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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办?”律令爽快笑笑,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既然错了,自然只能错下去了。”
“不行,律师弟,既然错了,自然要改正过来。师傅说过,‘魂’也告诉过我们,凡尘间,谁该遇见什么人,该发生什么事,皆是命定。这次师傅要我们下山 ,就是要我们将逆命的张得来拖回正道!”
“苏师兄说得对。”辛灵在一旁冷静听了,竟公然支持苏幕遮——她心里想着,渡劫渡劫,只有皇帝归位,她才能渡劫成仙。
长生成仙,才是首要。
“呵呵。”律令突然干笑了两声,只瞟了一眼辛灵。
阿香紧抿起好看的嘴唇,不说话,身子却默默移到了律令身后。
“那便随着苏师兄说的吧。”律令抬起头,说话的时候吐出舌尖,吊儿又郎当:“只是苏师兄,还有”两只眼珠一齐转向辛灵,略略撇了嘴:“辛师 妹,不知你们是怎地个拖回正道法呢?”
他才刚开口问,辛灵就早已在飞快地思索:该用怎样的方法,将张得来拉回正道?
如何才能挽救?
一时却想不出来。
却看见律令瞟着自己,那嘴巴微微弯成的弧线,分明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她不由得伸直了脖子,极力做出凛然正色:“我自有办法。”
她明明没有办法,嘴上却不愿服软。
就好像故意想同他硬气硬争——律令那种冷笑是独特的,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睥睨。这种笑他很少显现出来,但只要流露,辛灵总容易失去冷静和理智。
“我们造一次惊驾。”三个人的沉默中,苏幕遮的声音愈发显得清晰,仿佛他一个人的独白,只见他昂首挺胸,重复四人都曾在书中见到的那十个字:“妻儿 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方才在书里见着还好,这会听苏幕遮从口中说出来,辛灵突然觉得怵耳惊心。不知不觉起一阵寒心,从心底开始发颤,直颤遍整 个胸腔。
阿香脸色苍白,律令紧闭着嘴,眸色深沉。
三个人或多或少相似的反应,更加沉默。
苏幕遮扫了一眼他们,似乎预料到诸位师弟师妹会有这个反应。他极淡然的抬抬眼皮,又用极寻常的声音,不紧不慢说道:“既然张得来命定此劫,那么晚了 十四年,他该来的,还是应该给他。”
苏师兄真是狠心——辛灵脑海里不假思索就冒出了这个念头,这句话。
她是很冷情的人,在苏幕遮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小河小江见归墟。
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这行黑字又从辛灵脑海里缓慢地移动过来,又移动过去。
真是残忍的一句话,可惜这是命。
“苏师兄说得有理。”说出这句话,连辛灵自己也笑了,心底其实不断在打鼓:要想成仙,竟然要先杀人,这究竟是做仙人,还是做妖魔?
她心里虚,所以目光一点也不敢去看律令——管他眼神是如何灼灼,只知道他始终一言不发。
还好她没有看,看了的话,只怕心里那股硬起,要直冲到九霄上去了。
因为,辛灵看不见,律令的嘴角,一直带着冷笑。
冷眼旁观,到像是预料之中,极尽嘲讽——嘲讽她,嘲讽苏幕遮,又不仅仅是他们
“那便随着苏师兄说的吧。”他终究表了态。
※ ※ ※
前方千牙高骑,人头攒动,四列打马的侍卫,引着一辆宝华香车,上头珠翠玲珑,绣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凤纹。
这是当朝的清涟公主出游。
他们打算让张得来的妻儿,惊驾公主的轿子。
至于为什么不是圣驾,其中还有些许原由。
大衍朝的皇帝,英明神武,年轻时与朋友在乱世里一起抢来了江山。然后朋友们又各自兵戎相向,再继续抢抢到最后,终是被他抢到,二十五年前定都洛 阳。
可是如今皇帝年迈,传说卧床已有一年有余。而且说也蹊跷,后宫佳丽满殿坐,皇家却是枝叶不开,只有异母一子一女,儿子是当朝太子,女儿便是这清涟公 主——但那太子却据传也有病,他不仅呆在自己的东宫不出来,还紧闭宫门,禁止任何人,哪怕是太子妃踏进去,甚至传闻,他连窗户也命人定得死死,连一 丝阳光不放过。
太子孤僻,清涟公主却聪颖爽朗,言谈举止无一不似皇家男儿。男女倒置,公主反倒变得更受老皇帝的寄托——不仅是老皇帝的寄托,还有民众们的爱戴。
所以他们能惊的人,最好,也只能是公主。
辛灵警觉地站在人群里,盯着眼珠凤鸾不动,却发觉旁边人拿手肘撞了她一下,侧过头来,苏幕遮就同她点头会意。
是苏幕遮不是律令,她一下子就不习惯了。眼睛很自然地去搜寻律令——他正同阿香站在长街的那一边,似是有说有笑。
为保今日能成功制造出惊驾,他们分作两队,各守住道路左右两边。
苏幕遮刚说出这个提议,阿香就主动要求同律师兄做一队。
“好,那阿香你就同我站在一边。”律令这次居然不仅不反对,还将往日口中称的“阿香师妹”省去了“师妹”二字。
辛灵觉得胸膛里有些酸,却莞尔一笑,风淡云轻:“好,那我便同苏师兄站一边。”
“他们都要来了。”苏幕遮似乎发现辛灵走神,提醒她道。张得来的儿子今年十五岁,长得比他还高,最孝敬娘亲,平时从不会胡乱在街上游荡,只在烧饼铺 子内劳作——除非是他娘亲要出门,才陪着一起去。
可这张得来的妻子,却是只待在宅子里打理家务。她从来都不喜热闹,也不爱什么虚荣,要引她出来,还着实不好办——若是好办的人,只怕也不会消掉张得 来那一颗帝王心吧。
苏幕遮却使出一计,塞了多多了银子给两位同母子交厚的邻里,一位去铺子里同张得来儿子讲,他娘亲出事了,就在哪里哪里哪条长街上,你快去。另一位则 去张家急急忙忙告诉张得来妻子,她儿子出事了,地点也是在哪条哪条长街。两位邻里为着厚酬,居然考虑都不考虑,就去照办了,殷切得恨不能尽全身之力 ——不知道等过了一个时辰,苏幕遮变出来的银子消失以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不过管他们后不后悔。张家二人,一个思母,一个念儿,都是放下手中的活,径直就奔公主出游的地方来了。
两人在街道两边,隔空遥望,见心切切念着的人就在对面,情不自禁就要冲出人群相会,却被把守在道旁的侍卫拦了下来:“不得靠近公主。”
“不要拥挤,不要拥挤。”他们当母子也是两个看热闹的百姓,想更近一些,瞻仰公主的龙章凤姿。
不过这一提醒到真管用,张得来母子俩皆意识到这街上今天是公主出游。两人几乎同时止住了脚,不敢惹事。
苏幕遮却冷眼看着,手上动动,嘴中念了几句,张得来的妻子便好像身后有一阵风,这风气力极大,大到径直就冲出了侍卫把守的防线,推着她就朝公主的马 车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她不像她。
对面的律令,瞧见这边施法,好像他也施展了同样的法术,驱使着张得来的儿子和他娘亲往一个地方冲。
他竟然真也这么做了,辛灵突然心中一冷。
眼见着,母子二人就要惊到公主的马了。
百姓惶惶然,惊得哑口无言,全都愣住。
“公主当心!”侍卫们却是恐怕和紧张,纷纷要上去抓住张妻和张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是从她们这边过去的,辛灵尤其注意张得来的妻子,她年纪不轻了,似乎极度害怕,浑身都在发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巨颤抖地身子用惊人的速度冲上 去。
她只能大跨步的往公主凤鸾那里跑,她自己控制不了。
而且,她嘴巴不断地张合,人们却什么也听不到,好像突然口中也发不出声音了
“嘶——”那四匹马受了惊,前蹄一齐扬起,车夫急拉缰绳,却控制不住,宝盖香车直接向后一仰,随即右倾倒了下去。
只是百姓们突然哗然——有位女子,白衣胜雪,竟只在方才的一瞬间,突然地冲出来。她抢先一步去惊了公主的凤驾,俨然是要替张家母子担下了这个罪责。
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就仿佛是从天上降落的一样。
张得来母子随后撞在了她后背上,停了下来,感激地张嘴要道谢,发现声音也重有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那女子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神色清冷,真的像是神仙。
侍女们慌慌张张却扶摔出马车,跌在地上的公主。便有侍卫上来拿那女子:“是何人,敢惊公主的凤驾?”
“在下辛慎娘。”她坦然报上姓名,毫无惧色。
第25章 大衍皇宫
方才她本想施法稳住马车,无奈苏幕遮功力高过自己,于是只能用最糟糕的法子——她自己受过了。
实在不忍心平白无故的母子,就这样被她们害去两条人命。
她推开母子俩,目送着他们站去道边,侍卫们却迅速包围了她。
“唉,休要伤她!”有个温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那些侍卫们本来拔到一半的剑,又收了回去。
清涟公主呵止了侍卫,竟自己走了过来。锦衣华服,上头坠着的环佩随着她的步子有节奏地发出轻响,和她身上的熏香一起飘散开。辛灵见她本来整齐的高髻 ,因为车祸显得有些散乱,脸上也沾染了尘土,却依然举止得体,高贵从容。
肤如玉瓷的公主,挑了挑眉翠,启开朱唇问道:“姑娘是练剑的侠士?”
眼睛只微微地动了动,却仿佛什么都能看穿:“难得姑娘一片侠义心肠,出手救那对母子。”
“他们绝对是无心冲撞,公主若要罪责,慎娘愿意一力承担。”
“慎娘?”
“在下辛慎娘,字灵。”
公主听她自报名姓,却只是淡淡一笑,反倒欲往人群中走。两旁的侍卫见状,慌忙过去拨开人群,叫他们保持同公主的距离。可拨到一位腰间悬着两柄剑的白 衣男子跟前,任凭他们怎么使力,却是拨不开了——这男子看着纤薄,面容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却想不到有这等力气,自是浑然不动。
他似乎也是公主走过去的目标。
“这位侠士,你也是同这位辛姑娘一道来的吧?”公主眸内流波,似乎很欣赏这般的侠士——女子们总是欣赏面貌姣好白皙的男子,炫目于那一份精致。
辛灵如今却不喜欢,她觉得自己欣赏的男子,应该是小麦色的肌肤,身上带点汗味,还带着一份爽朗
她突然不敢再思想下去。眼睛却不自觉瞄向了律令——他同阿香,站得是那样的近,几乎快贴在一起。辛灵不知自己是为什么,暗暗觉得不开心,自个儿带着 赌气扭回了头。
“在下苏幕遮,与辛师妹是同门。”苏幕遮回身子微倾,抱拳回答了公主,又起手五指并拢,指向律令那边,姿态极尽雅致温文。
“律令。”
“阿香。”
律令索性也上前来,阿香始终寸步不移跟在身后。
“你们都是练剑的?”公主突然就笑了,开心地勾起嘴角,弯弯像天上那颗新月。她翻转自己皓腕,抚摸上苏幕遮腰间的一把剑——不是他自己那把九星,而 是陆蘅送给他的紫剑。
玉手拂过,小指纤纤翘起,指甲上燃着鲜红的凤仙汁,明艳亮丽:“本宫平生最喜看舞剑,不知侠士可否为我舞一只?”
“苏某自当从命。”
“侠士,有劳了。”
他旋即抽出紫剑,自带着一股仙气,就这么舞了起来,一近一退,一俯一仰,动作都是那般潇洒,却又丰致翩翩,衬上瀛洲的白衣,显得他更不可多得的好看 。
尤其是他跃起的时候,衣带当风,那升起的高度,绝非一个常人能办到。
围观的百姓都看得呆了,连公主也是目不转睛,时而颔首,时而微笑。
待他舞完,公主径直走上前去,一把就欲将紫剑抽过来。苏幕遮也不抓牢,半推半就就给了她。
清涟公主唇角笑笑,却没有声音。反倒自个儿重上了宝华香车,帘子放下了却又挑手打起,冲他盈盈一笑,若有深意:“苏幕遮。”
珠帘重垂,自命众人回宫。
“多谢侠客姑娘相救。”
“多谢侠客姑娘相救。”
张得来母子一直并未离去,等公主走了,就过来朝辛灵跪下道谢,她连忙扶起,口中不断地说“不用不用”。
怎能让长辈老妇人给自己下跪,折杀了她——更何况她本就是这凶案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