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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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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月潭长身而起,与项少龙同行见面之礼,笑道:“沈兄长相非凡,以后我们要多多亲近。”

    三个随他来的客卿均感奇怪,肖月潭一向恃才傲物,少有对人这么亲热,何况对方只是歌舞伎团区区一个管事。就算是创办三绝女石素芳那歌舞团的金老大金成就,地位仍难和石素芳相媲,在权贵眼中只是一个较有地位的奴材而已。董淑贞、云娘、祝秀真等亦心中奇怪,不明白肖月潭为何如此礼待项少龙。两人则是心知肚明,难掩异地重逢的狂喜。

    肖月潭请项少龙在身旁的席位坐下后,为避人嫌疑,不敢交谈,与凤菲等畅聊起来,话题自离不开音律诗歌的题材。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想插口说上一句都办不到。

    只听其中一名叫幸月,生得娇小玲珑,姿色比得上祝秀真的美姬道:“听说谈先生常到民间采风,收集民谣,而《齐风》在《诗经·国风》里乃精采的部份,想这次先生必不会空手而回。”

    陪肖月潭过船来的一名叫仲孙何忌的英俊儒生正和其它两人神魂颠倒地瞧着凤菲,闻言笑道:“谈先生近数年曾经两度到齐国,早满载而归。”

    项少龙听得有悟于心,知肖月潭因厌倦肮脏的政治游戏,故纵情诗歌文艺,反赢得超然的地位。

    董淑贞欣然道:“那更要向谈先生请益。”

    肖月潭一捋垂须,神态潇洒,令项少龙想起在邯郸初会他时的情景。这么多年了,他怕该有四十岁左右。但看来仍是年轻而有活力,难怪云娘这么迷恋他。

    他谦让两句,油然道:“来自民间里巷的采风,不外描写风土民情,表现民间的悲欢离合,但数最感人的,仍是描写战争和男欢女爱的诗歌。所谓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将,苦难中每见真情,诚不爽也。”

    云娘微笑道:“民间的情歌率直大胆,齐人居于大海之滨,思想一向奇诡开放,齐歌当更加精采,谈先生可否唱两首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肖月潭在众女渴求的目光下,拍几唱道:“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于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这首曲描述的是在静谧的夜色里,幽室内一对恋人密会的动人情景,抱怨是那可恨的公鸡因日出鸣叫吵醒他们的甜梦。女的催男走时,男的却说那只是苍蝇在叫。女子又说东方亮了,男的却指那仍是月亮的光芒。女的没法,惟有说若那是苍蝇的嗡嗡声,我愿陪你再共谐好梦,但若你应该归去而仍不走,会惹其它人说你不是。此曲旋律素朴自然,内容热烈诚挚,描写生动,充满生活气息。由肖月潭那带点嘶哑又充满磁性的嗓子唱出来,谁不动容。

    项少龙心迷神醉之时,天籁般的动人声音由凤菲的檀口吐出来,接下去唱道:“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闱兮。在我闱兮,履我发兮。”

    此歌描写的是另一对男女幽会的情景,以男方作第一人称自述,说的是当东方的太阳初升时,一位美女溜到我的屋内,轻轻伴随我的脚步。她为何来呢?或者只是偶然来到,见我正沉吟掷躅,故才伴我同行吧!

    项少龙尚是首次亲聆她的歌声,只觉风格奇特,与兰宫媛和石素芳并大不相类,其它以前听过的歌姬更是绝不能与之媲美。她不但唱得极好,还有种不守成规,离经叛道的意境。就像在彩虹般色泽的流云似水中,浮载着沉郁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歌声变化万千,抑扬顿挫,呼气吸气与歌声结为一体,无限地加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她一字一句的轻柔地把整个情景安置在音乐的空间里,奇异的笃定更使人感慑得不敢不全神静听。唱罢项少龙跟着肖月潭等轰然叫好。

    肖月潭一点没因自己的光采被凤菲完全掩盖而不悦,诚切问道:“此曲从未得闻,不知是否凤小姐新作。”

    凤菲淡淡道:“正是凤菲新作,让四位先生见笑了。”

    肖月潭等人赞叹不已。

    肖月潭方面另一叫游吉的壮汉叹道:“得闻凤小姐天籁之音,顿起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慨。”

    凤菲谦让道:“游先生过誉。”

    至此项少龙方明白凤菲能得享盛名,备受各国王侯尊崇,确有道理。对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美女,谁能不爱惜?当然,假若她要引退,当是另一回事。在她的光芒下,董淑贞等只能算作陪衬明月的小亮星。

    肖月潭的声音响起道:“我们四人无不羡慕沈兄,若你的管事之位可以让出来,保证我们要争得头破血流。”

    项少龙从沉思惊醒过来,苦笑道:“谈先生真会说笑,小弟还是首次听到大小姐的歌声哩!”

    四人大讶,肖月潭的惊讶当然是装出来的。云娘为他们解释清楚。

    仲孙何忌乘机试探项少龙的深浅道:“沈管事有何评语呢?”

    项少龙随口应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今趟连凤菲都为之动容。

    项少龙心叫惭愧,赧然道:“小弟对音律是门外汉,但大小姐的歌声确教小弟颠倒迷醉。”

    游吉大讶道:“难怪精通相人之道的谈先生要对沈兄刮目相看?沈兄用辞运语之炒,是游某生平罕遇,什么‘门外汉’、‘颠倒迷醉’,无不刻划得入木三分,更不要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可传诵于世的绝句。”

    项少龙知道不宜锋芒太露,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接触包括凤菲在内许多正向自己灼灼而视的目光。

    董淑贞道:“谈先生刚才随手拈来的齐曲非常迷人,难怪孔丘当年到齐,耳闻目睹韶乐的演奏盛况,有‘三月不知肉味’,又有‘尽善尽美’的赞语。”

    肖月潭笑道:“上次看完董小姐的九韶妙舞,谈某到现在仍不知肉味如何哩!”

    众人笑了起来。董淑贞更是神情欢畅,大感争回不少面子。项少龙暗忖原来董淑贞擅舞,怪不得能坐上歌舞伎团第二把交椅的位置。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肖月潭等仍是依依不舍。

    云娘更是舍不得他走,叹道:“若这艘船大一点就好了,那样在到临淄的几天途程中,可和谈先生畅论古今曲乐。”

    游吉热切地道:“只要有一角之地,我们于愿足矣。”

    董淑贞道:“怎可委屈四位先生,大可教人让出几间房来,四位若不嫌弃”

    仲孙何忌等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那间房只得小弟一人,若”

    肖月潭乃跑惯码头的老狐狸,哪还不会意,大笑道:“就让谈某和沈兄同居一室,好多听点沈兄的绝妙言词,明早再教人送来我们的衣物用品。”

    回到房里,吹熄油灯,两人坐在地席一角畅叙离情。

    肖月潭听毕他逃亡以来的遭遇,赞叹道:“少龙率领着千军万马之时,固然把东方诸国弄得人仰马翻,人人惊惧;想不到其后单枪匹马,亦到处搞得天翻地覆。现在韩赵魏三国在少龙西返之路上重重布防,如若贸然回去,风险实在太大,你更不值得冒这个险。”

    项少龙道:“楚人有什么反应?”

    肖月潭道:“完全没有反应。但人心难测,楚境亦非绝对安全。照我看,少龙该先避避风头,使三晋深信不疑你确已回到中牟,再从容由我掩护你回秦好了。”又道:“我会使心腹回报咸阳图管家,再由他向嫣然等报平安,你可放心到齐盘桓一段时间。”

    项少龙苦笑道:“你可认我出来,别人难道不可以吗?”

    肖月潭细看他一会,道:“你留了须后加上消瘦不少,样子确变得很厉害。我也因你呆瞪着我,兼之我两个月来一直担心你的事,才认了你出来。我精通易容之术,只要做点手脚,修饰一下你现在杂乱无章的胡子,又改变你的发形,加上顶冠,保证田单与你面对面都认不出你来。说到底,谁像我般认识你那么深呢?”旋即笑道:“让我传你口吃之技,那就更没有破绽。以你现在的身份,接触的顶多是田单下面的人,何须担心。”

    项少龙一颗心登时活跃起来。说真的,他实在有点不舍得离开凤菲,那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而是很想看看她的歌舞,并尽保护她平安离齐之责。忽又颓然道:“你若改变我的形貌,歌舞伎团的人会怎么想?”

    肖月潭轻松地道:“我可以逐点逐点改变你的样子,那就谁都不会觉察,还以为你因发须的改变而看似有点怪异,放心吧!少龙该知道我肖月谭的本领。”

    项少龙心怀大放,笑道:“我怎敢不信任你的本领,对你的风流本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肖月潭道:“你是说云娘和淑贞吗?两个女人都是骚媚入骨,不信你可试试看。”

    项少龙失声道:“董淑贞都给你弄上手?”

    肖月潭道:“董淑贞和很多人都有一手,此事有何出奇?不过她的陪夜费是她们中最昂贵的,和她温存一趟够你肉疼。”

    项少龙皱眉道:“那她们和妓女有何分别?”

    肖月潭道:“当然有分别,你要先哄得她们欢心,还要千求万请,方可一亲芳泽。嘿!以前搭线的是张泉那小人,现在岂非换了你吗?”

    项少龙愕然道:“我岂非变成扯皮条的龟公?”

    肖月潭不解道:“什么是扯皮条?什么叫龟公?”

    项少龙苦笑道:“不要谈这些没趣的问题,这次究竟还有些什么人会到齐国来贺寿?”

    肖月潭冷笑道:“吕不韦正是其中一人,你知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项少龙心中一震,想起单美美说过齐国未定太子人选的话。在这瞬间,他已知道奇异的命运,正以最奇异的方式,把他卷进这个漩涡里。秦国不是正和东方五国交战吗,为何吕不韦可大摇大摆地出使来齐。同时想起久无音讯的善柔。他会在临淄遇上她吗?

    项少龙盘膝坐在席上,让半跪于身后的肖月潭在他头上弄手脚。

    老朋友低笑道:“我虽精通装神扮鬼的易容术,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机会却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确是异数。”稍顿续道:“我改变你束发的方式后,再把你的须鬓分多次染得变成有少许花白,使你的年纪看上去大一点。”

    项少龙担心道:“岂非不能用水洗发?”

    肖月潭傲然道:“我调出来的染料,哪有这么容易冲洗掉,若能不时加染,更不会有问题。”又笑道:“还有几天才到达淄水,你最辛苦是要改掉说话的习惯,以前扮董马痴时的故技当然不可重用。就改为带点口吃,包保没有人可听出破绽。”

    项少龙苦笑道:“说不担心可是骗人的,最怕就是给见过我的人由身形识破真相。”

    肖月潭哈哈笑道:“齐国原属东夷,大多人身形雄伟,高大如少龙者虽不多,却不是没有。少龙只要装得偃凄猥琐一点,走起路来时不要昂首阔步,保证不会出漏子。”

    项少龙想起齐人是山东人,出名强悍高大,也就释然。

    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声道:“快天亮了,我们谈足整晚,却是愈说愈精神,很少这么畅快的。自被吕不韦遣人偷袭后,我”见项少龙沉默下来,歉然道:“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便睡不安寝。”

    项少龙断然道:“政储君登位之日,就是吕不韦败亡之时,谁都不能改变这命运。”

    肖月潭当然不会明白他话内具有历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龙千万勿要轻敌,吕不韦在秦掌权这么久,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挣来的权位化作乌有。”压低声音道:“我这次来齐,本是要找机会把他刺杀,好为三公主和自己报仇,现在有了少龙,更有把握。”

    项少龙心中叫苦,因为历史书上写明吕不韦是死于小盘登基之后的秦国,若要趁吕不韦来临淄的机会行刺他,注定必败无疑。这想法当然不可说出来,只好道:“这事须得从长计议,而且这样干不够痛快。我要亲眼看到他辛苦建立和得来的一切被我一点一点的毁掉,等若逐块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方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肖月潭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来更不像项少龙!待会我弄方铜镜来给你照照看。趁还有点时间,我们还是睡上一会吧!”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项少龙给开门声惊醒过来,偷眼一看,在昏暗日出前的光线中,云娘蹑手蹑足摸进来,吓得连忙诈睡。云娘认清谁是谁后,钻到肖月潭的被窝里,接着响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议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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