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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皓翔不把对方厌恶的神色放在心上,他亲热地与林睿熙搭话:「林大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可真有缘分。」
「大概吧。」林睿熙笑不出来,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他心中暗骂,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要是知道他会来,自己就算被认为跟陈之孝一伙也绝对不会赴这个宴!
雷皓翔是王爷,自然跟恭亲王是一派的,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来之前应该好好查一下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才对,林睿熙不断在心中责怪自己。
雷皓翔是聪明人,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料想他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他也暗自叹息,林睿熙的品行和文采都是他所欣赏的,他向来喜欢结交这类朋友。只可惜自己无礼在先,看来想要林睿熙接受自己真是难比登天了。
他们各怀心事,都不吭声。直到恭亲王站起来对客人们敬酒,二人才跟着其他客人举起酒杯回应。
恭亲王积极地找林睿熙说话:
「林大人贵为新科状元,而今又极为皇上器重,不知道准备就任什么职务呢?」
「我没有打算过,一切都要听从皇上的安排。」林睿熙技巧地回答。
「皇上向来知人善用,林大人最擅长诗词歌赋,而今翰林院学士空缺,说不定陛下会给你安排这个职务呢。」
「感谢亲王看重我,只是,小人不敢随便揣测陛下的意向。」
「没事没事,陛下非常开明的。」恭亲王压低声音道:「怎样?你对这个职位有兴趣吗?我可以代为向陛下推荐,我保证除了你,没有人能胜任了。」
「谢谢亲王美意,我还是等陛下安排吧。」林睿熙不愿领这个情,恭亲王明显有点不悦了,他向雷皓翔打了个眼色,想让他帮着说服林睿熙。雷皓翔看到了,仅是笑着摇摇头,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恭亲王讨了个满脸没趣,他低哼一声,别开脸去。林睿熙坐在他们中间,只觉浑身别扭。
到了歌舞表演的环节,气氛才再次热闹起来。客人们看到那名领舞的美艳舞姬后,都议论起来,惊叹的声音混杂着乐曲声飘来。
「那位不是『邀月坊』有名的舞娘水凌兰姑娘吗?」
「是啊,她不是一直说卖艺不卖身,只会待在邀月坊里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有什么好奇怪的?凭恭亲王的财势,将水姑娘买回来当自家的专属舞姬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也是……」
恭亲王听在耳里,得意在心里。他对水凌兰招招手,对方随即摇摆着婀娜的身姿来到他身旁。水凌兰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芝兰芳香,这香气仿佛对男子有神秘的魔力似的,林睿熙闻到下,心头也不禁一阵荡漾。
恭亲王搂着水凌兰的细腰,以得意的口气道:「兰儿,来,给各位大人敬酒。」
「是。」水凌兰柔柔地回答,捧起酒杯替席上各人倒酒。
轮到雷皓翔的时候,她的眼神显然变得不一样起来,雷皓翔的神色却很正常。他拿起杯子让她斟酒,水凌兰缓缓为他倒满,在酒快装满的一霎那,一张小纸条从她手心滑下,掉在雷皓翔的手边,由于有袖子遮住,其他宾客、包括恭亲王都没有察觉,唯有离雷皓翔最接近的林睿熙看得一清二楚。
水凌兰倒完酒,若无其事地回到恭亲王身边,坐在他腿上调笑。雷皓翔拿起那纸条,飞快地看完,随即撕碎了扔在旁边的花圃里。他一抬头,刚好遇上林睿熙困惑而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他的林睿熙被抓个正着,不过他自认无须慌张,他冷冷地看了不知所措的雷皓翔一眼,便移开脸去。
雷皓翔知道林睿熙已经发现自己跟水凌兰关系不一般了,不过他清楚对方的脾性,他是不会说出去的。雷皓翔放心地笑了笑,喝下一杯酒。
随后,他以出小恭为藉口离席。过不了多久,水凌兰也离开了。林睿熙料想他们是相约见面去了,他瞧了瞧还茫然不知、顾着与客人斗酒的恭亲王,心中不禁对他同情起来。真是个大呆瓜,你的姬妾正与你的朋友幽会着呢,亏你还能安心地在这里喝酒。对恭亲王表示同情的同时,雷皓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不堪了——一个见色忘义的虚伪小人!
所谓近墨者黑,自己绝对不能继续跟这种人接近,林睿熙暗暗下决心。
雷皓翔一直到快散席的时候才回来,他如常地与恭亲王谈天,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林睿熙心中对他鄙视极了,看也不想看他一下。
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林睿熙也跟着向恭亲王请辞。恭亲王客气地道:
「天色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安全,要不我派一顶轿子送你?」
「谢谢恭亲王,不必了,我家距离王府并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林睿熙一如既住地婉拒。
「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
「谢谢亲王,再见。」林睿熙向他道别后,独自离开。他走出王府大门没多久,雷皓翔领着一名男仆追了上来。
「林大人,请等等我。」雷皓翔赶上他,邀约道:「反正我们回家的路是一样的,不如一起走吧?」
林睿熙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谢谢五王爷看得起我,但我想没这个必要了,我们就各走各的,彼此毫不相干。」
雷皓翔岂会感觉不到他露骨的鄙里态度,他小心地探间:「林大人……请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了?」
「在下不敢。」林睿熙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雷皓翔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换了个话题:
「林大人家中也有不少奴仆吧?日后要是赴宴,带上一两个仆人会比较好照应。特别是这种晚间宴会,回去的时候有个人陪着,也安全一点……」
「谢谢王爷关心,在下身贱,不比王爷金躯,生平也没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想必那些不法之徒也不会打我的主意。」林睿熙暗讽道。
「林大人何必这么说?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雷皓翔想这么说,但这话未必太自作多情了点,他止住没有说下去。
他们走了一段路,地上忽然刮起几阵冷风,紧接着,一阵夜雨毫无预警地洒落。林睿熙还想固执地冒雨走回去,最后还是被雷皓翔强拉到屋檐下躲避。
「这雨应该很快就停了,躲一下再走吧,若是淋着雨回去,感染风寒就不好了。」雷皓翔劝道,林睿熙知道他说得在理,也没有反驳。
他从袖袋里找着手帕,想擦拭一下自己的脸。可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心想可能是忘记带了。心思细密的雷皓翔看到了,体贴地道:「你用我的吧……」
他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正要递给林睿熙,一条粉蓝色的丝巾从他袖口里掉出来,正好落在林睿熙脚边。林睿熙早他一步弯腰捡起来,那丝巾上绣着几朵别致的兰花,还飘着一阵独特的芝兰芳香。
林睿熙记得,这正是那位水凌兰姑娘身上的香气。加上兰花和他之前看到的纸条,他立即意识到这丝巾的来历。
雷皓翔面带窘色地把丝巾接回去,林睿熙没收下他的手帕,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了事。两人沉默地站在屋檐下,雷皓翔的仆人站在较远的地方,不时伸出手探一探雨势。
林睿熙微微昂首,双眼飘渺地望着黑夜中的雨帘。屋梁上挂着一盏纸灯笼,淡黄色的光芒勾勒出他优美的轮廓,雷皓翔出神地看着他,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解释道:
「我跟水姑娘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清白的……」
林睿熙困惑地瞅了他一眼,道:「这是王爷的私事,您无需跟我交代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林大人对我有所误会。」雷皓翔真挚地说。
敢情他还要为自己挽回颜面了?有胆做还怕别人知道?林睿熙本来对他印象就差,此刻更加瞧不起他,他不禁语气尖酸地道:「我明白了,原来只是我的误会,不过王爷请放心,我只是个不足轻重的人,就算我对您有『误会』,也影响不了王爷的什么。」
「看来林大人对我的成见很深……」雷皓翔无奈地低叹。
「正下不敢,在下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林睿熙昂首挺胸地回答。
雷皓翔急了,禁不住又道:「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在下受教了。」
「我跟水姑娘是旧识,想不到我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她就成了恭亲王家里的舞姬。我们这次见面只是话别,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雷皓翔干脆把实情说出来:「还有这丝巾,是我过去送给她的,她把它还给我,也算是跟我作个了断了。」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林睿熙对他改观,可林睿熙的态度依旧很冷淡:
「王爷,所谓清者自清,既然您跟水姑娘之间是清白的,您根本不必在意我的看法。我也说了,我只是一个跟您毫不相干的人,您无需多费唇舌跟我解释这些。」
「林大人所言甚是。」雷皓翔苦笑起来,看来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了。两人不再说话,四周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仆人继续站在远处。
过了良久,雨势渐渐减弱,凝聚在叶片上的水珠缓缓滴落。新月躲在乌云后面,悄悄探出半边脸,街道上的景物在月色下逐渐清晰起来。
林睿熙率先走出屋檐,他抱拳道:「感谢王爷相送,在下告辞。」
「林大人慢走。」雷皓翔知道自己不被他待见,也不再厚颜地纠缠他了。
林睿熙独自走进深深街道中,逐渐消失在夜色里。雷皓翔失神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发觉两人每次相会,自己总是这样看着他离开。
雷皓翔心中浮起一种患得患失的奇妙感觉,他对自己摇摇头,将那感觉驱离出去。他迈出脚步,往林睿熙离开的方向走去。
「王爷……」男仆不解地喊着他。
「你先回府,我看看去。」
「是……」男仆只得领命。
雷皓翔轻功了得,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就算是武功高超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更不要说是林睿熙了。他紧紧跟在对方后面,林睿熙茫然不知,只顾快步走着。
走了一段路,前方的林睿熙却猛然停下脚步,专注地盯着街道旁一个昏暗的角落,雷皓翔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一个屋檐下躺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婆子。
雷皓翔还没会意过来,林睿熙已经向那老婆子走去了。他蹲下去,柔声问:
「魏婆婆,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嘻嘻……」那老婆子挠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她咧着断了门牙的嘴傻笑着,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样子。
「魏婆婆,今天外面下雨了,你回大院子里睡不好吗?」林睿熙一点也不嫌弃她肮脏的身子,拉着她的手,老婆子叫嚷着:
「席子,席子……」
林睿熙低头一看,原来她是舍不得那块铺在自己身下的破烂草席,他将那席子一卷,交给魏婆婆。对方宝贝地抱着席子,任由他将自己扶起来。
他搀扶着那老太婆走进巷子里,雷皓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林睿熙带着魏婆婆来到一间泥砖大院子里,他拍了拍门,不多久后,一名中年妇人开了门。
「哎哟,是林大人?」翠姨惊讶地看着他们。
「我送魏婆婆回来的。」林睿熙把魏婆婆交给她,翠姨一边道谢,一边责骂那婆子:
「都叫了你不要随便走出去的,每次都要麻烦林大人。」
「不要骂她了,她只是习惯了在外面睡,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林大人说得也对啦……」
林睿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道:「这个,给魏婆婆买几件新衣服吧,也帮她换个新席子,剩下的,给院子里的小孩卖点吃的。」
「谢谢林大人,总要您操心,真是过意不去……」翠姨乐呵呵地接下饯,又道:「不过席子是没法换的了,这破席子是魏婆婆家臭老头子给她的遗物,她宝贝得很呢,怎么也舍不得丢。」
林睿熙又跟她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雷皓翔满脸深思地跟着他,直到看着他进了状元府的大门,才放心离开。
第三章
夜深了,院子里响起蟋蟀的鸣叫声,一阵阵夜风刮过,吹得窗户咿呀作响。锦欢叔拿着一个装满灯油的小壶,进书房给林睿熙的油灯添油。
林睿熙在案前,认真地写着一份文书。
「少爷,该休息了,当心熬坏身子,赶明儿再写吧。」锦欢叔关心地说。
「无妨,快要写好了。」林睿熙飞快地将最后几行字写好,终于搁笔。他把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锦皮信封里。锦欢叔看出那信封并非寻常物,不禁问道:
「少爷,这信是要给谁的?」
「给陛下。」林睿熙轻描淡写地说。
「陛下?」锦欢叔却目瞪口呆。
「嗯,这是我的自荐书,我想请求皇上,派我到宝淑郡担任太守。」
他说得轻松,锦欢叔却大为吃惊,他惊叫:「少爷!您不是不知道吧?宝淑郡那里……」
「我知道。」林睿熙早料到他的反应,他把锦欢叔的顾虑说出来:「宝淑郡是我国与波南国的交界地,那里战事不断,以致民不聊生,连年饥荒。上任太守在三年前死于敌军的偷袭,自此再也没有人愿意去那里就任。」
「少爷,既然您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去那里……」
林睿熙坚定地说:「锦欢叔,正因为人人都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