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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桥面狭窄,只容一人通行?抱进怀里、驮负在背,不就两人同时走过了?还比并肩行走更加胶似漆呢。”他笑道。这座桥,根本是给情侣耍甜蜜的吧?
而渐行渐远梯,狻猊口中,又另有解读之法。
“你站在这里,别动。”他把她放在崁顶,自己走下阶梯,身影越发离远,逐渐渺小,只剩淡淡紫点,远影模糊。
这就是渐行渐远,本来还在眼前的人,一阶一阶走下去,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每一阶,都将两人拉得更远、离得更遥……
她已经看不见狻猊的身影,只有瞧不见尽头的长阶空虚。
那一瞬间,她好像追下去,不让他不见。
淡紫远影,重新出现在阶梯的另一端,好小好远,但那一身的紫,便是狻猊惯穿的衣裳。
他不用法术略过冗长的阶,反倒扎扎实实走,每跨上一阶,阶数便减一阶,身形亦越发清晰一分。
直至他一脸微笑,重新映入她眼帘,相距五六阶的距离,等不及的她,已经朝她扑抱过去,狻猊受宠若惊地哎呀出声,把她揽紧。
自己送上来的软玉温香,不搂多不可惜。
“你瞧,回过头,往你在的方向走,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总有一天会抵达,我没看见渐行渐远,我只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近。”他笑抚她的长发,拂去她微微的惊慌失措,领她一同看向渐行渐远梯。
他的指,遥指另一端:
“还有进门那处‘虚情假意’游廊,长廊曲折,羊肠一般弯绕,缺乏耐心之人,光从廊的这端瞧,便不会想踏进廊里,真的肯一步步走透此廊者,哪里的‘虚情假意’?”真正的虚情假意,只会直行穿越廊外海水,不愿乖乖走遍长廊。
“……再冷酷的名儿,也被你胡说八道,扭曲了原意!”她说得像气恼,偏偏又忍不住唇畔扬笑,娇嗔模样,真有几分小娃儿的俏皮味道。
“你这些园景的深意,怎么瞧,都觉得是故意与其名相反,很像在撒娇。以后那座桥,就改做‘我要抱抱’,长梯叫‘迫不及待’,纪念你刚才飞扑过来的猴急”两记软拳落在他背上,敲得咚咚作响,看来是恼羞成怒,不想承认方才自己很猴急。
他虽在胡诌,满嘴调侃,她却觉甜蜜,新取的名儿,比原来的更讨她喜欢。
“那……虚情假意廊要改叫什么?”她伏在他身上,低声问。
“改叫情意绵绵怎样?它那么长,一人若要外出,另一人送行,得十八相送送好久,绵长到难分难舍。”
“最好是把情侣退散楼改叫狻猊延维楼,是吧。”她笑睨他,他刚说的相送情景,惹她发噱。
“不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摆在前头,我没有男尊女卑的谬念,叫延维狻猊楼也行。”他又没出钱出力,把他名字摆第一,他也是会愧疚的。
爱侣间,有些憨,又有些无意义的拌嘴,→旁人耳里听说,会很想开口阻止他们再耍笨下去,偏偏两人自得其乐,开始替楼子更名在想出新楼名之前,延维拉着他,到门口那边缘断石门,在“缘”字前头,小小加刻了一个“孽”字。
孽缘断,只断孽缘,其他的好缘善缘良缘,全部排出在外,一个都不能断。
晌午,两人窝进书楼。
延维努力查书,要找个好楼名,认真不到一盏茶功夫,人已经埋首在某本精彩杂册中,看得欲罢不能,哪里还记得,刚刚是谁猛拍胸脯,再三强调,要取个惊天动地的楼子新名?
狻猊则在一整柜奇书异册间,翻找着,不若延维专注于同一本书籍上。
她读完最后一页,满足地合上书,喝口茶,轻吁,见他幻术速度破快,粗略翻览,没读几页,又放下,她不禁好奇:
“你找了这么久,整屋子的书,没有那一本想看哦?喏,这本我刚读完,很有趣,是氐女为皇朝太子上岸为人,最后惨遭皇朝太子欺骗玩弄,化为泡沫死去,再投胎前来寻仇的故事。”她递出不勒草纸穿编的书册,据说这本杂册的内容,是从人界陆路流传过来,打发时间正好。
他笑笑婉拒,对她口中的故事并无兴致。
“不然那边有春宫图,整册的哦。”她又提供新选择,葱白纤指,点点右侧后方的隐密书柜。
第五章
狻猊朗笑,她一脸神秘的暧昧表情,像在与他分享什么邪恶好东西。
“我找些书法秘笈就好。”至于春宫图全系列,今晚可以搬回房里,相互研究磨练,他很乐意。
延维挪动俏臀,朝他靠过来,凑上脑袋,瞧他都读些什么。
“纸人替身术?”某本放置在桌边的书皮上,写着好熟悉的名儿,她抬眸觑他,“你想学纸人替身术呀?我会,我叫你,保证教到你熟练。”
“我没有想学纸人替身术,你会就好,反正遇上危险,你逃跑时,也会带我一块逃嘛。”狻猊知道她不会独逃,她已用实质行动,证明给他看。
狻猊想找的书,并不是简单易学的纸人替身术,他知道有另一种术法,强过它更多……他挑了几本书,堆成一迭,准备晚点再来细读。
“你这里的书真多,每一本你都读过吗?”狻猊在她身边坐下,相当顺手地拿起她喝过的茶杯,啜呷一口。
她摇头,“书不全是我的,很多是阿娘留下来的,我只挑感兴趣的读。”
“没听你聊过你娘亲,说说她是怎样的人?待你可好?你有兄弟姐妹吗?”狻猊曾在她被“天地醉”的酒烟给醺酣那回,约略听她提到她娘亲,却又说得不够清楚。
“我阿娘很美很美哦!像天女一样!”提及艳丽无双的娘亲,延维眼眸灿亮,与有荣焉。
她雀跃地抱来好多画轴,拉开锦绳,摊展的画里,冷妍艳丽的女子,伫足回眸,与赏画人对视,烱然黑亮的双眼,栩栩如生。即便是丹青,却将她的美如冷,详实呈现。
延维献宝道:“你看,我没诓你吧?多美呀”
延维姣好容貌,承袭自她,母女皆是极为精致漂亮的女子。
“女娲后裔?”其中一张的画内,延维娘亲在盛开的莲花田间,稀罕地勾出淡淡笑靥,裙摆之下,纤足不再,绘上的,是青碧色蛇尾。
人身蛇尾,女娲一族最鲜明的特征。
“嗯,我阿娘是女娲后裔,灵力术力都很强,我没有她厉害,我身体里,混了人类血脉,不够纯正……”
“你爹是人类?”这点,倒令他吃惊。
“那才不是我爹,我没有爹,我只有阿娘。”延维说到“爹”字,俏颜微皱,不满之情,全嵌在脸上,没有隐匿。
“我不记得女娲族可以自体受孕,而你又说,你体内有人类血脉……你很恨你爹,恨到不承认他的存在?”狻猊猜测。
延维抿抿嘴,娇嗓冷冰冰:
“不是我承认不承认,二十他本来就不存在,我没有见过他,从来没见过,‘爹’是啥玩意儿,我压根不知道。反正……他该也作古多年了吧,人类短寿,说不准轮回四次五次都有可能,早就不是我阿娘怨怼的那个人……”
她垂下颈,方才谈及她娘亲时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牟利闪耀的水灿星光,消失无踪。
静默了片刻,她又娓娓说来:
“他抛弃我阿娘,走得很无情决绝,未曾试图回来找过她。他背弃了给阿娘的誓言,欺骗了阿娘,阿娘到死还恨着他,全是他害我阿娘郁郁寡欢,害我阿娘不再相信任何感情,甚至……痛恨任何出现在眼前的虚情假爱。她总说,情呀爱的,全是卿卿我我时,随口罗织的谎言,情淡之后,允诺过的,都不再算数……”
“你娘亲太偏激了,并非每个人都如她所遇非人,感情这种事,除了眼睛放亮些,运气也挺重要的,单凭被一人背叛,便不再相信世间存有真爱,让自己陷入忧郁痛苦之中,带着怨恨死去,实在不聪明。”狻猊衔着烟管的薄唇,氧气一抹不苟同的讽笑。
“不许说我阿娘的坏话。”她朝他搬起脸孔。就算她也很喜欢他,同样无法容忍他对阿娘出言不逊。
“这不算坏话,不过是实话实说。她被自身恨意束缚,以为幸福只有那人能给,扼杀掉她大好人生,说不定她放下了,能遇见更对的伴侣。”俗话说的对,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我阿娘是太有情有义,付出一切后,发现那人是人面兽心的畜生,才会难以原谅、无法释怀,是那人不好!”她阿娘一点错都没有!
“也许,你爹娘之间有误会?”才造成一对分飞怨偶。
“我不知道,我阿娘……不在我面前提到任何关于他的事,我不知道阿娘是怎么与他相遇相恋,又为何分开,阿娘不曾说过……”她阿娘和那人之间,情爱纠葛如何变化,何以恋人成仇人,她也不敢问阿娘,问了,总教阿娘伤心。
“你身上流有那人的血脉……从你娘亲至死都还恨他的情况看来,你娘会善待你吗?”
反应癫狂的娘亲,在孩子身上看见负心人的影子,便日日打孩子出气,孩子可怜无助,蜷在桌底哭泣——狻猊脑中,不由得浮现人伦大悲剧。
“我阿娘对我很好很好!她最疼我了,她说,我是她在世上最重要的宝贝,唯一的宝贝,她比任何人都要喜爱我……除了有几回我不听话,惹她生气,她才会掴我巴掌——可是我一道歉、一反省后,她就会抱着我说‘维儿,爱你昂爱你疼你,你是阿娘的一切’……”
“不听话是指?”他问。
“没成功拆散那些狗男女。”阿娘用的字眼,就是那三个重字。“我每破坏一对,我阿娘就好开心,笑得好美,搂紧我直吻,夸我聪明乖巧,那天我们母女俩会大吃一顿好料来庆祝,桌子放满我爱吃的菜,阿娘不断帮我夹菜,要我多吃一些……阿娘一高兴,我也好高兴呢。”延维回想往昔情景,笑眯眯的好可爱。
真是扭曲的亲子教育。
延维坏人恩爱恋情的本领和嗜好,从何而来,他完全明了了。
儿时,不这样做,换来偏激娘亲的掴打训斥,长大后,步上歧途的歪曲观念,根深蒂固,短短时日内,很难导回正途。
一个单纯的孩子,为讨娘亲欢心,战战兢兢地,做些自己尚无法分辨对错的事,一不顺从娘意,便打便骂。
延维话里虽无埋怨,可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来,又惧又爱的矛盾,却骗不过他的眼眸。
他握过她柔软小荑,拢进掌心,状似把玩,实则不舍她的童年经历。
“你破坏别人的爱情,你娘亲会夸奖你,但她已死去,你做那些事讨好她,她也瞧不见,不如这样吧……”
他与她四目相凝,他虽仍是一副慵闲浅笑的神态,口吻戏谑,可她却看见他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给她承诺:
“我代替你娘亲,当你做了好事时,我夸你乖,我也乐于搂紧你直吻,夸你聪明,同样能与你大吃一顿好料来庆祝,整桌放满你爱的菜肴,我帮你夹菜,要你多吃一点——”
延维眼中的星光,一点一点,恢复了光灿。
多、多美好的远景呀!
她好心动!好心动哦!
“可是讨好你娘亲的那些做法,我看了不会开心,还觉得那样做很不好,我想想……”他佯装沉吟,又缓缓露笑,“如果,你看见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可以忍住,不上前去干扰他们,不用言灵害他们分开,对他们视而不见,那么,你就可以向我领乖宝宝奖赏,怎样?”
“这么简单?!”延维反倒吃惊了。
这不等于跟“啥也不做”一样吗?
太容易了,一点都不刁难人……比起讨好阿娘,他未免太好奉承吧?
“就这么简单。”狻猊认真颔首,再度证实所言不假。
“我以为你会说出多难达成的考验……”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
“这么有自信能做到?”
“是不难呀。”嘿嘿,有人等着请她吃大餐吧!
“我拭目以待啰。”他捏捏笑容灿烂的粉颊,她满脸光彩,像个信心满满的小战士。
本质上,她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被灌输了她娘亲的恨意,才尽做些惹人生气和排斥的坏事,他知道她并非无可救药的坏胚子,她只是没有人能教导她,没有人陪在身边,守着顾着。
她只是一个很寂寞很寂寞的小丫头呐……
“况且,你为了拆散情人,舍身去勾引男方,虽然只是假亲假抱,我还是会非常吃醋。”狻猊说出另一个理由。
“你会吃醋?”她仿佛听见了多难以置信的话。
狻猊吃醋?
貌似永远置身事外,冷眼笑觑别人忙忙乱乱的慵逸性子,也会有“吃醋”这般强烈的情绪?
“别看我好似没脾气,我醋劲可大的,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只抱着我、只属于我,不让任何人瞧见你的美丽……”至少,两人仍在一起时,他渴望独占她。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