感受是什么?有时我觉得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无论如何,我必须给他看点别的东西,来提高他的情绪,这事还得尽快,嘿嘿……
“请告诉我,伊藤先生,您喜爱棒球运动吗?”
伊藤的眼睛似乎像灯那般焕发光彩,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孩子般的热烈笑容。
“是的!”他嚷道,“我在大坂体育场专门订下一个包厢看球。我承认自己比较偏爱‘巨人’队。真奇怪,这么精彩的运动在它的发源地美国居然会遭到冷落。”
“不过也正好要感谢这种情况的产生,才使某些东西能够得以出售。它无疑会引起您的强烈兴趣,飞过去看一下如何?”
“那不成问题,”伊藤先生说,“留在这里真的有点让我难以忍受。”
我们上升到500英尺高度,很快把这由大块铸件组成的脏兮兮的铜像抛在身后,用2.5马赫的速度转向北方。想起来也好笑:日本人竟会喜爱这些古董,好像在他们的本土,这种垃圾还不够似的。不过我当然不会对此抱怨,因为这足以使我发财。
飞行器载着我们飞在哈得孙河和东河汇合处的1000英尺上空。我没有降低高度,仍然以每小时300英里的速度朝东北方向越过布朗克斯。这地方在暴乱前曾是广厦连云,可现在已被燃烧弹、高爆弹和凝固汽油弹夷为平地。没人认为清理这大片的残砖碎瓦有什么经济价值,疮痍满目的土地和损坏的建筑已被高高的野草、有毒的漆树、成群的灌木所淹没,几乎成了一片莽原。这里的地形参差不齐,畸形发展,整块土地肯定是没用了。除了一些可怜的嬉皮士们,根本没人在这里居住。他们也从不与别人来往,那些类似小屋的拼凑物或帐篷就是有人居住的惟一标志。这里是真正的萧条,我巴望伊藤先生尽快高高飞越过去。
幸好这段路程并不太长,几分钟后,我就让飞行器回到500英尺高空。我的目标是这里硕果仅存的真正完整的建筑物。伊藤先生石雕般的脸上露出喜色,展现孩子般的笑容。我心中窃喜目的已经达到,这是他无法抗拒的对象。
“啊!”他欢喜得高嚷,“这里就是扬基②体育场!”
这个古老的运动场躲过了那场暴乱,但在它变黑的混凝土外墙上留下了斑斑弹痕,周围的美景破坏殆尽。旁边还剩下一小段古老的高架公路,大块的砌石、生锈的钢结构已长满了苔藓。这边的毁坏也是彻底的,锈蚀的坦克残骸历历可见,体育场本身长满了藤蔓植物,野草遍地,形成一道荒野的畸形风景线。
国家文物局在体育场周围拉出一道通电的铁丝网,防止嬉皮士在这片荒地上建造他们的乐土。一个孤单的警卫沿着铁丝网巡查。我把飞行器降到50英尺高,绕着体育场打了5个转,让无限神往的伊藤先生大饱眼福,如果把这个杰作移到他的花园里,那将是多么可爱。每当经过警卫头上时,他就朝我们挥挥手。这肯定是一项寂寞得使人厌烦的职业,除了废墟和流浪的嬉皮士,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能下去看看吗?”伊藤用虔诚的语气问。成功了,他上钩啦!他脸上发光,像一个酷爱甜食的小孩即将继承一家糖果店似的。
“那没问题,伊藤先生。”我说。
我让飞行器停止盘旋,停在曾经是场地中心的上空。非常缓慢地朝着高高的乱草蓬蒿降下,这里的灌木丛及杂生的矮树掩盖了所有曾是球场的地方,像是一间荒废且没有屋顶的大教堂。四周看台上腐烂的木制座位上长满了青苔和藓类,大屋顶的深处隐藏了成群的啁啾小鸟。飞行器被一股神秘的庄严气氛包围,这时我们已落到地面,伊藤全神贯注地坐在座位上。
“多美丽啊!”他出声感叹,“多么秀丽!多么高尚!哈里斯先生,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扬基体育场曾有过多少光荣的功绩啊!我能踏上这片具有历史意义的土地吗?”
“当然可以,伊藤先生。”
我想这样再好不过,不用我多嘴多舌,他自会乖乖买下这一大堆霉臭的垃圾。
我们走出飞行器,踏过这片乱七八糟的杂草,惊起成群的野鸽在我们头上飞翔。无边无际的空荡场地给人一种神秘的忐忑不安感,像是古希腊的废墟,而不是败落的旧棒球场。看台上似乎还充斥了啦啦队的魅影,空中弥漫着那些伟大事件的回响,到处似乎都存在过去的痕迹。
伊藤先生没有转身,他对扬基体育场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他巡视着赛场,像在进行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旅游。
“在这里,阿尔·吉翁弗里多曾打出了他著名的世界水平的本垒打③。”当我们走到围绕露天看台的高墙时他这么说。墙上写着的“405区”已经褪色。我们沿着弯弯曲曲杂草丛生的围墙,走到左面的467区。有三块石头标记像墓碑那样竖在那里,后面的墙上还镶嵌着五块铜锈斑驳的牌子,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这是纪念纽约扬基体育场那些大师们的碑石。”伊藤说,“上面有传奇人物鲁思、格里克、迪马乔、曼特等等。在这里,米基·曼特把一个棒球打进了露天看台,那几乎是半个世纪以来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他说的全是诸如此类的事情。伊藤踩着场上的杂草,扬基体育场的每一平方英尺对他都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在那里鲍勃·鲁思打出过他第60个本垒打,而罗杰·马里斯文超越了他。曼特曾把一个球打得超过体育场的屋顶等等。我真惊奇:他怎么能记得住这么多琐碎小事?这次旅程似乎无穷无尽,如果不是这桩买卖关系重大,我简直厌倦得要发疯了。当伊藤在滔滔不绝讲述时,我却在脑海中盘算,如果他花1000万买下来,那么我的佣金就会有100万之多!想到这一点,想到这么多钱,才使我在两个小时内始终面带微笑。
已是中午时分,他终于尽了兴并回到飞行器,我想这时是谈生意的最佳时机,因为他还沉湎在体育场之中。
“看到您对我们这体育场如此着迷,我太高兴了,伊藤先生。”我说,“我想只要您认为方便的话,我将尽快促成这个球场的转让手续。”
伊藤睁大双眼,像突然从噩梦中醒来。旋即垂下眼帘,难以觉察地欠了欠身子。
“唉,”他伤心地说,“能让这庄严的扬基体育场转移到我的土地上,那真是令人极为愉快的事情。但是这种任性行为只会加剧我的家庭矛盾:岳父岳母向来认为棒球这高尚的运动只是美国的一种从英国进口的玩艺,更不幸的是,妻子也持有同样观点,她经常指责我对棒球迷过于热心……如果我买下这个体育场,那肯定会成为我的笑柄,家庭生活从此将变得更加无法忍受。”
嘿!这是什么话?这傲慢的狗崽子白白浪费了我两个小时,在这无聊的垃圾堆里转悠了一大圈,尽说些废话,而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去买的!我恨不得朝他下巴狠击一拳,揍他个鼻青脸肿,但是日元又让我捺下怒火。我还有机会,我必须做出正确的反应:那就是一个表示理解和同情的微笑,一声表示遗憾的叹息和低低的一句“真可惜”。
“不管怎么说,”伊藤接着说,“这次访问给我带来了永恒的回忆,哈里斯先生,是您使我获得了这种切身的体会,我欠了您很大的人情,让我这次来自大坂的旅程更具有价值。”
这话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我可惨了!我已经非常接近做成一笔有生以来最大的买卖,我带着伊藤考察了我国两个最好的项目,而他却不屑一顾。现在我只有带他去其它地区,我们还有大量第一流建筑,如圣路易市的拱门④、迪斯尼乐园、盐湖市摩门礼拜堂⑤等等顶尖建筑物。
“您肯定有点累了,哈里斯先生。”伊藤先生在一旁说,“我不想再打扰您,最好还是回办公室。如果您还有其它项目想让我看的话,不妨另外约个合适的时间。”
我还能说什么?我让飞行器升高到500英尺,缓缓越过河流,我始终在企盼奇迹的出现,也许在回去之前能想出什么办法挽救这笔生意,否则这条金鱼真的就要甩甩尾巴永远地游走了。
当我们朝市区飞去时,伊藤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下面是曼哈顿岛岸旁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他不和我说话,甚至完全忽视我的存在。深红的阳光穿过透明的座舱,使他那张圆脸变得像初升的旭日,真像日本国旗上的太阳。我曾和日本人多年打交道,但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们。有时他们目空一切,在各方面都胜过你;有时又突然变成愚蠢的小孩。此刻,我正承受着失败的痛苦,真可谓是铩羽而归,而一旁坐着的这位顾客,那副架势完全显示出我只不过是一个二流的笨蛋,而他自己却是宇宙的上帝!
“哈里斯先生!哈里斯先生!瞧那边!看那座宏伟的建筑!”伊藤突然大嚷大叫,他的眼睛激动得发亮,而且笑逐颜开。
他的手正朝东河的方向指着。在曼哈顿这一侧,整个河岸都挤满了最最丑陋的房屋,它们的外形毫无两样,而在布鲁克林的这一侧情况更为糟糕:那就是所谓的工业区,低矮的无窗房屋、仓库和码头……只有一个建筑物比较突出,只有它才可能是伊藤先生注意的惟一目标,那就是连接曼哈顿大片土地和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建筑。
伊藤先生指的正是布鲁克林大桥⑥。
“呃……是这座桥吗,伊藤先生?”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动声色地发问。据我所知,布鲁克林大桥至多只具有一些历史意义——它一直是人们嘲笑的对象,而且几乎再也不能让人发笑。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只向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