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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耳朵里,只有那!!的巨响,每响一下,他的心都会猛烈的抽搐,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娘──”他终於喊了出来。
从那以後,青玦的眼前总会浮现一个影象,一个瘦弱的女子绝望的死命的摇著眼前的铁栏
!──!──
“啊──”她总也没有办法走出来,她总是一边摇一边仰著头恸哭。
那终於成了青玦心底深处最可怕的噩梦。
“是吗?你夜间经常惊叫著醒来,是因为这个吗?”深沈的声音中,有了一丝爱怜。
青玦笑著低下头去,眼角有了晶莹的泪。
那时侯宫里有个守卫,总是向著那个阴郁深宫的方向站著,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带我娘走吧。”
“什麽?”守卫吓了一跳,然後笑著说,“小皇子说笑了。”
“我没有。”十岁的青玦板著脸,认真的说,“静蓝的天边一抹悠悠的云。”
守卫的脸上没了血色,“皇子──”
然後他又笑起来,“皇子还小呢,还小呢。”
“我就是那个时候知道,原来人也可以哭著笑的,好难看,真的,”青玦扭过脸去,“我现在,是不是也很难看?”
“不,很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美。”
沈默,烛光依旧昏暗,隆隆的巨响似乎又近了一点。
还是青玦先开了口。“来之前,我还真有些怕。”
“是吗?”点点的笑意。
“怒帝的名字,谁没有听过。那不是个无缘无故就会发狂,发起狂来就会乱杀人的鬼吗?”青玦吟吟的说。
“的确呢,”声音大笑起来,“知道为什麽会发狂吗?”
当年,他也曾经是一个人,一个青年。
相貌不出众,却有得一手好剑法,有钱在酒楼叫上一两碟小菜一坛上好的青酿,没钱在柴房裹一张草席啃两个冷馒头就著一壶农家自酿的黄酒。
他总是随意的,没天没地的乱逛。
命运扭转的那天,他已在一棵高树上醉宿了几天,被吵醒时双眼仍是朦胧。
大群的侍卫,宫女铺满了寺庙前的长街。
他看到了一个女子,被高高抬著走过。
“她美吗?”
“美吗?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
“不记得。寂寞,只是寂寞而已。”
比起威严的武士,欢愉的侍女,女子只是坐著,有意无意的撕著手上的一朵黄菊。
一瓣,一瓣,又一瓣
女子微微偏著头,目光迷离的不知看著什麽。
一瓣,一瓣,又一瓣
女子撕下来,不经意的抛出去。
当年的青年,甚至记不清她当时的样貌,只有那她满脸的寂寞与幽怨,触目惊心。
她连眉都没皱一下,阳光却在她的脸上凝成了最冷的冰。
“就这样?”
“就这样,还要有什麽?”
青玦又笑开了。还要有什麽?一个寂寞幽怨的女子,一个持剑的青年,还要有什麽?
刀光血影,喘著气的青年,震惊的女子,气得发颤的老人。
“她是我国的公主,他的夫婿将是邻国的国君,你以为你是个什麽东西?!”老人咆哮的声音却在颤抖。
青年没理老人,他看著女子说:“你要嫁吗?”
“我……”
一个犹豫,已经够了。
拄著剑跪地的青年忽然再次奋起。他的肩上刹那又多了两道深深的血痕,可他的剑,已划过两个侍卫的喉咙。
“杀了他,快杀了他!”老人站在高台上,大声的喊。
他的剑是凛冽的,身上的伤还在汩汩的流著血,每一招出手,必是剑风伴著飞!的血珠。他一人,陷战在几百侍卫中。
身体仿佛被撕裂了般,他的眼里却只有高台上那个寂寞幽怨的身影。
他最终还是倒在了通往高台的阶梯上,背後是数百的侍卫,站著的,躺著的。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忍。
“你不明白吗?我也无奈啊。可是,牺牲一个女儿,换的是举国上下数万人的幸福啊!”老人的话语慷慨激昂。
“呸!幸福这种东西,也可以记数吗?你,跟我走!”青年大声的喊,拄著剑又进一步,噗,身後刀光乍现,他又跪了下去。
“你服不服?”老人高叫著。
青年又挣扎起来,还是一步,一道刀光,一跪。
“你服吗?”老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尤为尖锐。
一步,刀光,一跪。
“你──”老人说不出话来,他的龙袍已湿透。
“不──不要啊──”女子终於哭喊起来,“不要杀他!我嫁了,我嫁了!”
“听见了吗?她只是为我而嫁的,只是为我,不是为了什麽国家,什麽王位,只是为我。”怒帝似乎颇为自豪的说。
青玦愣愣的听著,“你爱她吗?”
“这重要吗?”
青年被扔进大牢时,谁都相信,他是死定了。只有他自己不信。
他记得,那朵菊花,
一瓣,一瓣,又一瓣
他就那麽躺著,回想著那朵菊花。
然後,他好象看到了她
“谁?!”黑暗中她一个人醒来,没有回答,营帐被风撩开,帐外仍是虚虚的黑。
她瞪大了眼睛,胸前深深插著一把匕首。
“可惜了,听说是晋王还特意选了最漂亮的一个女儿,很有名的美人呢。”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那个晋王也还活著真窝囊。这样一来,公主为逃婚自尽,可是对我国的大不敬,总算是有了个出兵的理由……”
他在遥远的深牢中,他不知为何自己会看到,会听到
一瓣,一瓣,又一瓣
牺牲一个女儿,换的是举国上下数万人的幸福啊!
不要杀他!我嫁了,我嫁了!
一瓣,一瓣,又一瓣
一瓣,一瓣,…………
“啊──”深牢中忽然传来一声鬼哭狼嚎似的叫声,铜墙铁壁在瞬间被轰了个大洞。
守卫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转眼就不见了。
青年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鬼。
他抱著公主奔跑在黑暗中,他不知道为何奔跑,他也不知除了奔跑还能做什麽,他只是狂奔,狂奔……
“是你吗?”公主的声音十分微弱。
“是我,你不要怕,你不要怕啊──”
公主竟咯咯一下笑了,“我不怕啊,是你在怕吧?”
“不,不,我不怕,你不会死的,我不怕,不,不,我是想说──”
“我好高兴,终於……”
“终於什麽?”
她又咯咯笑了一下,“太阳,是太阳吗?”她的声音细如丝弦。
“是,你看,你看啊──你,看啊──”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儿,呜咽起来,“你,看啊,你自由了,自由了,看看啊──”
太阳在鬼的恸哭声中冉冉升起,像往常一样无私的把光芒撒向每一个角落。
鬼对著太阳哭嚎著:
我
诅咒你!
诅咒你照到的每一个角落!
“我终於看清了她的样貌,真的是个美人呢。”
以後的事,就是众所周知的了。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怒帝,然後是,屠杀与征服,最先灭的,就是晋与晋的邻国。
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了。烛光更加慌张的颤抖起来。
青玦一脸木然。“只是,这样?只见过一面,连她的样貌都不知道,你就,这样变成了鬼?”
两千年来,这是第三个变成鬼的人。
只为一个撕著花瓣的女子。
他甚至连自己爱不爱她都不知道。
“不可以吗?”怒帝温柔的笑了。
一瓣,一瓣,又一瓣
一瓣,一瓣,又一瓣
“原来,你只是个疯子。”青玦终於笑弯了腰。
怒帝也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荡,冷清清的殿堂显得更加空旷。
青玦的眼角,再次闪烁起来。“我不知道,呵呵,不知道,如果早知道的话,也许我会早点爱上你。”
“青玦?”怒帝停住了笑。
“我说,我现在爱上你了。”青玦止住了笑,柔声说。
怒帝愣了愣,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真假。“可是你在我身边已经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现在爱上你了。”
又是沈默。“原来,你也是个疯子。”
殿堂上再次回荡起笑声。
青玦笑著笑著,站了起来。
“我忽然好想跳一曲。”
“是吗,可惜乐师已经跑掉了。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抓回来?”青玦嘻嘻的笑著,“不用了,不用了,他们不是疯子,他们现在已经奏不了乐了。你来为我敲一段吧,敲,敲江边月吧。”
江边月描述的是一个战士。青玦跳的是剑舞,和著强劲有力的鼓点,青玦的剑舞得绚烂,代表著战士初上战场的激动之情,鼓点节奏一变,剑舞渐渐慢了下来,每一下都强劲有力,代表著战士在眼睁睁的看到亲朋好友在身边牺牲,无比悲愤的心情。一个停顿,咚──咚──鼓点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快,青玦的剑舞出了满室的剑花,战士在负伤之後,思念著家人,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同时,战士满负保家卫国的豪壮之情越战越勇。青玦的剑更是把这种激情发挥到极致,挥动著手中的剑忘情的舞著,剑光流转间,凌厉的剑,犹如万马奔腾之势劈开空气,空荡荡的房子仿佛一下子苏醒过来,一下子溢满了战士的豪情。
那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以色侍人的人可以舞的出来的剑!
一曲过後,青玦衣已被汗水浸透。呼呼的喘著气,青玦说:“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麽?知道你就是秦禁?”
“既然知道,为何相信我?”
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抚过青玦的眼,空气中传来重重的叹息。
青玦微微一笑,“和你在战场上较量的人,是不是皎湖?”
“是。”
“我曾经以为我会爱他一生。”青玦笑的讽刺。
“什麽意思?”
“玦儿,为父也知道,太委屈你了。”
青玦冷冷的看著这些被他尽心尽力保护了四年多的人强装抱歉说著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淡淡的开了口,“我又不是女子。”
一直立在一边的皎湖终於出了声,“皇子,请以国为重。”
心猛地一跳,“我又不会输!”
“可是也赢不了。”皎湖面无表情的说,“皇子不会输,可是那些上战场个士兵呢?每次迎敌会死多少人,皇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现在国内青壮几乎都上了战场,大片田地无人耕作,皇子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支撑多久?”
青玦盯著皎湖,没有说话。
“请皇子以国为重!”皎湖拱手,恭敬的跪了下去。
“请皇子以国为重!”一群人拱手,恭敬的跪了下去。
青玦漠然的看著,再没有说话,甩手离去。
晚上,青玦站在窗前,看著清冷的月。
那些人,被他尽心尽力保护了四年的人,凭什麽这麽要求他?!
青玦其实不是很怨,他只是想他的母亲,那个被送来和亲的公主,那个太过清纯不屑於争斗的女子,那个後宫争斗的牺牲品。
闭起眼睛,想起了那片火海,那个投入了火海再没有出来的守卫。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睁开眼来,看见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皎湖?”
皎湖拱手,“皇子。”
“你又来劝我吗?我真觉得奇怪,你们怎麽就会找上我?”笑著问。
“以皇子的聪慧,再没人能担此重任。”
还是这些话,“你们怎麽确定,他会爱上我?我到底是个男子呀。”
“是我确定。就凭我爱上了皇子。”仍然低著头,恭顺的说。
心跳加快了,早就想听到的话,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