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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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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着一根指头碰了碰眼前的画纸,我不确定地问:“长恭,这些是给我的么?”
  
  我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最上面的那张画,是清雅却形态各异的茉莉花,花朵簇簇绿叶蓁蓁,茉莉之后勾勒着隐在黛色雾气中的青山,如此一来茉莉如同开在山腰中孤芳。画技和意境兼备,画作当真是一副好画,只是他的表情委实令我难以捉摸。
  
  眉头轻蹙,眼角微挑,双眸中的神色复杂而古怪,仿佛受了些打击又仿佛十分费解。
  我坐着他站着,气流在彼此之间穿梭,可这样的高度差让仰起的脖子莫名酸麻,于是用双手托着下巴看他,他神情微动,终于轻撩衣袍挨我坐下:“你曾经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些画现在是我的,所以你说是不是你的呢?”
  我歪头撤出一只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打消了一个疑惑却又冒出一个疑惑:“没有发烧呀,怎么可能记错呢。我有说过吗,这么霸道的话怎么会是从我嘴巴里说出去的呢”
  
  他本是拿了几颗小果子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红溜溜的山楂掉到桌上一颗,我眼明手快拿起来,安好地置于他手中:“诺,给你。”说完话抬头,正瞄到他弯了弯嘴角,然后翘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枉你还知道这句话很霸道”
  “对呀,就是因为知道,才肯定这话不是我的说的!”
  他:“”
  
  穿堂风吹开房门,初秋的凉意带着院落的果香一并飘悠。高长恭皱着眉头吃下一颗山楂,喝了一大碗水才用凌乱地眼神瞅着我:“这么酸你竟吃得下”
  我弱弱地缩一缩,小声道:“这其实不是我拿来吃的,而是拿来摆在这里欣赏的。看你表现得衣服很想尝一尝的样子,我不忍心阻止你”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夸奖我,想必就是在夸奖我,于是我对他笑了笑:“夫君谬赞了,谢谢,谢谢。”
  高长恭:“”
  
  莲洛来询问是否要准备一些点心时,我们才意识到时间已到深夜了。我把莲洛轰走,坚定地否了她的提议,这么晚了还吃饭,太不健康了。
  被我无限制的插科打诨,高长恭才想到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他揽着袖口压了压烛捻,火光顷刻间便跳跃一下,我终于听到他似乎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不,这应该是憋了好几晚上的问题。他问:“小昀,既然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为什么不亲自来问我?”
  我愣了楞,左手握了握右手,小声道:“我怕问了你,让你不高兴,你不高兴我也会觉得不高兴,所以这样还是不问你,我自己去找答案比较好。”
  他也愣了愣,唇角蓦地勾出一个温润的笑:“小昀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来改错别字




☆、第八章  母亲

  
  灯影绰绰,窗外的竹叶随风摇曳,在洁白的窗纸上勾勒出斑驳的影子。
  黑发如流泉般伏在肩头和后背,高长恭微微压低下巴,目光正好扫过桌案上那沓厚厚画纸,慢慢开口:“这些画都是母亲亲笔之作,她懂花,爱花,惜花,所有绽放在她笔下的花仿佛拥有精魂”
  随意拨弄杯盏的指头蓦地一僵,始终以为那个活在高澄和他万般秘密保护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探得她的事迹,我没料到他竟这样提起自己的母亲。
  高长恭双眸中升起浓浓的追忆,悠远绵长恰如万籁中的茫茫山水:“她居住的宅院,常年都是大片大朵的花,春夏秋冬闲来无事便执笔作画,自我记事以来,那些画纸大概已能堆积成山了。”
  
  翻过被时间晕黄薄薄的宣纸,一张一张似乎还都带着墨迹的芬芳。锦簇的蔷薇、清秀的茉莉、素雅的梨花,火红的荼蘼,盛春的桃夭、五月的石榴、六月菡萏、九月的菊、寒冬的冷梅每一种花都画了许多副,可每一副都不尽相同。
  我虽然不懂画画,除了有幼稚到家的涂涂抹抹,可以说是不会画画,但我知道,作画就像写文章一样,如果没有技巧和爱好,其实并不足以支撑这种耗费时间和耐心的事情。可想而知,他的母亲不仅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历来,这样的女子都值得我抱以千般的佩服和万般的崇敬。长长出了口气,想到自己最好奇的一点,忍了许久我仍旧没忍住,于是便问他:“自古以来,爱花之人懂花之人皆有才情并且多为美女,你生得这般好相貌,想来母亲也是极美的女子吧?”
  高长恭好笑地望着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只关心起她的相貌了?”
  
  我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十分淡定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不甚漂亮,可这不能阻止我对美女的欣赏之心呀!”
  说完,气氛变得有些怪,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眼睛看他,他脸上神色稍显怔忪。
  
  突然意识到那是他的母亲,放到现代,如此议论议论其实无伤大雅,但搁在古代就不同了,这样言论一听便知是对长辈的不尊敬,当属大逆不道。我记得,君权至上的古代,最大的罪过便是大逆不道。
  脑袋飞速地转起来,想如何将这个话题扯开:“长恭我、我其实没别的意思”话一出口,我觉得我的脑袋一定属于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那种,我说的话分明没把话题扯走啊!
  
  高长恭提起茶壶倒了一盏水,浮着狭长茶叶的杯盏擦过桌面恰好停在我眼前时候,他蓦地便笑开来:“嗯我自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又如何会不清楚呢”
  我瞪了他一眼,他抬手遮住我自以为很是凛冽,实际我也不知道究竟如何的目光,慢悠悠道:“她很美,父亲常说母亲站在花丛里其实是——人比花娇。”
  
  就着茶盏抿了口水,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老爸果然是哄女孩的高手。”
  不确定高长恭是否听见,只见他失神刹那,然后再度笑开,笑声都显得无端地温软许多。
  
  思绪忽而飘浮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想必真是遗传了那位爱花长得很是漂亮的母亲。想到不知谁说,爱花之人大多种花,脑中猛地便一线清明了,我愕然惊呼:“是不是因为母亲爱花,所以府中也会栽种许多花呢?”
  他点一点头,吹了吹茶叶沫却没有喝下:“二哥喜欢寒梅,我与他相处时间最长受他影响很多,但对花之感我向来不分薄厚,甚至也觉不出哪些花朵开得绝佳,哪些颜色形状会逊色一些。不少人以为种花是因我喜欢,其实那些花都是给母亲种的只是可惜她从未回来看过。”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呢?母亲为何从不回来呢,按理说你住在这里,她如何也会记挂你来看你她不回来又是住在何处呢?”
  看着他的神色有些飘渺,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得几不可见,我吞了吞口水,装作非常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要是不方便意说,我不会再追问下去”
  
  高长恭无意地捏起一颗山楂,待目光触上去时顿了一下,皱一皱眉便将其放回盘中。做完这些事情,他的视线才慢悠悠地转到我脸上。
  我瞄了瞄被嫌弃的山楂,他大概是真想啃上一口的,由于想到这东西太酸了,只得皱眉放弃。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也不晓得自己拿些什么东西在手里才舒服,随便捻起一枚山楂的可能。
  
  他的眼神幽深而坚定,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妻子,此生都要与我连在一起的姑娘,是这个世上同我最亲密的人。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你都可以问,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毫无顾忌过问的人,而我”
  高长恭顿了顿,接着说,“亦是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找你之前,我有些生气,不懂你为何绕了那么一大圈,惟独不亲自来问我,后来我明白了,你不愿意看我为难的样子。将心比心,我又如何愿意看你为难的样子呢?”
  
  他的声音融在疏淡的光影中,顷刻便化作一颗一颗抹不去晶莹柔香,经久不散。胸口顷刻一热,有种感动慢慢晕染开,我愣愣地看着他,已不晓得自己要如何言语:“我知道,我会记下的”
  他说的话,我自己当然想过,可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与我自己告诉自己时完全不是同一个感觉。
  世间女子都爱听喜欢之人的甜言蜜语,可又有几人知道,其实最甜蜜的话有时候不是刻意编出来哄人开心的,而是无意中透露出发自肺腑的关心。
  
  “她住在别处,以后一定带你去见她。”高长恭笑了笑,“她知道你我之事,却从不知你是什么样子。你好奇她的时候,她自然也很好奇你。”
  他说了很多,回答我一连串问题之余,更与我分享许多于每对母子来说都稀疏平常的记忆,我知道这些记忆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之一。
  季节变化时为他量体裁衣,前去探望时亲自给他做饭烧菜,每隔一月便有书信送来,甚至还会带上一些她亲手做的吃食她的母亲温柔不失活泼,聪明却也懂得糊涂,一辈子认定一个人便就这么认定了,哪怕他心有沟壑,同时装着江山和美人,她对他亦真心真意。
  
  他母亲的父亲曾经富可敌国,因为身份特殊在元魏的河阴之变中成了牺牲品,导致一家人命丧黄泉。因为高澄要保护她,并让她安安稳稳地置身于纷乱之外,不再为政权霍乱,所以绝决地阻断世人对她所有的认知。
  如此一来,关于她的许多事情,他不能对任何人说,现在惟独可以敞开心怀对我说,不仅此时并且以后也只对我一个人说。
  
  这一刻,他愿意将这些分享给我,我除了感动,竟然不能自己。早就知道他喜欢我,可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将我当做妻子,是一辈子只我一个妻子的坚定。
  勾着他的食指,晃了几下,觉得不够,又晃了好几下。
  高长恭看着我,眼中浮现出的笑意越来越浓,学着样子勾了勾我的食指,复而攥在掌心里。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仿佛盛着一湾明泉,缓缓地漾着星星点点的柔和。片刻之后,高长恭执起一柄自制的折扇敲了敲我的手背,戏谑道:“再这么走神下去,惨淡了月色不说,想必日头都要生起了。”
  他敲的很轻,仅仅是提醒。我觉得是失神了片刻,事实上连自己也不太清方才楚究竟沉溺了多久。看到他眼中越来越浓的笑意,脸一红,我赶忙别开视线。
  
  丝履上描摹着一团和熙的云纹,红色绣线勾勒而出的形状美好如缠绕而起的姻缘。
  对啊,姻缘!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有过不少次盯着他失神的经历,那时候被抓住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仅丢人了,而且被抓了个现形!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是他的妻子,是可以名正言顺只看他一个人,哪怕是看到天荒地老,恰巧被世上所有人知道,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么想着,想着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啊,于是很勇敢地抬起头。
  
  “哎哟!”
  阿弥陀佛,乐极易生悲。我不妨着他突然靠过来,高长恭没防住我突然仰头,于是我的头顶正正地撞到他的下巴!
  脑袋木木地疼,我一边揉着一边龇牙咧嘴:“长恭,你下巴怎么这么硬啊”
  
  高长恭索性又坐下,手背蹭了蹭下巴,无奈却状似好笑道:“我还没说你头太硬,你倒开始嫌弃我下巴硬了”说罢嘴角倏然绽出一抹笑,悠悠道:“硬不硬难道你不知道么?”
  “咦,你的下巴,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有点迷茫,探过手想触一触感受一下,蓦地便被他攥住。然后不等我有所反应,他便施力将我从胡床上拖了过去,稳稳地按坐在他腿上。
  
  我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舌头不争气的有点打结:“你做什么?”
  花香带着秋风涤荡而过,一丝一缕如拂在心头,高长恭温凉的双手托捧住我的脸,稍稍用力便让我与他四目相对。
  
  坐在他身上,凝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我听到自己的心凌乱地跳起来。他看着我忽而低声笑开,轻轻柔柔的尾音像是厮磨一般,从头顶一直延续到脚底。他腾出一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不怀好意道:“小昀,我记得你可是不只一次咬在这里吧”
  “”
  太讨厌了,现在我竟觉得,他是故意要惹我脸红的。
  
  其实,脸红一下没什么,可我一脸红,他就不怀好意地笑,好像我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给他笑,让他开心,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一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可是,看着他愉悦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脸,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真的很好很好,好到我越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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