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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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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雅显然兴致极高,笑着道:“郭大夫最狡猾,只懂逃避,不肯面对人生最重要的课题。”

    李园傲然道:“我们做什么事都要讲求目的,为何独是对自己的存在不闻不问,上天既赋予我们宝贵的生命,像高挂树上的彩灯般,燃烧着五光十色的光和热,如此才能不负此生。”

    项少龙不得不承认他的说话很有内容和想象力,再看诸女,赵雅故是双目露出迷醉的神色,纪嫣然也听得非常出神,桥头的赵致和郭秀儿则停止私语,留心聆听。

    项少龙心叫不妙,搜索枯肠后道:“李兄说的只是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而非对生死的意义得出什么结论。”

    郭开和韩闯同时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粗人的心思和观察力如此精到细密。

    李园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说得好,不过正如庄周所说的‘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必迷乱而不能自得。’一天我们给局限在生死里,始终不能求得有关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虫,不知冬天的冰雪是什么一回事,所以我们唯一之计,是确立一种积极的态度,免得把有若白驹过隙的生命白白浪费。”

    他口若悬河,抑扬顿挫,配合感情说出来,确有雄辩之士使人倾倒感佩的魅力,难怪纪嫣然对他另眼相看。项少龙一时哑口无言,乏词以对。

    李园看他神色,心中好笑,岂肯放过他,故示谦虚求教似的道:“董兄对人生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项少龙自可随便找些话来说,但要说得比他更深刻动人,却是有心无力。

    韩闯现在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替他解围道:“今晚的讨论既特别又精采,不若就此打住,列席上再说。”

    赵雅埋怨道:“说得这么高兴,竟要赶着入席,赵雅还要听多些李先生的高论哩!”

    纪嫣然轻柔地道:“尚未给机会董先生说呢?”

    看着纪嫣然期待的目光,想起自己要公开追求她的任务,怎可表现得如此窝囊?正叫苦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在自己那个时代曾听来的一个故事,或可扳回此局。遂走上桥去,来到纪嫣然身旁,先深深看她一眼,再向赵雅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双手按在桥栏,仰首望往夜空。天上的明月皎洁明亮,又圆又远。众人知他有话说,只是想不到他会说出什么比李园在此论题上更高明的见解,遂屏息静气,全神倾听。李园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纪嫣然闭上双眸,她有信心项少龙必可说出发人深省的哲理。对她来说,没有比思索人生问题更有趣味,这亦是她与邹衍结成好友的原因。她爱上项少龙,便是由于他说话新颖精警,有异于其它人。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地道:“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噬他。”

    众人为之愕然,同时大感兴趣,想不到他忽然会说起故事来,活似庄周以寓言来演绎思想般。项少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震荡,份外有一种难言的诡秘和感染力,尤其内容正是有关秘不可测的生死问题。只听他以非常缓慢的节奏继续道:“他大吃一惊,拚命狂奔,为生命而奋斗。”

    郭秀儿“啊”一声叫起来道:“在沙漠怎跑得快过饿狼,他定要死啦!”

    众人为之莞尔,却没有答话,因为想听下去,连李园都不例外。不过当他看到纪嫣然闭上双眸又乖又专心的俏样儿,禁不住妒火狂燃。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不知多深的井,遂不顾一切跳进去。”

    赵雅松一口气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对吗?”

    项少龙望往下面的小溪流,摇头道:“不但没有水,还有很多毒蛇,见到有食物送上门来,昂首吐舌,热切引颈以待。”

    今次轮到纪嫣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睁开双眸,转过来,看着他道:“怎办好呢?不若回过头来和饿狼搏斗,毒蛇比狼可怕多了。”

    韩闯笑着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纪小姐并不例外。”

    项少龙望着纪嫣然,柔声道:“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中。”

    众人没有作声,知道尚有下文。

    赵雅的眼睛亮起来,在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这个比李园更特别难测的豪汉。

    项少龙道:“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暂时总仍是安全的。”

    众人开始有点明白过来。项少龙说的正是人的写照,试问在生死之间,谁不是进退两难呢?只听他说下去道:“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人他的耳内。他骇然循声望去,魂飞魄散地发觉有一只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树根,救命的树已是时日无多。”

    郭秀儿和赵致同时惊呼起来。

    项少龙深深瞧着纪嫣然,像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道:“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忽然发觉到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

    小桥上静得没有半点声息,只有溪水流过的淙淙细响。

    项少龙伸个懒腰道:“对老子来说,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义!”

    没有人说话,连郭开和韩闯这种只知追求功利名位的人均给勾起心事,生出共鸣。

    李园见诸人均被项少龙含有无比深刻思想的妙喻打动,心中不服,打破沉默道:“这寓言出自何处呢?”

    项少龙微笑道:“是马儿告诉我的!”接着哈哈一笑道:“鄙人肚子饿了!”

第二卷 第 八 章 楚国强徒

    纪嫣然亲提酒壶,盈盈起立,来到对面的项少龙旁跪下,眼中射出不用装姿作态自然流露的崇慕之色,柔声道:“嫣然刚听到一生人中最动人的寓言,无以为报,借一杯美酒多谢董先生。”以一个优美得使人屏息的姿态,把酒注进项少龙几上的酒杯去。

    与席者无不震惊。

    赵穆大感奇怪地问道:“董先生说了个怎么样的精采寓言,竟教我们的纪才女纡尊降贵,亲自为他斟酒劝饮?”

    姬重露出惊异之色。李园则脸色阴沉,眼中闪动掩不住妒恨的光芒。赵雅露出颠倒迷醉的神情,代之把故事娓娓道出,未听过的人都为之折服。

    回到座位里的纪嫣然举盏道:“嫣然敬董先生一杯。”

    韩闯心里虽妒忌得要命,亦喜可打击李园这更可恨的人,附和道:“大家喝一杯!”

    众人起哄祝酒,李园虽千万个不愿意,惟有勉强喝下这杯苦酒。

    项少龙细看诸女,纪嫣然固是遏不住被他激起的滔天爱意,赵雅更是不住向他抛送媚眼,妙目传情,连正生他气的赵致亦神态改变,不时偷看他,最意外是郭秀儿也对他眉黛含春。暗叫侥幸,若非自己可随手借用别人的智慧,今晚定要当场出丑,绝不会是眼前似是一矢四雕之局。

    姬重道:“想不到董先生听过这么深刻感人的寓言,教我们拍案叫绝。”转向李园道:“李先生才高八斗,对此自有另一番见地。”

    他这番话是暗贬项少龙,明捧李园,由此可见此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对他来说,能影响楚王的李园,自然比项少龙远为重要。

    韩闯哈哈一笑,插入道:“那是董兄由马儿领悟回来的寓言,不过我却有另一个看法,假设我们六国每个人都忘情于那滴只能甜上一刻的蜜糖,连手对付虎狼之国的秦人,自可从绝境中脱身出来。”

    这几句话明显是针对楚人来说,只因他们数次被秦国给的少许甜头而背弃其它合纵国,弄至自己折兵损地,得不偿失。赵穆等暗暗称快,坐观李园脸色微变。有纪嫣然在场,李园怎肯失态,转瞬回复正常,把话题扯开去。项少龙知道言多必失之敝,埋头吃喝。不旋踵李园向纪嫣然大献殷勤,又不时向赵雅等三女撩拨,一副风流名仕的气派,若非刚受挫于项少龙,他确是女人的理想情人。纪嫣然却是无心理会,不时把目光飘往项少龙,恨不得立刻倒入他的怀抱里。

    坐在李园身旁的女主人赵雅给他迫着连干三杯,脸升起诱人的红霞,发出一阵浪荡的笑声道:“今天你还逼人家喝得不够吗?”

    众人为之愕然,往他两人望来。赵雅知道说漏嘴,赧然垂下头去。

    李园大感尴尬,他今天私下找赵雅,一方面是为向项少龙示威,更主要是好色,赵雅虽比不上纪嫣然的独特气质,终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放过实在可惜。只是想不到赵雅会在席上泄出口风。干咳一声道:“不是说过要比酒力的吗?”

    赵雅偷看项少龙一眼,见他凝望杯内的美酒,似是毫不在意,内心好过些儿,同时有点后悔,恨自己受不住李园的引诱。除项少龙外,李园乃连晋后最使他动心的男人,又说可把她带离这伤心地,远赴楚国。只是不知如何,眼前满脑子特别思想的马痴,无论举手投足,均混杂智慧和粗野的霸道方式,予她的刺激更胜于长得远比他好看的李园,使她不时在反抗和屈服两个矛盾的极端间挣扎,既痛苦又快乐。

    纪嫣然看项少龙一眼,向李园淡淡道:“这叫自古名士均多情吧!”

    李园心中叫糟,尚未来得及解说,赵雅抬起脸,微笑道:“嫣然小姐误会哩,李先生只是来与赵雅讨论诗篇,喝酒不过是助兴吧!”

    郭秀儿显然极爱诗歌,向心目中的大哲人项少龙道:“董先生对诗歌有些什么心得呢?”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项少龙处。郭纵则暗叫不妙,难道乖女儿竟对此粗人生出情意?赵致想起项少龙难以入目的书法,心中暗自感叹。纪嫣然和赵雅均精神一振,热切期待他说出另一番有见地的话来。

    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歌,经孔子和他的信徒陆续修改,共有三百余篇。这些诗歌在当时代有着无比实用的价值,特别在权贵间,更成生活的一部份,交际时若不能引诗作装饰,会给人鄙视。甚至有纯以诗文命乐工歌诵作为欢迎词,名之为“赋诗”,回敬的诗歌叫“答赋”。所以诗篇生疏者很易当场出丑,所谓“不学诗,无以言。”项少龙尚算幸运,不过他的运气显然到此为止,终于正面遇上无法解决的问题。

    诗篇不单是装饰的门面工夫和表达修养内涵的工具,时人还有“论诗”的风气,例如诗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兮。”大意说一个美女,可以施脂抹粉。子贡于是问道于孔子,其后他自解作为“绘画要在素白的质地上。”因而得到孔子的称赞,说他有谈诗的资格。所以论诗乃宴席间的常事,郭秀儿并非故意为难使她大感兴趣的男人。

    项少龙差点要叫救命,表面从容道:“董某终是老粗一名,怎有资格说什么心得?”

    郭秀儿想不到此位与众不同的人物给她一个这么令她失望的答案,垂下脸,不再说话。纪嫣然亦露出错愕神色。对她来说,项少龙公开追求她实是个非常有趣的游戏,可使她进一步了解爱郎的本领,哪知他才露锋芒,又退缩回去,使她欣赏不到他以豪放不羁的风格表达出来的才情,怎知项少龙在这方面比草包还要不如。姬重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更肯定那寓言是项少龙由别人处偷来私用的。郭开、韩闯等均露出讶异神色,董匡的父祖辈终是当官的人,董匡怎会对诗歌毫不认识?

    赵穆则猜他不想在目下情况下露一手,哈哈一笑向赵雅道:“不知李先生和夫人今天讨论的是什么题目呢?”

    李园见项少龙着窘,心中大喜,答道:“在下和夫人谈到诗和乐的关系,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在下又把所作的乐章,奏给夫人指教,幸得夫人没有见笑。”

    一般贵族大臣的交往,离不开诗和乐,李园借此向纪嫣然表明他和赵雅没有涉及其它。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致出言道:“董先生似乎把礼乐诗书都不放在眼内哩!”

    项少龙差点想把她捏死,她自是暗讽他昨晚对她无礼,也是妒忌纪嫣然对他的示好,有意无意地加以阴损。

    李园一听大乐,笑道:“董先生自小与马为伍,以马为乐,对其他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姬重一向自重身份,迫不得已要和一个养马的粗人同席,心中早不悦。不过他为人深沉,不会露出心中的想法,乘机巴结李园道:“董先生养马天下闻名,李先生诗乐精湛,都是各有所长。”

    项少龙本不想多事,闻言无名火起,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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