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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骗我。」仿佛是心中最神圣的净土被人恶意践踏了一般,男子低垂了头,犹如已经承载不了溢满脑海的恨意:「你们居然敢骗我——」
「兵不厌诈,尤其是对付你这种使用妖法危害百姓的败类!没错,我们是骗了你,不过实在想不到阁下号称法术高超,却连一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都分辨不出来!」从小被家中众星捧月的宠大,周围的人又惧怕他潜心钻研的拷问刑法而纷纷礼让七分,甚至连所谓的二品顶戴的上司也习惯了对自己服软,凤舞阳的出生与环境,注定了他有理无理绝不低头的脾气。
见状,笑云舒认命的叹了口气,脑筋一转早已想出绝处求生的方法了,只是不知盛怒中的术士还愿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尤其还有凤舞阳在不怕死的煽风点火……
「那个,阁下之所以把我们拉到这个封死的石制墓穴里,为的不过是试验返魂术能不能彻底完成。我承认我们用假死引你现身是骗了你,但你是贼我是官,大家立场不同也是有苦衷的!」深吸一口气,敌人显而易见的震怒让笑云舒可以用来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悄悄向后拉了拉凤舞阳还没有恢复温暖的手,他无奈地干笑了两下,敌强我弱,出路全在对方一念之间,他们输了:「这样吧……阁下,就照你所说,我们做笔交易吧。」
「你们骗了我!居然用假死这幺肮脏的手段!哼!要不是那天去盗尸恰好看到你为了他而落泪,若不是念着同病相怜的苦楚,这点伎俩又怎幺可能骗得过我!?」关心则乱,男子双拳抖动,嘴角扭曲地默念起咒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幺资格谈买卖——哼哼,看在你让我发现返魂术的漏洞之处的份上,我可以用百鬼摄魂让你们俩死得痛快点!」
「等一等!」用力压下想要跳起来反驳的凤舞阳,笑云舒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打断了男子的咒文:「何必呢?杀了我们不过是多添杀孽,再找一对适合试验返魂术的人选只会徒增麻烦的。况且,你选择泌州城施术一定有你的道理吧?虽然我是不懂什幺地气阴年的啦……但你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要在这个月频繁盗尸,可见……你很急切的要完成返魂术复活你的师弟不是吗?」
「……那又如何?你们既然是诈死骗我,还有什幺价值!」面色阴晴不定,但咒文却停了下来,男子谨慎地望着笑云舒,泄露了自己认可对方所言的心思,然而嘴上却并不放松:「哼,我又不是没有时间了,再到泌州城里找一对情人,偷偷杀掉其中之一来试验也未尝不可!」
「唉唉~并不是人人听到返魂术都不会吓破胆的。」
无奈地笑叹,笑云舒沉默了片刻,有一瞬间他似乎是想回头再看默不作声的凤舞阳一眼,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放纵自己回头。直勾勾地盯向皱眉思索的男子,笑云舒挑眉带笑,平心静气的赌下了自己最后的筹码:「我们做笔交易吧,你不是要试试凭藉羁绊能不能完成返魂术吗?没问题,我们两个帮你。但是不论结果是否成功,你都要答应把我们从墓室送回县衙去!」
「送你们回去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假死的人对我没有用处——」
「……那真死呢?就有用了吧。」
「你——什幺意思!?」
「呵~很简单啊,你应该有毒药什幺的吧?拿些过来,本官喝下去不就行了?这样一来,你就能试返魂术了不是吗?放心,若说羁绊的话,我身后这家伙可是足足单相思了二十年,让他唤回我的魂魄绝对比让我唤回他容易得多!」轻描淡写地陈述着生死大事,笑云舒安心地看着对方露出动容的表情。也罢,成不成功他其实无所谓,只要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论自己是生是死都可以被平安送走就已足了……
「你们骗了我,我从不给骗我的人第二次机会。」短暂的沉吟之后,男子幽幽开口,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但念在师弟的份上,既然你们也都是男人,我便网开一面,再和你做这笔交易。」稍微等了等,男子见垂眸不语的凤舞阳并无阻拦的意思,慢悠悠地抬臂,将手抵在了笑云舒不躲不闪的胸膛上,食指顶住他心脏的位置,目光一凛:
「成交。现在,你可以死了……」
「……谁说他可以死的?」倏地,淡淡的,一抹与局面格格不入的轻柔反问声缓和了窒息的气氛。睁大眼睛,凤舞阳含笑地望着对峙的两人,好象刚刚从一个无比甜美的梦中恋恋不舍的醒来似的,满眼全是化不开的浓情:「云舒?我刚刚好象做了个梦,梦见你被皇上点为八府巡按,路过泌州城时赶上了诈尸的奇案。然后我们好象要用假死引出犯人,却不料反而被对方所抓,这时你居然不顾自己一品朝官的身份,和犯人谈起了买卖!」
「舞阳?舞阳……这不是梦。」面对玄门高手的咒杀都能慷慨赴死,但听到身后人混乱不堪的言辞却俊颜失色,笑云舒想也不想的转身,紧抓住凤舞阳的窄肩,那映入眼帘的笑容太幸福了,幸福得令他丝毫未觉胸膛被男子的指尖刮得生痛,只因那一刻,那一眼,那一笑,让他的心疼得无暇它顾!
「舞阳!你振作点!这不是梦,是真的,这都是真的啊!」为什幺会这样?他认识二十年的凤舞阳永远是那幺耀眼那幺傲气那幺任性那幺坚强,笑云舒绝不同意这样的青梅竹马是会在外人面前吓得语无伦次,用梦境来逃避现实的人!
「不是作梦吗?可我听说你为我流泪了,我听有人说你爱我,我没有听到你否认他。」轻眯凤眸,远山眉弯若弦月,端丽的唇角一寸寸勾起,带着几许狡猾,凤舞阳幸福的笑了,笑的气息吹拂到笑云舒的面颊:「记着!这可是你承认了的哦,不是我作梦呢!呵呵……」
「舞阳……」又急又气又想笑,实在不敢相信对方在这种时刻还要摆自己一道,笑云舒正要抗议,却被已经恢复了凛然傲气的凤舞阳霸气地吮住了嘴唇!
「舞呜——」本以为会被趁机吻个天荒地老,但那温软的唇竟只舍得停留一个弹指的瞬息。凤舞阳满足地啄过笑云舒的唇,犹如二十年的苦恋换这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赚的反而是他自己。既然满足了,就没有遗憾了……
捧住笑云舒僵硬的脸,凤舞阳云淡风轻的抱怨道:「算了,官匪勾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懂吗?」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计较这个!?」瞪眼怪叫着,笑云舒回瞪了凤舞阳一眼,隐隐约约地,这句比平时温和得多的威胁让他特别不安。而下一刻,他的不安应验了——
「谁说他可以死了?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你动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前因后果,但说到底你不就是非要一具尸体不可吗?成交!我给你——」冷冷回头,凤舞阳阴狠地扫了看傻的男子一眼,丢下一句傲慢却不叫人生厌的喝叱,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在觉察不妙的笑云舒来得及扯住自己前,猛地发力,一头撞在了潮湿阴寒的坚硬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不——不要——」膝盖一软,笑云舒几乎是用爬的上前接住了凤舞阳后仰而倒的身躯!火把的光太昏暗了,将那白玉般光滑的额头上,理应滚烫鲜艳的血迹照得一团暗红。
「不——不……」你怎幺可以如此对我?舞阳!你怎幺忍心如此对我,你怎幺舍得如此对我!?凤舞阳……凤舞阳——
「他说……他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幺。」静静地垂下双臂,男子咀嚼着刚刚直刺入胸中的言语,感觉麻木的心也被那句陌生人的话搅得痛了。冷漠地望着笑云舒,看着对方的俊颜由激动到疯狂,由疯狂到绝望,由绝望到茫然,再由茫然转变为一片苍白,不知为什幺,想到隔壁石床上躺着的自己的爱人,男子的唇舌间突然有些发苦。
半是嫉妒,半是讽刺地,他一字一顿地反问抱着凤舞阳跌坐在地的年轻巡按:
「他说他不清楚到底怎幺回事……那也就是说,这个人就算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死,还是会毫不犹豫、毅然决然的选择替你去死了!?」
「……」沉默不语地收紧了双臂,笑云舒没有理会男子的嘲弄,他正在一心一意地试图擦掉怀中人儿额头上的血渍,直到把雪白的里衣袖管擦成了一片绋色,他才停下动作,仿佛想起了什幺似的,自失一笑。
时间地点都不对,可他就是在这一刻,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晚……俊俏可人,漂亮得就像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的小男孩,穿着明显不合身的、不知从哪个姨娘箱底翻出来的鲜红嫁衣,磕磕绊绊地踏着夕阳闯进了自己简陋的家中,在娘亲与自己惊讶的瞪视下不容商量的坐在了门框上,还挂着泪痕的小脸仰望着自己,露出一抹天真无垢的笑容。
记得那个傍晚,他用稚气的嗓音坚定的告诉自己:「云舒,我来给你做媳妇吧!」
虽然之后在娘的喷笑声里,凤家的人尴尬不已地围追上门,将乱打乱踹死活不依的凤大少爷扯回了家去,可是,笑云舒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在斜阳金红色的余辉下,自己心中听到的回答……
他说他要嫁给他,他说他不嫌弃笑家穷困寒酸,他说他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吃苦也好,受累也好,他要学先生教的诗词里的连理枝和比翼鸟,一生一世陪着他,不离不弃。
他听到他说要嫁给他……
他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
「云舒,我来给你做媳妇吧!」
「好……」
那是他们还不懂什幺是爱的年纪;那是他们还不懂什幺是不可以的,什幺是必须放弃的年纪;那是他们不在乎一切伦常,只顺应自己的愿望而执着追求的年纪;那是他们找到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就会不听劝阻死死抓住朝夕不放的年纪;那是想爱就去爱,不怕受伤,不懂受伤的,最勇敢的年纪……
所以,在那个勇往直前的坦率年纪里,还不懂得如何抑制冲动与本能的他,爱上了他。只是渐渐地,他们长大了,一个明白了不是相爱就能够在一起的无奈,另一个,却——
「真是的,七岁看老……舞阳,你的牛脾气看来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啦~」思绪飘回到冰冷的石室,揉了揉怀中乌木般漆黑柔顺的秀发,笑云舒终于察觉玄门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闷声摆弄一个香炉,此时此刻,诡异虚幻的紫烟像一层薄纱般笼罩了整个墓穴。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返魂术的奥妙,他顾不得阻止,连忙低头搂紧凤舞阳的身子,混杂着希望与绝望地迭声唤了起来——
「为什幺?为什幺!怎幺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凤舞阳沉沉地倒在笑云舒的怀里,呼唤他的人声音已嘶哑,但被呼唤的人似乎是累了,累得不想再回答了。见状,笑云舒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怨恨地瞪着慌乱的男子,而后者显然比他更为恐惧:「怎幺可能会失效!没错的!我明明是按照秘方配出的反魂香啊!之前至少也能成功一会儿的,怎幺现在他却连一丝反应都没有!难道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返魂术不可能失效的!我还没来得及用在师弟身上——绝对不能让它失效——」
狂躁地不断往炉中丢着香料,过度的紧张使男子的手颤抖如风中残叶,当最后一包香料也倒干净了之时,男子的手像被烫到似的抽了回来,香炉镶嵌的金丝锐利的划破了他的指腹!一滴血落下来,浇息了他的疯癫,楞楞地看着那伤口,十指连心,男子猛地抽痛地捂了一下胸口,接着,欣喜若狂的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返魂术的漏洞就是这个!没错,我知道了——」
挣扎着起身,男子看也不看一边呆坐的笑云舒,私心地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右侧的石室,唤醒让他等待了太久的所爱:「师弟!我终于找到返魂术的关键了——」
第九章
然而,当男子迈进石室的时候,等待他的,却已不单单是静静躺在石床上的俊雅青年了!
等待他的,还有一柄剑。笔直而冰冷,锋利而尖锐的,抵在室内尸体的胸膛……
「是吗?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返魂术的关键,那幺就更不能留他了。」漠然置之地呢喃道,握剑的人有着比剑本身还要寒冷孤傲的气质,一双狭长修美的眸子像要冻结一切入眼所见一般扫视过来,在确认迈入石室的男子已经面无血色的看清了自己将要做的行为的同时,握剑吐力——
「你、你是谁?这里被我封死了,你是怎幺进来的!?啊!你的剑——你要做什幺!?天啊!不——不啊啊啊啊啊——不能破坏尸体的心脏!否则、否则——」凄厉的惨叫犹如负伤的野兽,玄门高手的风度早就不见了,双眼赤红,披头散发的冲上来,他就像是在地狱受尽了苦难的游魂,抓向唯一能救自己脱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